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生疼感一直在背上燃燒, 桑儀趴在牀上,閉眼緊抓住牀單,盡力忍住不叫出聲。
紗帳外, 大夫恭敬道:“王爺, 已經爲王妃上了傷藥, 暫時無礙了。”
“本王看著怎麼那麼嚴重?”
“是, 過會兒還會更嚴重。”說完, 大夫一看見陸沉逍難看的神色,連忙道:“表象,只是表象!王妃的燙傷不算太嚴重, 很快便會好的。”
陸沉逍語氣低沉:“最好是這樣。”
大夫連冷汗也不敢擦,趕緊道:“這幾日多多靜養, 尤其留意背上的水泡, 莫弄破了。等幾日後水滲得差不多, 再全部弄破,接著繼續塗傷藥, 很快就沒事了。”
陸沉逍點了點頭。
大夫松了一口氣,正要告退,這時棠溪輕聲問:“大夫,會留疤麼?”
陸沉逍這纔想起傷疤這個女子無比在乎的問題。他之前倒是沒想到,完全是因爲他自己毫不在意。只是桑儀一定會很介意吧?想到這裡, 他擰起眉。
“這……傷口癒合之後會有褐色痕跡附著, 呃, 過個一年半載就可以消了。”
陸沉逍眉一挑。
大夫露出苦相:“王爺!再好的傷藥也只能加速, 不能立消啊!”
望著惴惴不安的大夫, 他搖搖頭,“本王知道了, 你先下去。”
大夫如蒙大赦,趕緊退了出去。
這時紗帳中的桑儀終於緩過來,能說話了。只聽她聲音低低響起:“王爺……”
陸沉逍一怔,手掌伸進去,覆上她的小拳頭,輕聲道:“不礙事的,背上就算留疤,別人也看不見。”
可是最重要的一個人能看見啊……
陸沉逍笑笑,“本王怎會在乎這個?”然後他撫過她的髮絲,心疼地道:“很疼是麼?你也不多想想,反正本王皮糙,燙了也就燙了,你從未遭過這罪,怎麼就撲了上去?”
桑儀無言,當時也沒多想,本能便撲了上去。她微抽著氣,露出笑容回答他,“那我現在後悔可以麼?”
陸沉逍望著冷汗滿布,還硬是擠出微笑的桑儀,下意識用力地握緊她的手。
“而且……王爺救我多次,總得讓我報答一回。”
陸沉逍低聲道:“別說了,最近你總是逢難,我讓森風留在你身邊。”
說起來,自從王爺回了王府,森風便自動回到他身邊。比起桑儀,以陸沉逍的地位和權勢更需要保護。
明知這個狀況,可見著眼前蒼白無力的桑儀,陸沉逍實在心疼。
她搖頭,“不需要的。若是面對之前那種情況,森風也幫不了什麼忙吧……還是王爺安全重要,您身上可是繫著整個敬王府。”
這個道理,桑儀最近體會得越來越清楚。
“就這麼決定了。”陸沉逍乾脆道。“你這幾日好好靜養,小心碰到傷口。本王一有空就會過來陪你。”
“知道了。”桑儀想了想,又道:“只是我有點擔心睡覺的時候,要是無意識翻身壓到傷口怎麼辦?”
陸沉逍笑了,“不是有本王麼?”
這一晚歇息的時候,桑儀終於明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此刻陸沉逍正躺在她身邊,一彎雙臂將她攏入懷中,牢牢箍著不讓她動彈。“好了,這樣你就動不了了。”
被他的氣息緊緊包圍,桑儀頓覺呼吸有些困難。
“……若是王爺睡著了呢?”
“放心,你一動本王就會醒。”
折騰半晌,兩人終於安穩下來。而他們的距離非常近,近到兩人的髮絲交織在一起,近到能聞到彼此淡淡的呼吸熱氣。
閉眼嘗試許久,桑儀無奈道:“王爺,我睡不著。”
他們貼得實在是太緊了!
陸沉逍閉著眼,淡淡回了她一句:“本王比你更難受。”
他這麼一說,桑儀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覺得身下有個硬硬的東西頂著自己……原來不是錯覺?
“什麼也別想,快睡吧。”陸沉逍這句話與其說是給她聽的,不如說是給自己聽的。
結果就是這一晚兩人都沒睡好。
第二日棠溪正準備進屋服侍桑儀梳洗,這時陸沉逍已自行整理完畢,當打開房門。棠溪恭敬行禮,直到陸沉逍走遠後,她才進入房門。
“主子,王爺的精神好像不是很好。”
……
“主子,怎麼你看起來也不太舒服?”
“是啊,我昨晚一直掙扎著想見周公一面。”
聽起來很像王爺王妃二人整夜糾糾纏纏……於是棠溪決定換一個話題,“主子,有很多妾侍送來了禮品,本來想進來見主子一面,統統被王爺攔下了,說是不得打擾您靜養。”
“還有顏妃,她送來幾支據說是宮裡秘製的上好傷藥,讓奴婢給您捎一句話,說是好好養傷,好了再一起賞花飲茶。”
“我知道了,你把禮單記下,東西收起來放好。”
“是。”
用過早膳,棠溪看了看傷口,發現水泡更爲嚴重。她皺皺眉,“主子,要不我再把大夫請過來看看?”
“不用了,他不是說過表面會更嚴重麼?”桑儀搖搖頭,“你扶我起來。”
“主子?”
“我想坐著看會書。這樣躺著很無趣。”
這……
見棠溪遲疑,桑儀無奈道:“不就是背上燙傷了麼?”又不是……呃,屁股上,根本不妨礙坐下吧?走路應該也沒問題?
“那主子若有不適,一定立即告訴奴婢。”
坐著看了半天書,桑儀頗爲疲倦地趴在桌上,望向窗外的燦爛日光。
屋子裡實在悶了些。
可有什麼辦法呢?
這天晚上,照樣折騰得兩個人都睡不著。她可以在白日趴在桌上補眠,但陸沉逍不行啊!於是桑儀認真道:“王爺,我自個兒桌上趴著睡吧,您要是休息不好,會影響到公務的。”
面對這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陸沉逍乾脆地拒絕了。
“爲什麼?”
“要是看你一個人趴桌上睡,我更睡不著。”
晚上兩人繼續折騰,白日陸沉逍出府辦事。若是得空回了王府,他也直接到寂耀殿。這讓其他院子的妾侍又是嫉妒又是氣憤。
這夏桑儀獨佔王爺的日子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呀?
按理說一旦受傷,攤上“靜養”二字,便代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得到寵愛。等傷好了,王爺也把她忘得差不多了。怎麼這定論到了夏桑儀身上,就不管用了呢?
要知道連王爺從前最寵的夕妃,也從未享受過如此待遇。
凡是熬藥、吃食……只要沾上她夏桑儀的份,就享有第一優先權。
那麼又按照常理說,如此福厚,必定不會長久。
可是……妾室們擡頭望天,偏偏王爺對她的寵愛就像那天一般無邊無際啊!
身在其中,桑儀並不像他人所想那般無比幸福。
只因待在屋中,每日見的都是相同光景,真是好生無趣。陸沉逍在的時候還好些,不在她便只能望著窗外燦爛景色,而自己有心無力。
把出門的想法和陸沉逍一說,他便以大夫要求靜養爲由拒絕。
“我只想出去看看,又不走遠……”
“不行,身體重要。”在這種時候,陸沉逍的態度向來冷靜堅決。
無奈之下,桑儀決定先斬後奏。
“棠溪,你動作快一點,王爺準了我今日出去轉轉的。”
“可是主子……”她掃了幾眼天色,認真道:“似乎要落雨了。”
“但我快悶壞了。”
無奈之下,棠溪想了想,最終隨了主子的意。挑了幾個丫鬟和壯僕,準備好雨具,緊跟在桑儀身後出了屋門。
她可沒想過桑儀會編了王爺的話騙她。
誰知剛出門,雨點便落了下來。
桑儀微仰頭望著冰涼的雨珠,拒絕了回屋的提議。“不是有傘麼?我們逛逛再回去。”
於是在這細密的雨中,桑儀一行人悠閒漫步。
很好,往日總愛待在亭中的妾侍不見了,路邊納涼的妾侍也不見了,一瞧見她便不辭辛苦跑來搭話的妾侍也不見了。
在屋中悶了多日的桑儀忽然領悟:原來趁著雨天出門纔是真道理。
棠溪本不贊成主子出來,但當她看見桑儀在雨中露出笑容時,心裡的不順便捋平了。的確,主子不愛女工也不愛彈唱,待在屋中是挺無趣的。而她的要求也很簡單,只要隨處逛逛,走走停停,如此簡單便能滿足。
而嗅著空氣中清新的氣息,桑儀對自己先斬後奏的決定也很滿意。
反正王爺出門後,至少過兩個時辰纔會回來,她可以盡情逛一會兒,之後安然無恙回到屋中。下次王爺問起來,她還可以藉此理由再出來。
逛著逛著,忽然傳來一個似乎不悅的聲音:“下著雨你還跑出來?”
聽著那熟悉的聲音,桑儀愕然。迅速轉頭一望,趕緊擠出笑容:“王爺?您怎麼提前回府了?”
陸沉逍自遠處走來,在她面前站定。只見他擰起眉,“你怎麼出來了?不是讓你靜養麼?要是傷口沾了水怎麼辦?”
一聽王爺的問話,棠溪便明白過來,立即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王爺,都怪奴婢一時心軟,看主子悶得慌,所以勸她出來轉轉。”
“不是這樣的。”桑儀正要說出真正緣由,陸沉逍打斷,“不用解釋了。”
……
“我馬上回去。”
見桑儀黯然轉身離開,陸沉逍終究還是不忍。想著她連續幾日連房門都沒出一步,便嘆了口氣,“罷了。”
桑儀小心翼翼地問:“您不會責怪棠溪吧?”
“要責怪也是你這個主子沒管好。”
桑儀鬆了口氣,不由得露出微笑。那蒼白中帶著溫柔的美麗笑顏,讓陸沉逍忍不住想擁住她,於是脫口而出道:“本王陪你再走一段。”
咦?
在桑儀驚喜的目光中,兩組下人默默合併了。而她拒絕了丫鬟的撐傘,自己取了一把打傘,舉在兩人腦袋上。
陸沉逍嘆著氣取過,“我來吧!”
這時桑儀還不知道,她享受的是王爺第一次親自打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