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桑儀的位置剛好背對兩人,而那一桌又悄無聲息,因此到最後,她什麼也沒發現。
悶悶地看向蘇臻明,卻見他臉上掛著笑容。
對了,他怎麼知道那兩人的身份呢?難道他帶自己出來的真正原因,就是想讓她見這兩個人?
這時後到的男子站起身,走出酒肆。
蘇臻明毫無動靜。
沒多久,那位先到的陰柔男子也結了帳,準備離開。
就在他路過蘇臻明的時候,毫無徵兆地,後者伸出腿,擋在他前進的路上。按理說習武之人反應應該很快,可蘇臻明絕對是算準了時機,那男子最終一個踉蹌,眼看就要跌倒……他伸手試圖抓住支出桌面的刀鞘,可森風是什麼人,豈容得別人碰他的武器?於是少年閃電般抽回刀,男子便抓了個空,最終勉力用手肘撐在地上,好不容易免了面觸地的狼狽。
他一撐地,迅速站起身,陰沉著臉看向蘇臻明,而後者悠然自若地飲下一杯酒。
那男子氣急之下,隨意朝蘇臻明周圍一掃,可當他看清一個人的模樣後,竟失聲道:“夏桑儀!”
被叫出名字的桑儀大吃一驚,就連蘇臻明也略顯詫異地挑了挑眉。
那男子一掃桌前三人,或許是剛纔的跌倒讓他惱羞成怒,男子語氣陰測測道:“堂堂敬王的女人,竟然在晚上和別的男人出來喝酒?”
桑儀頓時一身冷汗。周圍還有客人!
見她啞口,男子冷笑道:“趁著敬王不在,便耐不住寂寞?還一次叫了兩個人?”
這下,連一直悶聲喝酒的森風都放下了酒杯。
男子說話很毒很刺,慢慢地,桑儀收斂了一切表情,之前還羞惱的神色全部變成了沉默。見她黯淡咬脣,森風的手放到了刀上。
就在那一瞬,蘇臻明微笑道:“不要……”而那男子也反應極快正欲抽出自己的劍,可才抽到一半,森風的刀鞘已經沉悶地擊中了他的胸口。
森風明明只是輕描淡寫的一揮,那男子卻像胸口被巨石砸中一般,重重地跌了出去!
這時蘇臻明的後半句才說完:“弄死了。”
然後聽他輕聲道:“關門。”那酒肆掌櫃聞言聽話地過去關了門,而周圍的客人們紛紛站起身,靜靜垂手整齊排在一旁。
蘇臻明走到被擊暈的男人身邊,蹲下身從他懷裡摸出了一封信。
“這是?”
“剛纔那位宮裡的公公給他的。”
他輕巧地打開信封,取出看了看。
桑儀湊過去問:“寫了什麼?”
“你。”
“我?”
“嗯。大概是顏妃求助宮裡,想探查你的底細。”
蘇臻明將信交給掌櫃的,“把它恢復原狀,再塞回原處。”他站起身,拍拍手,“今天的工作算是完成,留兩個人把地上這探子換副裝扮,再弄上馬車,其他按原計劃進行。”
之前還是的客人的他們開始井然有序地進行蘇臻明的命令,只剩下繼續平靜喝酒的森風,還有無言的桑儀。
她轉頭對森風道:“好像又被矇在鼓裡了。”
“早該習慣。”
……
“還有,謝謝你剛纔的解圍。”
森風略擡眼看她,那之前還因惡毒話語而黯然的神色此刻已經充滿平靜。“我的職責,你不用客氣。”
“王爺只要你保住我的命吧?這些辱罵我的話……”桑儀輕聲道:“他大概根本就不在乎吧。”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望著微微茫然的桑儀,森風倒盡最後一杯酒,一飲而盡。
要是陸沉逍見了這場面,那人就不止是擊暈那麼簡單了。
回到王府,沒有驚動任何人。
棠溪什麼都沒問,並早早就把盈竹支開了。服侍桑儀梳洗後,她又站到門口,一如既往地守著自己奴婢的位置。
第二日桑儀一覺醒來,只覺陽光刺眼。她揉著自己的眼睛,“唔……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剛好辰時。”
“這麼晚了?”
棠溪淡淡笑了笑,“反正主子也不需要請安,想睡多久都可以。”
桑儀一邊忙著穿衣,一邊解釋:“蘇臻明有過交代,讓我辰時一刻一定要出現在流惜亭附近。這一旦喝了酒就容易腦子不清楚……”她嘆息,“我們得抓緊時間。”
懸玉殿。
蘭妃正悠閒地翻著請柬,一邊吩咐身邊的下人:“待會兒的小宴就在這懸玉殿辦,你先去準備準備。”
丫鬟恭敬地告退。
這時有人慌慌張張地進來,蘭妃皺眉訓斥:“慌什麼?說過多少次了,安靜!怎麼,這懸玉殿的還不懂?”
“主子恕罪。”下人嚇得連忙跪到地上,又急忙道:“可是主子,偏殿出現了刺客!”
“什麼?”蘭妃眉一挑。
“奴才剛進偏殿準備打開窗戶,就看見一個黑衣人正從殿中的地上站起來,一見奴才,他就從窗戶跳出去了!”
“那他現在人呢?”
“等奴才追出去,人已經不見了。”
蘭妃嗯了一聲,站在原處微瞇眼想了想,然後臉色微變,“快出去看看。”
一羣人出了懸玉殿,這時見遠處出現了鶯鶯燕燕的身影。和平常不同的是,她們的步子快了許多。
還沒走近呢,就聽見其中有人在問:“哎呀,蘭姐姐,我們剛纔看見了一個陌生男人!”
“是呀是呀,這王府裡怎麼會出現陌生男人呢?難道是誰藏的?”
周圍人臉色一變,紛紛撇清關係。
“我可從沒見過那人。”
“沒錯,我也是。”
……
辯了幾句後,衆人面面相覷,與蘭妃和她的丫鬟們相視而望。
“那人是從西邊過來的……”
“不就是蘭姐姐這邊麼?”
“哎,顏姐姐也住在這附近呀!”
場面一下子靜了下來。
半晌後,有人碰了碰桑儀的手,“對了,夏妹妹,你不是先到,所以比我們先看到那人麼?他是從何處過來的呀?”
望著眼前人無辜的眼神,桑儀只覺得一陣發寒。
不論她的答案是哪一種,都勢必會得罪其中一人。定了定神,她睜著無辜的眼眸,認真道:“ 剛纔一驚之下,我也沒注意到他從哪裡來。”
沒錯,當時她遵照蘇臻明的指示,辰時一刻準時出現在了流惜亭。
先是四下張望了一下,沒發現什麼異樣。
不久後,一個人黑衣人出現在視線中,正飛快地從西邊的迴廊一路跑過來。桑儀定睛一看,赫然發現那人就是昨晚那個顏妃的手下,
咦?蘇臻明想讓她看的就是這個?
黑衣人施展輕功,幾個閃身便消失了,沒多久,一羣正準備去懸玉殿的鶯鶯燕燕們也來到流惜亭,皆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夏妹妹,剛纔有個黑衣人從你那方向過來,你看見沒有?”
“哎呀好可怕,王府裡竟然出現了陌生男人!”
當時面對衆人齊聚的目光,桑儀無奈道:“我嚇了一跳,什麼都沒看清,那人已經跑遠了。”而此刻面對蘭妃和衆人的目光,她搬出相同的解釋:“那人速度太快,我連他是什麼模樣都沒看清。”
“哦?”蘭妃似笑非笑,“我的懸玉殿偏西北,顏妹妹的雲棲殿偏西南,流惜亭剛好處在兩個岔口相交處,你沒看清人,總歸看清了他從哪個方向來的吧?”
衆人面面相覷,桑儀表情一僵。
看來蘭妃已經不耐於目前的狀況,竟不惜親身下水,一定要桑儀表態!
到底是站在蘭妃這一邊,還是顏妃那一邊?
一位小妾輕輕笑道:“這男人怎麼可能是從蘭姐姐的殿中出來呢?”
“是呀,不可能是蘭姐姐嘛。”
面對衆人一致的口吻,桑儀笑容無辜,“蘭姐姐,我什麼都沒看清。況且現在最重要的是把那人抓住吧?之後一審問,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你真的沒看清?”蘭妃咄咄逼人。
“沒有呀。”
漸漸地,蘭妃勾起了脣角。然後她語氣淡淡道:“讓下人加緊搜尋,必須抓住那人,好好查查他的來處。”
“今日被這事一鬧,倒是耽誤了小宴的時辰。”蘭妃微笑著對衆小妾道:“大家快隨我進懸玉殿,先吃些點心。”然後語氣變得冷漠:“夏妹妹,今日你受了驚嚇,還是回房好生休養爲妙。”
不再看桑儀一眼,蘭妃甩袖入了懸玉殿。其他小妾們趕緊跟上,不忘丟給桑儀一個奚落嘲笑的眼神。
桑儀揉揉太陽穴。蘭妃大概以後都不會邀請自己參加小宴了吧?
明明率先示好,結果自己還不領情,硬是往顏妃那邊湊,真是太不識擡舉。
哎,繞了半天,一切還是回到了原點。
這仇……最終還是結下了。
回到居所,桑儀越想越覺得不對。
她是被蘇臻明準時叫到那裡的,昨晚那男子也是他讓人處理的。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那今日的這番決裂,就是他想見到的場面?
爲什麼要這麼做?桑儀百思不得其解,決定趕往天竺居,最後,在附近的一棵大樹下找到了蘇臻明。
陽光旺盛,蔥翠的草叢顯得格外勃勃生機。
透過樹枝灑下的紛亂碎金中,蘇臻明一個人靠在樹上,閉目如睡去一般。
可是桑儀一走近,他便睜開了眼。那略顯空洞的漂亮眼眸微瞇,過於蒼白的臉色在陽光下變得透明。
他饒有興致地問:“你選了哪一邊?”
“還真是你策劃的?”桑儀反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樣好玩啊,我就喜歡看別人掙扎的模樣。”蘇臻明拍拍草地,微笑道:“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