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沒有站定，他已經急急的喊出來：“葉大夫，她不行了。”那語氣中，說不出的驚惶。

葉淺先是怔了一下，才猛然想起這沖進來的，正是那住在西廂的，被那女人喚作小滿的男子。

“帶我去。”葉浮白站起來，淡然吩咐葉淺：“拿藥箱。”葉淺站起來，應了一聲，急急的轉入后堂拿藥箱去了。那個剛好躬身下去那藥方的病人，卻好像被小滿的那一聲喊嚇得傻了一般，怔怔的僵在那里，好半晌，等眾人都離去之后，他才伸手拿起了那個藥方，但是那輕飄飄的一片紙，卻像有千斤重一樣，讓他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而他的臉色，也在一瞬間白得像一張紙。

可是沖進來的小滿，甚至葉浮白，葉淺都不曾注意到這個病人表情的可怕變化。

那女人果然病得很重，葉淺進門時，她的整張臉已經變成了可怖的青色，就連葉浮白拉出來搭脈的手也是一樣。連指甲都變成了黑色，這分明時嚴重的心疾發作的癥狀。

然而即便如此，那女人的眼睛卻依然是明亮的，她沒有看葉浮白，而是越過他，將眼神定在葉淺的臉上，那眼神里的奇異光彩，讓葉淺猛地一顫，差點拿不住手中的藥箱，不由自主的，她丟下藥箱，走過去拉住了她青黑恐怖的手。

“保住我的孩子。”她艱難的抬起頭來，盯著葉淺，一個字一個字的，用一種奇怪的語調說出這句話。

葉淺抓著她冰冷的手，看著她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這樣的話，她本來應該對葉浮白說的，讓她做這樣的斷決，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可是她的眼睛卻一直那樣盯視著，像是在等待著手足無措的葉淺做出宣判。

葉淺轉過頭去看葉浮白，他的手已經滑開了那女人的手腕，擱在了床沿上，他以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她們抓在一起的手，彷佛已經神游物外，但是葉淺抬眼看過去的時候，他卻感覺到了她的目光，輕輕的搖了搖頭。

“求你，保住孩子。”躺著的女人卻并不在意葉浮白的態度，她緊緊的抓著葉淺，彷佛能救她的，不是葉浮白，而是這個有些驚慌失措的少女，她那樣的大力，讓葉淺覺得自己的手都要被他捏碎了，然而她卻被她那種奇異的語調和表情所震動，也只能怔怔看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旁邊的小滿這時忽然撲通跪倒在床前，抱住她頭發凌亂的臉，大聲道：“婉兒，咱們不要孩子了！我們不要孩子了！”可是她卻不為所動，依然緊緊拉著葉淺的手，眼睛也定在她的臉上。可是臉上已經沒有原先的乞求神色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厲的決絕。

那樣的眼神讓葉淺覺得心跳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沉重，她想要控制，卻沒有辦法在那眼神中安靜下來，心跳的聲音可怕的在耳邊響起，眼前的景物開始慢慢的動搖起來，一點點的褪去顏色，變成模糊的灰白，然后灰色像潮水一樣吞沒那些殘存的白，可是唯有婉兒那雙眼睛，卻帶著無比明亮的光彩，太陽一樣刺痛她的眼睛。

“答應她吧！”她對她笑笑，忽然間明白為什么從她一進來，她就盯著她不放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她那么艱難的保持著清醒，用那么可怕的語調眼神求她看她，為的，不過是讓她出現這種情況。葉淺在心里暗暗的嘆息，終于還是不忍，轉頭對葉浮白，嘆息一般的說出了這四個字，然后不等他回答，異樣的紅暈忽然爬上她的臉，葉浮白轉頭看她，在陷入黑暗之前，葉淺看到他的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狂怒。

原來，他也會生氣的啊……

她想要笑一下，但是嘴角才勾起來，便木樁一般倒在了葉浮白肩上。

葉浮白側身接住她，葉淺的頭滑下他的肩，停在他的臂彎里，眼瞼輕輕的顫動，那個淡淡的微笑，終于還是成了。

葉浮白一把抱起她來，臉上的狂怒神色終于不受控制的爆發出來，他刷地站起，抱著她便要離去，可是一起身，那個叫婉兒的女子卻也跟著他，脫開小滿的懷抱，上半身半坐著伸出床面來。

“滾開！”葉浮白怒喝，一腳將剛才坐著的凳子踢到小滿身上，方凳的尖角磕在小滿的臉上，將他打得往旁邊翻倒出去，等他坐起來時，臉上已經大大的腫起一塊來，他雖有武功在身，卻不料一項沉靜的葉浮白在突然之間發難，那一撞之力極大，他想要站起來，哪知剛站直，卻眼冒金星，一個趔趄，再次跌坐在地。

旁邊的葉浮白已經轉身，抱著葉淺怒沖沖的就要離去。

可是才走出一步，后面床上婉兒竟然也跟著移出了兩尺，跌坐在地的小滿驚叫一聲，顧不得站起，貼地兩個翻滾，撲到了葉浮白身后，葉浮白想都沒想，回身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小滿疼得整個人蝦米一般蜷縮起來，然而雙手卻高舉著，穩穩托住了大半個身體都到了床外的婉兒。

葉浮白此時才發現，婉兒早已和葉淺一樣昏死過去，但是兩人的手，卻依舊緊緊的連在一起，經他兩次扯動，兩人的指甲都刺進了對方的皮膚，傷口上沁出暗紅的血絲來。

“答應她吧。”葉淺嘆息一般的話忽然在他耳邊回響，猶如驚雷。

“軟榻！”葉浮白盯視著昏迷的婉兒，半晌之后，忽然轉身沖著屋外大吼出聲。

緊閉的房門轟然洞開，一群人魚貫而入，片刻之間，便將軟榻鋪就，藥箱器物井井有條的擺起來，小滿被拉到了一旁，目瞪口呆的看著一群人有條不紊的忙碌。

這才是真正的葉云軒，如機器一般整齊有序的葉云軒。

葉浮白的狂暴如暴風雨一般快速的來，也快速的去，他的臉上早已恢復平靜，背著手，眼光在兩個女子之間來回逡巡，最后停在中間那兩只緊緊交纏的青黑色的手上，眾人布置好一切，卻不敢貿然行事，一個個靜息屏氣，靜靜等著他。

“開始吧。”半晌之后，葉浮白閉上眼，輕吐一口氣，語調中滿是疲憊的吩咐。安靜的屋里再一次忙碌起來，小滿也被推出了屋外，屋門關上，屋里的一切被隔絕開來，和外面分成了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