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人依舊撩著簾子等小滿,他的殺意只在彈劍的那一剎那爆發,而后迅速的消失了,現在站在門口的,只是一個身形有些傴僂的老仆人而已,要不是手中依然沒有收回的劍,小滿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
出道江湖這些年,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快這樣準的手法,也不曾見到一個人能這樣隨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氣息。直到葉浮白在門外回過頭來,他才尷尬的提著劍,走過門簾,跟在他身后,那仆人毫不做作的放下簾子,低眉垂首的跟在他們兩人身后,腳步如貓般毫無聲息。
婉兒安靜的躺在床上,即使蓋著被子,隆起的小腹依然清晰可見,相比之下,她比葉淺看起來還要好一些,臉色紅潤,呼吸平穩,帶著有孕在身的女人那種特有的安寧和平和。
然而葉浮白看了一眼之后,臉上去變得難看起來。
“三天之內,收拾行李離開這里吧。”他只給她搭了一下脈,便站起身來,在一邊的桌上掂起筆,麻衣的仆人快速的磨了墨,葉浮白皺眉略為思索,迅速的寫下一個藥方,交給小滿,然后冷冷的拋出了這句話。
小滿的臉一下漲得通紅,那情形幾乎要拔劍殺人一般,旁邊還在收拾的仆人感受到他的殺氣,手中的墨塊啪地斷成了兩截,可是小滿的殺意一閃而逝,眨眼之間,他的憤怒忽然消散了,通紅的臉突然變成了絕望的煞白。
被趕走的憤怒還沒有升起來,他的腦袋里冒出來的,是葉云軒規矩的第一條。
不醫必死。
葉浮白把藥方交到他手上,面無表情的轉身出門,小滿在身后撲通跪倒,“求你救她,你要什么都可以。”他顫聲道,眼光不自覺的看向一邊的麻衣仆人,那樣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為一個不會武功的大夫做仆人,除了這樣的理由,還有什么能解釋?可是那個仆人卻還是默默的站在那里,古井不波。
葉浮白停下,轉頭看看他,又看看麻衣的仆人,“你還不夠格。”他冷冷的說完,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小滿跪在那里,剎那間如墜冰窟。
從一開始,葉浮白就不曾給過他機會。
大紅的拜帖放在桌上,燙金的花邊華麗而繁復。
年輕的病人走進屋子里,看到那張拜帖時,突然打了一個冷戰。
葉浮白沒有看見,他的雙手放在案上,中間擺著那張拜帖,看不出是在看那拜帖還是在看自己的手。
“他真的還是來了。”年輕人走過去,看著那張貼,終于忍不住顫聲道。
葉浮白抬起頭來,臉上居然是笑容,“不過不是為你來的。”他微笑道。“李少俠。”他沿用了葉淺的稱呼,只不過在前面加上了青年的姓,“叫我李君就行。”病人的臉紅了一下,顯然對這樣的稱呼不習慣。
葉浮白拿起那張帖子,站起來,笑道:“雖不是因你而來,不過我倒要煩勞少俠陪我去見見……”他頓了一下,將手中的帖子放下。
“你的師傅。”
“久聞葉先生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寬敞的帳篷里擺著大大的案,秋高氣爽的時節,江南的大戶們也常常效仿北方的游牧,在野外搭帳篷,可是這樣豪華寬大,實在不是這湖邊的大戶人家能比的,就算能做到,也不會這般地道。
蒙著虎皮的大椅上,并不怎么壯碩的中年人大馬金刀的坐著,見葉浮白進來,這才站起身來,拱手道。
葉浮白答了禮,那人卻并不招呼他們落座,李君站在葉浮白身后,大氣都不敢出,可是那個中年人卻似乎沒有認出他來,連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只是簡單的客套之后,那人便沉默下來,眼睛將葉浮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好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可是那神態中的輕蔑,就算是站在葉浮白身后的李君,也感受到了,那麻衣的仆人和葉浮白卻依舊靜靜的站著,古井不波的接受這個人充滿輕蔑的掃視。
看了好一會兒,那人忽然嗤地笑起來了,那笑里帶著三分的神經質,但更多的是狂傲。
“他們真是選得好靠山,葉先生果然不是凡人。”他嘿嘿笑道。他在北方經營,幾十年打拼洗禮的殺意,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受得了的,可是葉浮白卻若無其事的受了。
那人見葉浮白并不答話,也不再繞圈子,站起身來,道:“想比葉大夫也知道我來這里的目的了,還望成全。”他又一次拱手,但語氣里一絲讓人成全的意思都沒有。
葉浮白低頭沉思了一下,抬起頭來,道:“我已經讓他們走了。”
“是嗎?”那人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葉大夫當我三歲小孩嗎?”他笑過之后,突然厲聲道。
“我的話已經說完,信不信由你。”葉浮白并未被他的殺意打動,他整個人好像都對這種壓力失去了感覺,變得木然了。那人剛才三番五次的試探,可是依舊無法確定葉浮白到底有多深厚的武功,現在見他這樣淡然的說話,更讓他沒有把握,可是葉浮白卻不再給他機會,說完這句話,轉身便要出門。
“我聽說葉大夫當年一人將整個江南武林的大半大家望族屠殺矣盡,想來本領是極好的了。”那人也沒有追,不過他卻向前走了一步。
葉浮白停下,眉頭皺了起來,可是還是沒有回頭,只是站了一下,便繼續向前走去,旁邊的李君已經滿背都是冷汗。
“那就讓我試試閣下的深淺!”那人驀地爆喝一聲,然后鷹隼一般的躍起,直撲葉浮白,只在眨眼之間,手掌已經距離葉浮白后心不足三尺,那人功夫即是剛猛,這一掌還未到,葉浮白的衣袂頭發都被吹得飄了起來,旁邊的李君更是大驚失色,他知道葉浮白不會武功,“師傅!”他大叫一聲,可是那人伸出的手掌已經收不回來,情急之下,李君一橫心,將身體向葉浮白身后擋去。
眼看那人的掌就要印在李君背上時,旁邊的仆人忽然變成了一道褐色的影子。
四人在帳篷里一觸即分,電光火石之后,暈暈乎乎恢復過來的李君發現自己已經被拉到一邊,葉浮白依舊若無其事的往前走,而那麻衣的仆人站在他身后,與自己的師傅遙遙相對,看起來竟然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