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陸沉逍勾起一絲冷淡嘲諷的笑容,“你就那麼想當王妃?”
桑儀真心實意地點頭。
她希望能過安定的生活。
若是當初陸沉逍沒有帶她走,或許她會選擇一戶普通人家,只要能衣食無憂,無再多要求。只是現在……既然已經回不去了,那麼能夠當上王妃,就是最好的選擇。
陸沉逍輕哼一聲,“王妃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聞言,桑儀剎那間想起敬王府那三年的風風雨雨,頓時輕閉眼,發自內心道:“這個我自然明白。”
非常明白。
只是現在的我並沒有太多的選擇。或許不顧一切逃出去也是個辦法,但那就意味著長久的顛簸混亂生活。而那更不是我想要的。
見她神色平靜,顯然對自己的目標很是明確,陸沉逍忽然斂住笑容,黑沉的眼眸閃過一絲慍怒與諷刺,然而那只是短短一瞬,很快便歸於平靜。隨即他輕笑道:“既然如此,你便認真履行義務,做一個真正王妃應該做的事。若是讓本王滿意,王妃的頭銜也不是難事。”
“王爺希望桑儀做什麼,請明示。”
“呵……”他輕笑一聲,“自己去想。”
一個真正王妃應該做的事?桑儀腦海間轉過無數念頭,這時陸沉逍卻似笑非笑道:“本王給你時間考慮,在這段時間,你可以一邊思考,一邊過上你想要的安穩生活。只是……不保證哪一天截止,你得儘快行動才行。”
他湊近桑儀,眼神玩味:“期待你的答案。”
……
待桑儀福了福身,安靜退出書房後,之前藏在陸沉逍眼底的一抹情緒才浮現出來。
“王妃呵……”他脣角勾起,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諷刺意味。“既然提醒本王兩回了,想假裝忘掉也不行了。”
“原以爲這麼勇敢的女子會不一樣,竟和府中女子沒什麼差別……個個都拼了命想做王妃麼?”
那張總是含笑的面容,此刻斂盡笑意,散發出無情的冰冷意味。
一名真正的王妃應該做什麼?
若是單純拋出這個問題,桑儀會回答:起居慎行,身謹境如。謙卑安靜,柔順助夫。再考慮到敬王的地位,她還必須儀禮得當,不損其威。
可聯想到陸沉逍當時戲謔的神情以及他之前的名聲。桑儀不可避免甚至直接想到了……侍寢。
他是這個意思麼?要她主動貼上去,成爲他的女人?
可一想到這個可能,桑儀便有些本能地抗拒。
敬王府那三年煎熬是一個原因,而王府中那眼花繚亂的各色美人也是一個原因。她們中,有長年受寵的,更多的,是王爺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可憐人。不過是家人渴望攀龍附鳳,眼巴巴將她們送到敬王府。王爺竟也從不拒絕,因此便造成了敬王府妻妾甚多的現狀。
不受寵,待遇自然差遠了。
美人們心心念念同一個人,當那人不在,她們之中有的整日哀怨,有的便爭風吃醋、分出派系鬥爭起來。
一想到自己要加入這個行列,桑儀頓感壓力甚大。
在屋裡爲這個問題遲疑了幾日,丫鬟下人們倒是一如既往地服侍,從不怠慢。看來陸沉逍說的是真的,在她下決定之前,他會給她安穩的生活。
可是他也說了,自己得儘快想出答案,不然趕上哪一天他心情不好收回一切待遇,她該怎麼辦?
狂亂地風吹過,帶來一股涼意。丫鬟看了看陰沉的天色,主動爲桑儀取來厚衣裳。披上衣裳後,丫鬟不忘爲自己的主子說好話,“夏姑娘,王爺對您真好。王爺有過吩咐,您想要什麼都可以得到滿足。”
丫鬟還在爲她整理衣裳呢,桑儀忽然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猶豫是個笑話。
她不是早就下了決心麼?從雙親那裡得來的,從寄居姨夫那裡得來的,從敬王府那三年得來的。
既然希望過上安定舒適生活,爲了這個目標,其他的……不是可以次而視之麼?
桑儀沒在意天色,既然做了決定,就得馬上去做。不然……她擔心自己一想到王府中的鶯鶯燕燕,就會喪失勇氣。
可剛出去沒多久,天上便響起了雷聲轟鳴。閃電夾在其中,天色迅速暗下來。
沒想到天氣會變化得這麼快,桑儀本想著快點到書房就好,誰知瓢潑大雨在短短一瞬便席捲大地。
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時,迅速打溼了她的衣裳。
“天色變化真快……”桑儀在屋檐下,望了望依舊密集的雨勢,又扯了扯自己溼嗒嗒的外衣,喃喃道。
看樣子不適合去找陸沉逍了。
心底似乎也在爲這個決定鬆了一口氣,她正要往回趕,卻不可避免地在迴廊拐角撞上了一行人。
“王爺!?”
“桑儀?”在此處見到夏桑儀,陸沉逍也微微有些驚訝。他剛從外面回來,旁邊站著一位侍從正爲他舉傘,在他身後,跟著十幾個隨從侍衛。
見著桑儀渾身溼透的狼狽模樣,他從侍從手中接過傘,微一側頭,周圍的人便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你在這裡做什麼?”
桑儀尷尬回答:“想去找你的……誰知忽然下了這麼大的雨。”
“哦?”陸沉逍饒有興趣地輕笑出聲,“你想出答案了?”
這個……
那戲謔的笑容越來越濃,桑儀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後,冷靜地說明來意。“王爺,我是打算問問你,哪個晚上來找你比較合適?”
“晚上?”陸沉逍微一挑眉。
“是……”她相信他明白他的意思。
雨依舊嘩嘩下著,傘下的陸沉逍無聲含笑。
“這就是你想出的答案?”
“……難道不是正確答案?”
“你確定?”
她點點頭,一臉認真。
陸沉逍靜靜凝視她片刻,忽然笑起來。“既然如此,那現在就開始吧。”
桑儀一怔。
“反正周遭無人,沒本王的命令,誰也不敢靠近。就在此處表現你的決心。”
他是要她在這裡寬衣解帶?
望著桑儀夾雜難以置信與憤怒羞愧的眼神,陸沉逍語氣悠悠:“如何?就讓本王看看你的決心有多大。”
……
“王爺……”她艱難開口:“這裡……”
這裡可是迴廊!光天化日之下,陸沉逍要她怎麼做?這簡直就在硬生生打碎她十幾年形成的觀念!
“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說,當上王妃就是你最好的選擇。怎麼?不願意爲了你口中最好的選擇付諸實踐?”
“非要如此?”
“這條路不是你自己選的麼?”
他微笑著牢牢鎖住桑儀的眼眸。
那雙眼在經歷憤怒、掙扎、痛苦、羞愧之後……化爲一潭平靜。
“……知道了。”她低下頭,手指緩緩附上衣裳。
嘩嘩雨聲中,陸沉逍撐著傘,含笑注視眼前人的一舉一動。
外衣一件件褪下,那始終低著頭的身影看不出任何情緒,除了……微微顫抖的雙手。望著她動作緩慢,卻無比堅決的十指,不知想起了什麼,陸沉逍忽然陷入恍惚。
這失神只有那麼一瞬,他很快恢復平常的懶懶含笑,眼見桑儀只剩下最後一層,他揚起自己的手。
然後,解下自己的外衣。
“夠了。”
什麼?桑儀茫然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件寬大的外衣。
陸沉逍替她披上自己的外衣,語氣輕悠,“看你外面的衣裳都打溼了,小心又患上風寒。”
“王爺……”
他掰開她的五指,將自己手中的傘塞進去,又幫她握緊,“還不快回去?雨很大,要是又弄溼衣裳,本王可沒有第二件給你。”
“還有……這可不是正確答案。”
“本王要你做的,是真正王妃應該做的事。是一件……至今沒有人做到的事。”
“回去再好好想想。”
桑儀恍恍惚惚地握著傘,當陸沉逍走遠後,他停下腳步往回看,她依然那副模樣:握著傘呆立在原地,狂風暴雨中,身子單薄飄搖。
陸沉逍的眼底忽然沉若深潭,然後他收回目光,繼續朝原先的目的地走去。
剛纔他是在戲弄自己麼?
因爲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所以羞辱自己一番以示懲罰?那又爲何最後放棄,還爲她披上衣服?他不是一向花名在外,面對送上來的禮物豈有拒絕之理?
回到屋裡,桑儀坐在桌前,想著剛纔發生的事,一頭霧水。
這時丫鬟端上茶。“夏姑娘,您要的茶。”
眼看她就要下去,桑儀喊住她:“等一等!”
“您還有什麼吩咐?”
“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你是說王爺之前從未帶過女人到漠北?”
“沒錯。夏姑娘,您是第一位。”
“那王爺他……”
丫鬟眨著眼睛等待下文,誰知桑儀卻忽然卡住。她想了想,猜到了桑儀的意思,頓時委婉地道:“夏姑娘,王爺在漠北,從來不碰女人。”
“不可能呀……”桑儀想起王府一堆美人,喃喃道。
丫鬟認真道:“的確如此。王爺爲了漠北軍務,從來都是嚴苛律己的。”
“可是……”
“夏姑娘,”丫鬟神色一肅,“您問任何人,答案都是如此。”
難怪……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周圍人紛紛用詫異眼光看她。當時她一心沉浸在悲傷,也就忽略了此事。
見狀,丫鬟躬身退了出去,留下桑儀怔怔端著茶。
爲何她以爲的陸沉逍……和現在聽到的不一樣?難道自己之前看到的,只是假象麼,而如今陸沉逍表現出來的,纔是他真正的性情?
種種疑惑盤旋在心頭,再加上之前在迴廊的驚嚇,桑儀長長嘆了一口氣,爬到牀上睡了過去。
此後連續在屋子裡悶了幾日,在丫鬟的勸說下,夏桑儀決定出去透透氣。
慢悠悠的步子穿過走廊,她在一處小花園前停了下來,正準備走進看一看,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
“你就是那個夏桑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