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你怎么會在這里？”狐貍輕聲問。

“你管我。”多笑笑甩開狐貍的手，“不許你再把我送回螢靈村。”

“不，這里很危險，你得回去。”

“我不。”多笑笑站起來。狐貍也跟著站起來，將她重新拉回草叢中。

“那你想怎么辦？”

“我現在是姜螢，我可以直接走進去，讓卓武放過隆虺。”

狐貍露出了輕蔑的笑。

“你笑什么？”多笑笑惱了。

“姜螢已經死了。她的尸體現在就在幻靈殿里。”

多笑笑驚呆了，愣在原地。

“其實，當年七彩使用咒語將幻靈封印在幻境中，防止他逃跑只是原因之一，背后更大的原因是她對隆虺的恨，在她將死之際，她認定自己是鬽山最后的主母，不允許任何人再使用幻鏡，如若用了，便是死路一條，她強烈的恨意被幻鏡感應，封印幻靈的詛咒也變得更加陰毒。那也是為什么幻靈寺不能進女香客的原因。但是姜螢去了，八歲那年她理應必死無疑的，是幻靈替她承受了一半的詛咒，她才能多活十年。只可惜，幻靈用了十年的時間，也沒有找到解除詛咒的辦法。”

“不可能。”多笑笑瞪大眼睛回想了一遍曾經做過的那些夢，“幻靈無所不能，他不可能死。”

“鬽山上，沒有無所不能一說，這座山是有靈性的。況且，七彩的恨是入骨的。幻靈已經盡力了。”

“七彩她是善良的。她不可能……”

“她不知道這些，她要是知道，她就不會那么做了，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會死。”

像被什么擊中一樣，多笑笑呆在了原地，她覺得后腦勺有血液在劇烈地沖擊，幾乎要沖破她的頭顱，一些模糊的影子在她的大腦閃現，她試圖去看清那些畫面，然而伴隨著雷擊般的眩暈，她失敗了。

“狐貍，我總覺得我忘了些什么，現在它要來找我了。我有點害怕。”她恐懼地望著狐貍，感到身上一陣一陣地痙攣。

“所以，回去吧，回螢靈村。不要讓它找到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狐貍的眼中偷著殷切。

“不，我不能。我要去救隆虺，我不去救他，就沒有人能救他了。”

“你為什么不求我去救他呢？”狐貍的語氣忽然恢復了平靜，平靜到本是很明了的一句話，多笑笑卻聽不出其中的意思。

“你？”多笑笑機械地吐出這個字。

“哈哈哈……”狐貍笑起來，好像剛才的對話從來沒有發生或者她在故意捉弄多笑笑一樣。

“回去吧。你留在這里沒什么用的，卓武不是等閑之輩，要是被他抓住，你可能要在螢靈村做一輩子的植物人。”

“不，我要去救他。他救過我的命。”多笑笑用力地揪著狐貍的胳膊，淚光閃爍，但掩蓋不了她的堅定。

“你真想救他？”狐貍的目光突然冷得像寒冰。多笑笑不由地打了個哆嗦。她點點頭，明白自己此時是在一意孤行。

“那你閉上眼睛。”狐貍說。

多笑笑照做，狐貍將她的兩只手握住，念下了一串咒語。

“隆虺他早已放棄了自己，所以生死隨意，現在我把你變成七彩的樣子，到時候他一定會拼盡全力保護你并且自救。”狐貍留下這樣一個解釋，如來時一般神秘地消失了。

狐貍走后，多笑笑緩緩走近守在殿外的兩個男子，在她眼里，他們就像巨人一樣，身高兩米不止。多笑笑被押到殿內，以前放置幻鏡的地方，現在坐著卓武，他粗暴的外貌，十分可怖，聲音也格外粗獷。

“誰呀？”他如炬的雙眼，盯得多笑笑兩腿發軟。

“我是姜螢在鬽山上的朋友。”

“螢兒的朋友？”卓武將身子向前一趨，更加細致地打量起她來。

“姜螢離開鬽山以前，我們經常在一起玩。八歲那年，她走了，我傷心了好一陣。聽說這陣子，她就在這里，我能見見她嗎？”多笑笑露出期盼的目光。

“哦，前幾天螢兒被扔到幻海的時候，鬽山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知道嗎？”卓武握著手里的索命鞭吱吱作響。

“我知道。”多笑笑強作鎮定，“可是我無能為力。我沒有能力去改變他們的想法。鬽山的人，包括我，都該死。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想再見她一次。”

“好啊。”卓武用一種奇怪的語調答應道。

多笑笑被帶到了偏殿。姜螢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她的皮膚泛著青黑色，眉頭微微皺著，大概是受到了反噬咒非人的折磨，也或者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多笑笑看著她，想起在鬽山第一次看到她，紅衣白馬，清秀迷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了不起的姑娘，然而這么快，就了無生息地躺在了那里，毫無預兆的。

“她應該是長命百歲的人，這樣的人，死了一般也應該活過來。”多笑笑自言自語說道，“我知道的。”

“你說什么？”卓武靠近多笑笑，俯視著渺小的她。索命鞭冰冷的聲音撞擊著空氣，也許換個地方，說不定這聲音算得上悅耳。

多笑笑轉身，怯怯地看著卓武，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我是說，幻海的大魚，捉到了？”

卓武輕蔑地瞥一眼她，鼻孔里吐出了不滿的氣息。

“那條大魚，其實待在鬽山的日子比幻海還要長，他已經活了一千多個年頭了，鬽山的人都知道，他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卓武的眼睛猛地閃出亮光。

很快，多笑笑被人拎著，繞過幻靈殿，到了西山山頂，樹林里閃爍著火光，人聲嘈雜，多笑笑這才明白，之前聽到的嘈雜聲，并不是在幻靈殿里，而是西山。卓武帶來的諸多部下，全都集中在了這里。他們有一半人圍在一起摔跤和用手中巨大的鐵錘較量力氣，還有幾個，圍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不過他們的笑聲是一群人里最大的。看到卓武來，他們各自站好，恢復了平靜。多笑笑被推搡著，走向笑得最厲害的那群人，距離慢慢拉近，多笑笑看到了鑲嵌在地上的丑陋陷阱，繼續向前，借著搖擺不定的火光，她看到了蜷縮在陷阱角落里的一團黑影，那黑影是她試著想象過的樣子，和她想象中的差距不是很大，只不過，灰色的皮膚上，現在裂開著一道道猙獰的口子，鮮紅的血，從里面滴出來，多笑笑抱住自己，感覺自己在變得僵硬。比這更要命的，是卓武和他部下的目光，他們的目光猙獰得厲害，只要她做錯一件事，他們會立刻將她撕得粉碎，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隆虺，隆虺......”多笑笑顫抖著聲音，呼喚洞底的黑影，他沒有動，他似乎已經快不行了。視線模糊起來，眼淚不受控制，滑過臉頰，從下巴上掉進膝邊的泥土，陷阱周圍唰地一聲，冒出一圈密密麻麻的尖刀，多笑笑驚恐地跌坐在地上，萬幸躲過一劫，但是洞底卻傳來了一聲悶叫，和陷阱外一樣，洞底也多出了一圈尖刀，其中有幾把，刺入了隆虺的身子。

“不，不......”多笑笑再也無法鎮定。這徹底激怒了卓武。

“你不是螢兒的朋友嗎？怎么為她的仇人流淚呢？就知道你是個騙子。”卓武揪著多笑笑的肩膀，把她拖到洞口，“下去告訴他，要是不能讓螢兒起死回生，我讓你們在洞底變成肉泥。”

多笑笑被丟進洞里，有一把刀刺進了她的左腿，刺耳的尖叫劃破夜空。她手摸到的地方，都是黏黏的液體，不用想，是隆虺的血無疑。她覺得胃里一陣翻騰，用了很大的勁強忍住惡心，手摸上隆虺的脖子，他顫動了一下，但依舊蜷縮著。

“隆虺。”多笑笑把臉貼近他的額頭，喃喃叫道。隆虺終于抬起了頭，他吃力地睜開眼，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瞳孔突然放大。他是看到誰了呢？火楓還是七彩。隆虺爬起來，看著她受傷的腿，焦急地用爪子蹭著她。

“隆虺，帶我走吧。”狐貍告訴過多笑笑，見了隆虺一定要說這句話，現在她對著隆虺重新說了一遍。隆虺的眼中滑出淚珠，他仰起頭嘶吼，天上烏云驟聚，濃霧向洞口覆蓋而來，洞口打著火把的人們驚慌失措地叫嚷起來，隨著一陣強烈的大風，他們恍惚看到一道黑影竄上天空，不見了。等濃霧散去，洞中早沒了隆虺和多笑笑的影子，卓武氣憤地抽動著臉上每一寸肌肉，甩出手中的鐵鏈，砸斷了旁邊的三棵大樹，大火燒起來，卓武對著大火發誓，一定要把隆虺抓回來為姜螢陪葬。

多笑笑貼著隆虺冰涼的背，聽著耳邊的呼呼風聲，她首先想到的是七彩，她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七彩。又是一個月圓夜，假若七彩還能仰望夜空，會不會看到這一幕，這個人對她不離不棄，愿意帶她逃出黑暗，而不管自己正在流出傷口的鮮血，只往明亮的地方而去，那樣的話，是不是她所有的苦和痛都消失不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