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笑笑把牙齒和撿來的小石子包在一起，放進(jìn)了紅色的收藏盒裡。阿四哥竟然拒絕與她分享這個秘密，雖然，這卻乎看起來是一個荒謬的秘密。“但是以此爲(wèi)證，”多笑笑摸著牙齒，“它一點兒也不荒謬。”

“也不完全是，大概是我整個人荒謬罷了。”笑笑自言自語間，又抱著收藏盒開心地笑起來。

“你笑什麼？”陳曉麗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正黑著一張臉，憤憤地盯著多笑笑，“你王叔找你，快過來。”

多笑笑走出去，王燦正站在大門口，朝裡焦急地望著，一看到她，立即湊過來問道：“笑笑，叔叔問你，你今天在南山上有沒有撿到什麼東西？”

“沒有啊。”她想到那個小石頭，欲蓋彌彰地笑了。

“兩天前的晚上呢？”王燦繼續(xù)發(fā)問。

“沒有。”兩個字一出口，多笑笑心裡詭異地顫抖了一下。

“是嗎？這就奇怪了。”王燦臉上閃過尷尬的微笑，緊接著笑容被不安的情緒所淹沒，倏而又露出來時那副焦急神情，搖頭晃腦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王叔，你要是不信我，就去問阿四哥，他可以作證。”

“我說謊了”，多笑笑默默對自己說。

王燦停住腳步，回頭瞥一眼陳曉麗，滿臉堆笑：“這孩子，叔能不信你？”

“他叔，喝口茶再走啊。”陳曉麗在一旁挽留，臉上寫滿了不悅。

“不了，不了，我要再到廟裡去看看。”王燦急匆匆地離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母女二人的視線裡。

“又上山去了？”陳曉麗冷冷問道。

“嗯。”多笑笑木著臉回答，眼睛依舊看著王燦消失的方向。

“幹嘛去了？”

“沒幹嘛。”

陳曉麗不再說話，哼了一聲，拍掉剛纔掃院時落在身上的灰塵，轉(zhuǎn)身要走，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對著還站在原地的多笑笑說道：“廚房裡還有吃的東西，你要是餓了，自己熱著吃，我就不準(zhǔn)備早飯了，你爸還沒有起牀。”多笑笑嗯了一聲朝自己臥室裡走去。陳曉麗看著多笑笑的背影，眼神複雜，隨後她朝著另一間屋子走去，將門重重的摔上。初升的太陽灑滿院子，卻顯出幾分孤寂與清冷。

自從多吉安的喪事之後，多笑笑總覺得睏倦無力，做事沒有精神，偶爾還會不知不覺昏睡過去。起初，她以爲(wèi)是太累的原因，並未在意。

這一天，多笑笑和往常一樣，去公司上班。不曾想，剛走出公寓，她便昏睡了過去，直接倒地的她，頭上摔開了一道口子，去醫(yī)院縫了四針。

“多笑笑，你的頭怎麼回事？”從公司趕來的同事馮嫣一進(jìn)病房門就嚷嚷起來，“你真的被人打了？”

“要是真被人打成這樣，就好了。”多笑笑蔫蔫說道。

“什麼啊。快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也沒什麼，走路的時候摔的。”

“走路摔得，有人推你了？”

“沒人推我。”笑笑不希望馮嫣再問下去，便扯開話題，“嫣姐，你怎麼會突然來?”

馮嫣在一旁坐下，一臉不高興。

“聽見你在醫(yī)院，我特別擔(dān)心，正想請假來看你，師太卻自己來找我了，說讓我到醫(yī)院看你，我當(dāng)時挺高興的，誰知......”馮嫣看一眼多笑笑，滿是失落，“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沒聽懂?”

馮嫣沒有答話，她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多笑笑。多笑笑的手一觸到那信封，自然也就明白了，公司向來的規(guī)矩，待夠一年交不出作品的人，公司會撥出一筆錢給這個人，如果一個月內(nèi)他能交出好的作品，這筆錢算酬勞，如果交不出，這筆錢就是公司付給這個人的最後一筆工資了。不過也沒什麼驚奇的，上次師太把她叫到辦公室說：“多笑笑，你進(jìn)公司都有一年了吧，這一年，你都爲(wèi)公司做了些什麼啊？嗯？我想就算我買只母雞，一個月生一枚蛋應(yīng)該不是什麼費力的事吧。你倒好，都一年了，一枚蛋的利潤都沒有不說，還三天兩頭的給我請假。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交不出一部像樣的作品，那就趕快走人。”現(xiàn)在被下最後通碟，也是預(yù)料之中的事。

“這可是我最愛的工作。就要這麼沒了？”多笑笑將信封接在手裡，呆呆地望著，心裡有萬千不甘。

“笑笑，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麼壞事。”馮嫣摸摸多笑笑的頭髮。“我看得出來你最近很累。你就利用這一段時間，拿著這筆錢，到處去走走，一邊休息，一邊構(gòu)思。放手最後一博，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只要一個月內(nèi)交出讓師太滿意的作品，我相信你能留下來的。”

馮嫣走後，多笑笑再次昏睡過去，醒來的時候，天已昏黑。醫(yī)生告訴她，她的傷已沒有什麼大礙，可以出院了。多笑笑謝過醫(yī)生，正準(zhǔn)備離開，醫(yī)生卻又叫住了她。

“你是不是有昏睡癥？”

“昏睡癥？”

“猝倒型昏睡癥。這就是你今天受傷的原因。”

多笑笑的手摸上自己的額頭，疑惑地看向醫(yī)生。

“其實也不是什麼嚴(yán)重的問題，壓力大或者對生活沒有熱情都會引起昏睡癥，只是有時候也會是因爲(wèi)身體疾病而引起的昏睡。所以我建議你有時間的話再到醫(yī)院做一個全面的檢查，爲(wèi)了你的健康考慮。”

從醫(yī)院出來，多笑笑的心情徹底跌入了谷底。她透過車窗看著外面燈火輝煌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像一個僵死的人。

多笑笑去醫(yī)院做了檢查。等待檢查結(jié)果的幾天裡，她感到忐忑，她渴望和她的阿四哥說說話，可是好幾天，她都沒有他的音訊。不能到公司上班，她的昏睡癥越來越嚴(yán)重，有時候一整天她都不曾醒來過，她很擔(dān)心自己某一天就這樣在昏睡中離開了這個世界，她買來許多鬧鐘，擺滿了整個房間，這樣她才稍稍心安。

所幸最後的檢查結(jié)果顯示，她的身體沒有出現(xiàn)任何問題。

“保持積極向上的心態(tài)，多鍛鍊身體。”這是醫(yī)生給她的建議。

她沒有時間去想醫(yī)生的建議，她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在一個月內(nèi)寫出一部讓師太滿意的作品，保住她來之不易的工作。

晚上馮嫣打來電話，說有個聚會，想讓她來參加，順帶幫她出出主意。

多笑笑到了聚會的地方纔發(fā)現(xiàn)，除了馮嫣之外，還有一個楚軒，再無他人。楚軒和馮嫣早多笑笑兩年進(jìn)的公司，算是她的前輩，於是自我安慰著人少也是沒關(guān)係的，畢竟兩位前輩都是很優(yōu)秀的人。

“今晚就拜託了，我敬兩位前輩。”

多笑笑舉起杯中的啤酒，咕嘟咕嘟嚥下。楚軒瞧著她疲憊厭世的模樣，覺得有點可愛，有點酷，不禁笑出了聲。“笑笑，慢點喝，今天我和馮嫣約你出來，是以朋友的身份，提前輩兩個字，就見外了。”

“是啊，笑笑。我們今天約你出來，主要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來替你想辦法的。”馮嫣在一旁附和道，隨即回頭看看楚軒，兩人相視一笑。多笑笑見他們?nèi)绱苏f，精神稍微振作一些，她坐端身子，像小學(xué)生聽講一樣，認(rèn)真地盯著眼前的二人。

“嫣姐，楚軒，你們說吧，我聽著呢。”

馮嫣對著她笑笑，嚴(yán)肅了神情，說道：“其實來之前，我和楚軒商量了一下，一個月內(nèi)，寫出一部作品，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寫出一個完美的故事框架是可以的。”

“對。”楚軒接過話頭，繼續(xù)說道：“一個完美的故事框架，必須體現(xiàn)出鮮明的衝突和串連故事的線索。我們現(xiàn)在有問題要問你，”楚軒看著多笑笑的眼睛，“你這次是準(zhǔn)備外出去尋找靈感呢？還是……”

多笑笑想想自己的昏睡癥，不假思索地說道：“留在家裡。”

“看吧，”馮嫣盯一眼楚軒，悻悻地笑了。楚軒著了急。“笑笑，你要清楚你現(xiàn)在的狀況，一年了，你來來去去不是家裡就是公司，你什麼都沒寫出來不是嗎？你現(xiàn)在還要把自己關(guān)在家裡，這不是等於坐以待斃嗎？”

“楚軒，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現(xiàn)在不能出去。”

“不能出去，爲(wèi)什麼？”馮嫣難以理解。

“總之，不方便。”

多笑笑害怕他們知道自己有昏睡癥的事之後，會徹底放棄她，她已經(jīng)在孤軍奮戰(zhàn)了，這僅剩的一點支持，她並不想失去。然而想隱瞞的心再深，也經(jīng)不住馮嫣和楚軒的再三追問，最終她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了自己患有昏睡癥的事情。原本鬧哄哄的三個人，突然都沉默了，多笑笑偷偷擡眼看他們，她明白他們是對自己失望了。她拿起身邊的包，正準(zhǔn)備灰溜溜地離開時，楚軒打破了沉默。

“笑笑，既然如此，你也不要再管著工作了，健康重要啊。”

果然，她擔(dān)心的一點都沒錯。她的聲音開始顫抖，甚至在哽咽。

“可是，楚軒，工作是我現(xiàn)在最在乎的。如果不能把工作保住，我的昏睡癥是好不了的。”

“但是，你會因爲(wèi)工作承受過多的壓力，這樣會讓你的病情加重的......”

那天晚上，馮嫣和楚軒應(yīng)該說了好多話，又或者他們什麼都沒來得及說，總之多笑笑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不記得，她的記憶裡，只有黑暗，只有該死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