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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找回來

外面的鳥鳴聲越來越繁雜,清脆的、嘶啞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讓被子里輕聲啜泣的人煩躁起來,翻來覆去幾次之后,被子終于被掀開,多笑笑從被子里吃力地坐起來,用紅腫的雙眼環視著四周,房間里很空,雖然衣柜、桌子、凳子、茶杯......什么都沒有少,可是最重要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多笑笑將身上的被子掀起。過去的無數個早晨,爺爺多吉安也是這樣掀了被子,然后下到地上穿好鞋子,坐在桌前,抽早上的第一鍋旱煙。不知他要去世的那個早晨,當他坐在桌前抽煙的時候,心里想了些什么?有沒有許下什么新的愿望.......

多笑笑站起來,輕輕將門推開,清冷的晨光灑進來。多笑笑倚著門框,失神地望著。剛才在夢里,爺爺就是站在這里微笑吧,他依舊穿著她買的那件灰色開衫毛衣,手里拿著煙袋,笑容仍然慈祥......

站有半晌,多笑笑忽地想起了什么,逃跑似的穿過靜悄悄的院子,走出大門,往南山的方向走去,多糧跟在她的身后,腦袋毫無生氣地垂在胸前。

林家棟正朝多笑笑家走。多笑笑在南山上暈倒之后昏睡了兩天兩夜,他很擔心。此時看見多笑笑不僅已經醒來,而且走路走得飛快,他感到又驚又喜,“笑笑,你醒了!”

“阿四哥?”

“你……這是要去哪里?”他的笑容猛地消失了。

“去南山。”

“怎么?你又要去那里?”

“我剛剛夢到爺爺了,爺爺去南山了。而且我想起我在南山上落下了一樣東西,我要去把它找回來。”

“什么東西?那顆牙齒嗎?”

多笑笑停住腳步,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她把手里攥著的東西給林家棟看,“你說這個?”

林家棟看著多笑笑手里的布團,團,眼神閃爍,“我記得那天晚上你并沒有帶其他東西。”

“那天晚上?哪天晚上?”

“兩天前啊,爺爺出殯的前一晚,你讓我陪你去南山……”

“爺爺出殯?”多笑笑抓緊林家棟的胳膊,眼睛又睜大了幾分,“你說爺爺出殯了。”她雙眼放空,回想了半晌,使勁地搖搖頭,痛苦說道,“為什么我不記得。”

“別想了。”林家棟摸摸多笑笑的頭,“去南山的那晚,你暈倒了。睡了兩天兩夜。爺爺出殯的時候你還在昏迷呢。”

“你說,你哪里也不去,只想睡在爺爺的屋子里。”林家棟繼續說著,“那天晚上阿姨知道你去了南山,很生氣……”

“別說了,阿四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先回去吧。”

“你還要去南山?”

“嗯。”多笑笑面色凝重地點點頭。

“必須去?”

多笑笑繼續點頭。

“那我陪你。”

“是嗎?”多笑笑又抓了抓他的胳膊。

林家棟笑一笑,走在了前面。

“阿四哥,告訴你個秘密啊。我有一個盒子,大概這么大,圓形的。”多笑笑一邊走一邊用手比劃一下盒子的大小,接著說下去,“里面裝著許多小玩意兒,不過都不是什么值錢的寶貝,都是一些給我留下過深刻印象的東西。比如我養大的那只公雞被爸爸殺掉后,我留下了它的一根紅色羽毛;還有爺爺脫落的最后一顆牙齒;和同學一起玩耍時在河里撿到的石頭......其中最離譜的一樣東西,就是我上大學時,一個秋日的午后,我走到一棵柳樹下時,一片柳葉旋轉著落在我懷里的書上,那一刻我想起了泰戈爾的那句詩:'死如秋葉之靜美。'于是我也把它裝進了收藏盒里。不過現在它已經枯得撿都撿不起來了。”

“為什么突然告訴我這個?”林家棟了解多笑笑,她每分享一個秘密,就代表著這個秘密即將不成為秘密。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為什么,在我們找到那個東西之前。”

“好吧。”林家棟看著笑笑蒼白臉上透出的認真,沒再問一句話,雖然他心里還有很多很多個問題。

多笑笑和林家棟到了南山頂上的時候,東邊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多笑笑望著魚肚白的天空,在山頂的大青石上坐下,自顧自地笑起來。

“阿四哥,你坐下來。”她指指身邊。

“哦,好。”林家棟在一旁坐下來。笑笑上山前的急躁和此時的平靜,讓他有些拿不準,擔憂再次襲上心頭。

看完日出,多笑笑的心情出奇的好。下山的路上,她甚至哼起了小曲。三支曲子哼完,她走路的步伐慢下來,一會兒便落在林家棟的身后很遠。林家棟停下來等她,她跑了幾步,忽地又摔在了地上,林家棟去扶她的時候,她從身下摸出一顆小小的青色石頭,舉到他的眼前,問他:“阿四哥,你看像不像?”

“像什么?”林家棟把她扶起來。

“鈴鐺啊。”

林家棟正端詳那塊青色小石頭,村里的風水師傅王燦從山下走來,他一看到多笑笑二人,心里便生出許多不快來,要知道多笑笑被林家棟從南山背下來的那天晚上,他整整一夜沒睡,他非常害怕自己一閉上眼睛,整個螢靈村就會遭了天遣。但礙于同村人的面子,又不好發作,他只好變臉似的笑起來,:“家棟,笑笑,你們這是去南山了?”

“沒有,王叔,我們是來找多糧的,剛才笑笑來找我說多糧不見了,沒想到它在這里。”林家棟指指身后的多糧,回頭對著王燦笑笑。

“哦,那你們趕緊回去吧。我到廟里走一趟。”

“好,王叔。”林家棟爽快地應過,扯著笑笑疾步下了山。

“阿四哥,你什么時候說謊也這般嫻熟了?”多笑笑覺得好笑,在一旁打趣。腦子里閃過林家棟小時候說謊的樣子,兩只耳朵就像煮熟了一樣通紅通紅的。

“今天竟然不紅了。”笑笑自言自語地說道。

“你記錯了。”林家棟繃著臉。

多笑笑沒有聽清,自言自語地說起了一件恐怖的事。

“那是一個很深很深的水潭,水很清澈,但是又不像其他的水,能倒影出周圍的景物,也映不出藍天和白云。我看見一個小女孩掉進了水里,小女孩的媽媽聲嘶力竭地在喊小女孩的名字,‘小蝶,小蝶,小蝶......’接著一條很大很大的魚游了過來,小女孩的雙手在水里撲騰,大魚張開了嘴巴,那嘴巴里滿是長長的牙齒......對,就是我們那天晚上撿到牙齒,全是那樣的牙齒。它一口吞掉了小女孩兒,然后就不見了。那個女人很傷心,她瘋了,到處亂跑,找她的孩子......”

“你在說什么?”林家棟打斷她。

“一個夢,你覺得怎么樣?”多笑笑期望地看著林家棟,但是他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這讓多笑笑很失望。

“你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林家棟好奇地問。

多笑笑低頭看著手中的石子,點點頭。林家棟看到這一幕,心里一揪。

“笑笑,我知道爺爺的去世可能對你打擊很大,你很疲憊,很痛苦。但是,你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好嗎?”

“我沒有。”

“我帶你出去走走吧,暫時離開這里”

“阿四哥,我哪里也不去。爺爺剛剛入土,我只想待在這里。”

“好吧,那你就待在這里。不過我真的擔心你。”

“沒事的。我們回去吧。那個,我哪里也不去的。”她勉強笑笑,快步下山去了。多糧跟在她的身后。林家棟突然覺得狗和主人都很狼狽,這讓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晦澀,他強迫自己忘記這點,去奮力趕上前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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