出了書房，蘇臻明如幽靈一般遊走在府中，所過之處，所有人要麼匆忙低頭躲過，要麼就當沒看見。而他一直面帶微笑，最後笑瞇瞇來到桑儀房門前。
“王爺找我？”
“對。”
沉默片刻，桑儀問：“他……找我有什麼事？”
“王爺會親自告訴你的。”
再次站在書房前，桑儀沉默站立了片刻。她無法不想起那日發生的事，指尖無意識地被自己捏得發白。
終於邁入房門，裡面只有陸沉逍一人。
他示意她走近。後者微一遲疑後，走到他面前。
陸沉逍眼底沉沉，那一向帶著懶懶笑意的面容忽然變得無比沉靜。半晌，他貼近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桑儀的黑髮，輕聲道：“你還願意做我的王妃麼？”
……
沉默半晌，桑儀終於平靜開口：“王爺說笑了。”
“你還在生氣？”
她緩緩搖了搖頭。
僵持片刻後，陸沉逍決定直接挑明，“本王……有一件事交給你辦。若你辦成了，從此以後就是我陸沉逍的王妃，可以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桑儀一動不動，而他的聲音響在耳旁。
“皇兄前日下詔，冊封了一位敬王妃，如今人已在敬王府。按照冠冕堂皇的說法，她賢良淑德，蕙質蘭心，實是敬王妃的不二人選。但她突然由皇兄派來，不知有何居心。你回京城幫本王探明情況，等本王三個月後回到京城，事情就好辦多了。”
這樣啊……以王妃之位爲餌，還是要利用她是麼？桑儀笑容苦澀。大概是因爲自己在處理軍務上的能力，讓他選中了自己吧。
“你放心讓我去辦這麼重要的事？”
“爲什麼不？”
“那……我可不可以拒絕？”
“你會麼？”
桑儀低頭站在原地，靜然不動。他還是固執以爲，自己是因爲追求榮華富貴而渴望當上敬王妃的。
……
“你想要我去探查什麼？”
“找到她心懷不軌的證據。”
“如果最終沒有找到呢？”
“你不是懷著那麼強烈的願望想做王妃麼？這樣還沒有信心？”
“……我知道了。”
陸沉逍靜靜凝視著面前的少女，那如畫的眉眼仿若喪失生氣，像極了沒有靈魂的布娃娃。他忍住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語氣平靜道：“到了京城敬王妃，會有人協助你。本王三個月後就會回來。”
“三個月？”
“對。等我打完眼下這一仗就回去。”
“還要打什麼仗？”
“你忘了？我把你從蠻人營地救出來，狠傷了他們面子。探子早有回報他們有動靜，過不了多久，就有一場大仗要打。還有……我讓蘇臻明跟著你一起去，他會幫助你。”
桑儀靜靜望著他。
“做完這件事，你就真正的高枕無憂了。正式王妃的地位可要高得多了。”
“……我明白了。”
“你答應了？”
桑儀點了點頭。
當她回房整理行裝，留在書房的陸沉逍眺望窗外。
自從上次在書房的爭吵過後，今天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夏桑儀。
她好像……變了。
長舒了一口氣，陸沉逍的眼神變得沉穩堅定。反正只要她回了敬王府，做了敬王妃，她這輩子都無法離開自己了。至於其他的，他向來認爲，做比說重要。
“森風。”
聞言，一個持刀少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
“以後，你就跟在桑儀保護她。”
少年無聲地挑眉。
“反正你的報酬已經付足了，保護誰對你來說都無所謂吧。”
“還是不放心她的安全？”
陸沉逍面無表情，“你可以出去了。”
“她好像以爲你不喜她，還是說清楚比較好。”伴隨著淡淡的語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書房。
陸沉逍沉默。說清楚？現在連他自己……都不太能理清自己的感情。
許久，他長舒一口氣，還有三個月。
三個月之後，他就能靜下來好好面對了吧？
第二日黎明時分，一行馬車隊悄然駛出天亦城。
夏桑儀坐在中間的一輛馬車，聽著車軲轆聲音出神。這幾日周圍的氣氛都變得凝重，大概是大戰前夕的徵兆。
她掀起車上的小簾，透過縫隙往後看。
那裡，立於城牆之上的陸沉逍正遙遙望著她。
灰白蒼黃的高聳城牆上，天邊正燃燒著大地的最後一抹燦陽。無數將士終生守衛的天亦城，正靜謐地盤踞在漠北的黃土上。
被風吹得衣裳獵獵作響，陸沉逍的立於牆頭的身影恍若驚鴻幻象。
馬車平穩快速地前進。
夏桑儀正在閉目發呆中，忽然聽見輕微響動。一睜眼……“你是怎麼進來的？”她壓低聲音衝蘇臻明叫道。
而對方自從鑽進車簾後，一直保持著鎮定自若的神色，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
“女眷的馬車是可以隨便進的麼？”
“我想你不會在乎的。”蘇臻明悠哉道。
桑儀無奈：“……你進來做什麼？”
“讓你瞭解必要的戰前知識。”
“戰前知識……那是什麼？”
蘇臻明微笑：“就是介紹一下敬王府的情況，方便你之後行事。”
這……其實沒有必要。桑儀想起那噩夢般的三年。說不定你現在知道的還沒有我多呢。只是不好解釋重生這件事，所以她點點頭，客氣道：“麻煩你了。”
……
“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
蘇臻明笑道：“你精神挺好的嘛，爲何王爺臨走前特地交代我要注意你的狀況。”說話間，他一直留心著桑儀的表情，當說到“王爺”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神色微微變了變。
只有對他纔不一樣麼？
得到滿意答案的蘇臻明不再提這個話題，而是就這麼對著空氣開始侃侃而談。
“敬王府的女眷們，除了丫鬟下人，基本可以分爲三類。最底層的就是那些自動送上門來，有些連王爺面都沒見過一次的女子，簡稱‘小三’。這一類除了衣食，連打賞下人都會仔細計較，可以忽略不計。中間的，就是處於寵愛邊緣，偶爾還是有機會侍寢的一類，生活算是無憂。簡稱‘小二’。你這次回王府，對外宣稱就是被劃分到這一類的。”
桑儀點頭。
“接下來說說最上層，也就是正式獲得了王妃稱號的兩個女子：夕妃和蘭妃，再加上這次需要對付的對象——剛被封爲顏妃的顏沐欽，王妃就這三人。關於顏妃身世性格，之前已經查過，沒發現什麼異常，所以到時候就看你的了。至於另外兩人……我稍微詳細說說。”
“夕妃，一直以來很受寵，性子恬淡，與世無爭，唯一在乎的就是王爺。”
“至於蘭妃，貌美非常，手段厲害，身邊擁護著一批小二。你這次去，除了顏妃，對她也要……”蘇臻明輕眨眼，望著神色一變的桑儀，微笑著好奇道：“怎麼了？”
桑儀搖了搖頭，“沒什麼。”
蘇臻明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說起來，她神色變化的原因也很簡單。
她和蘭妃有仇。
敬王府那三年，第一年的噩夢很大程度上就是來源於蘭妃。那個嫵媚帶笑的女子，在她剛進府對一切還不熟悉的時候，主動靠近。在取得她的信任後，設計將她推入陰謀。她也因此與夕妃結仇，渡過了焦頭爛額的第一年。之後又不斷製造麻煩，讓她在抵禦來自皇上的虎視眈眈同時，還不得不分神收拾她留下的爛攤子。
要說她從心底厭惡的一個人，那便是蘭妃了。
桑儀長舒一口氣，決定停止回憶。可當她擡起頭，赫然發現蘇臻明湊過來一臉好奇寶寶的模樣。
“……你認識蘭妃？”
“當然不認識。”
“哦……”
桑儀無言。說起厭惡，眼前這個人應該也算一份。在敬王府覆滅之前，他是她最信任的人，結果卻在背後深深捅了她一刀。
……
算了！不管怎麼說，他也真心幫了她三年，背叛之後，就當做兩清吧。就當之前從未認識他，從現在開始，重新建立對這個人的印象……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就看你一個人的努力了。”
“我明白。”她必須好好完成任務，追求她的幸福生活……等等！“什麼叫我一個人的努力？王爺不是讓你幫我麼？”
“哦……他是那麼說的，只是我不打算遵守。”
桑儀睜大眼，試圖看清眼前這個一臉無辜的人。好半天，她無奈道：“那你還跟著我做什麼？”
“我會陪你一直待在敬王府的。唔，然後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
“……那是什麼？”
蘇臻明只是笑。
此後的幾日，爲了能儘快趕到敬王府，大半時間都在馬車上渡過。
這一天桑儀正在打盹，忽然被外面的刀劍聲驚醒。
發生了什麼事？
正在茫然中，蘇臻明出現在她面前，並立刻捉住她的手腕，急促道：“快走！有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