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桐沒有姓,至少,葉浮白這樣的新人們都不知道他的姓,而知道他的姓的,也不會說,山莊的人,不分先后,都叫他公子,莊主離去的時候介紹他,也叫他公子,而那個桐字,是葉浮白在他送給他的一本拳譜的注腳上看見的。
公子是個和藹的人,在山莊很受人親近,而他是考察新入莊者能力的教官,說是教官,其實并不從俠客山莊拿任何的報酬,這里的教官都沒有報酬,但個個都是噬武如命的高手,所以教的和學的都很自由,大約這也是俠客山莊能短期的培養出那么多高手的原因。公子精通百家,但是為人淡然,不嚴肅,卻也很少笑。
考察葉浮白的時候,后者打了一套長拳給他看,那一通拳打的慘不忍睹,圍觀的新人都一片哄笑,葉浮白漲紅了臉,終于將那一路七扭八歪的長拳打完。公子沒有阻止眾人的哄笑,只在一邊靜靜看著葉浮白打完,才默默的站起來,背著手在他面前來來回回的走了兩趟,長度也不過一丈有余,公子走得很是瀟灑,但也只是瀟灑而已,并沒有什么高明如踏雪無痕一類的精深功夫:只是走過去,然后又走回來而已。
葉浮白看的一頭霧水,周圍開始還哄笑的人,現在也是一頭霧水,張口結舌。
公子停下來,問葉浮白:“我走得怎么樣?”
葉浮白茫然了一會,才懵懵道:“很好看。”
公子點點頭,又走了一遍,然后又問:“這一次呢?”
“還是很好看。”葉浮白想了一下,還是答道。
公子微微一笑,道:“很好。”他又走一遍,回過頭來問葉浮白:“你看清了嗎?”葉浮白懵懵懂懂的看了他半天,才點點頭道:“看清了。”公子很滿意的拍拍手,道:“你以后就學我走路吧。”
葉浮白張口結舌,而公子已經開始考察下一個人了,他很想再問一次,但公子在吩咐過他之后,便再沒看過他一眼,無奈之下,葉浮白只得茫然的走了。
這便是葉浮白在俠客山莊得到的唯一一次關于那要成為“一代宗師”的武功的指導,可惜這指導就算是在練功方式千奇百怪的習武之人眼里,也顯得過于奇怪了。但那之后,公子也再沒教他什么,好像只在那次考察之后,他就把他忘了。等葉浮白開始練習那莫名的步子,眾人對嘲笑他都失去興致之后,葉浮白才知道,他入莊之后不到一年,公子便離開了。
他托魏鬼給了葉浮白一本長拳的拳譜,那只是本很普通的拳譜,唯一和刊行的拳譜不同之處大約也只是公子在拳譜的最后簽上了一個漂亮的“桐”字而已。
而葉浮白始終沒能學會那套普通的長拳,那時候他最惡心看到那些人形的圖案,拿到手之后只是粗略的翻看了幾次,便放在了一邊,后來好武如命的柳傷看見了,而且聽說是公子送的,便堅持要哪去研究,可是翻來覆去的看了,依舊是一本普通的拳譜而已,柳傷最后也將它拋在了一邊。
公子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山莊里他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后來幾次搬動,遺失一些之后,就更少了,公子武功雖好,卻好像什么也不曾留下來。
要說留下的,大約只有葉浮白那莫名其妙的“宗師步”了,葉浮白并沒有因為眾人的嘲笑和公子的離去而放棄,依舊堅持練習踱步,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除了那個步法,他什么都沒能學會。
公子離開后很長一段時間,葉浮白都跟著魏鬼。
魏鬼是個脾氣有點差的女子,武功詭異,所學龐雜,大約是沒有公子那么面面俱到,所以她比較清閑,所教授的,也只有機關陣法兩門而已。葉浮白跟著她學了一陣,但唯一的一次考察都沒能通過,魏鬼雖然沒說什么,但葉浮白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難而退了。
那次考察的題目是《尋刀》,她之后聲稱,那是她布置過的,最簡單的考察——“我只不過在正反兩儀陣里套了一個逆九宮,連機關術都沒用,在俠客山莊這個彈丸之地藏了一把刀而已。”考察之后她如是說。
可是葉浮白找不到。
于是他的宗師之路又無限期的延長了,不過這時候,山莊的新人也所余無幾,留下來的,要么無處可去,要么學有所成了,前者顯然要比后者多很多。
西門武功高強而詭異,為人熱忱,但是嘴上常常毫不留情,是山莊的頭號罵戰高手,葉浮白腦袋轉的慢,每次見到她都小心翼翼措辭嚴謹,而西門似乎也對這個笨笨的少年提不起戲弄的興致。
唯一能算做是笑話他的,大約是她曾說過一句:“小葉的宗師步還是不錯的。”
不過說這話的時候,西門很認真,葉浮白忖度過很多次,都覺得這是一句夸獎的話,不過他沒能去找西門印證。
因為那之后,西門便也走了。
她在的時候,俠客山莊里到處都是她的影子,可是才離開,就像一層霧一樣,消失無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