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阿鼻地獄之下,十六小地獄,包括油鍋、刀山、炮烙、剔骨、斷頭、割肉……就算是亡靈之身,那也是徹骨疼痛。我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他慵懶地,接受一個又一個的責罰。
饒是商榷這一輪下來,雖然模樣仍舊慵懶,但是額上冷汗涔涔,腳下步履不穩。芙殤就立在一旁,一副他這是何苦的模樣。
而我,也想問商榷一句,他這是何苦。
我就不認識他,而他又何須為了延綿我的壽命,在地獄里受如此折磨?
一傳令的小鬼過來,見文書遞到了芙殤的手中,她打開了下,忍不住皺了皺眉。“冥王同意借你二十年的壽命,可是你得在我這里,受二十年最凄苦最嚴苛的刑罰。我們就算再私交甚篤,也得按規矩辦事。”
“行呀。”商榷答應得那叫一個干脆,將之前那個箱子從懷里掏了出來,“你先把壽命給了我唄。我還能跑了不成?”
芙殤哭笑不得地看著商榷,搖了搖頭。“我也懶得問你值得不值得,只是二十年后怎么辦?”
“二十年后再說唄。”商榷說得,那叫一個輕松,然后指了指旁邊的油鍋,“受刑的話,是不是從下油鍋開始?”
他說得好生輕巧,可是下油鍋的時候,他分明連嘴角都在抽搐!那本就是針對亡靈魂魄而設立的酷刑,就算是商榷,也未必會覺得輕松……
我就那么茫然地看著他受刑,看著他身形逐漸變得蹣跚,最后竟然要仰仗著阿芙,才能勉強往前行走,可就算是這樣,他也沒落下一件刑罰。tqR1
“別哭了。我們得回去了。”旁邊的阿芙嫌棄地看了我一眼,“我也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讓他至于為你這般。不過他的決定,我向來尊重。你現在知道,你這二十年的壽命,是怎么來的吧。”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
我這二十年的壽命,是商榷問冥王借的。我在上面活得逍遙自在,他在下面受著酷刑煎熬,每一日都是折磨。
“知道了,就給我回去。”阿芙嫌棄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狠狠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我就感覺到一疼,竟然鉆出了銅鏡。
我怔愣地望著那面恢復如初的銅鏡,里面哪還有阿芙的影像。只剛剛的一切,是真的,又像是我做的一個夢。
我眨了眨眼睛,可卻沒有辦法抑制住已經流出的眼淚。商榷,商榷他果然是個混蛋。
這么大的事情,他為什么從來都不和我說?
他悶不做聲的,就讓我欠了他這么個天大的人情,他倒是心安理得了,我就想問問他,他這樣讓我怎么還?
“我說你在這里面磨蹭好久了,不就是去收拾疫鬼嗎?總不至于被嚇破膽了吧。”商榷那慵懶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一抬頭,就看到他慵懶地靠在門上,一副軟綿無骨的模樣。
他永遠的云淡風輕,也不管我是什么都知道,還是什么都不知道。
“呀,怎么還哭上了?”商榷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就沖著我擺了擺手,“不是阿遲,這都多大點事情,那疫鬼是麻煩,難道我還收拾不了?”
我就吸了吸鼻子,也甭管商榷說了什么,“你……你給我過來。”
這話,說得老不客氣了。
他呢,雖然很不滿意,也不知道我這是抽得什么風,但還是緩緩走了過來,停在距離我大約還有一兩米的地方。
“別這樣,真不想去就別去了,擱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也行。”他就從來沒有見我哭得那么傷心,也就象征性地勸了勸。
可是我卻一頭栽商榷懷里,嚎啕大哭了起來,把什么眼淚鼻涕的,都弄在了他的身上。
他也沒有嫌棄,就手足無措地看著我,身子比往常僵硬了不少,就等著我哭著差不多了,他問一句是不是有病的。
“好啦,不帶你出門了。”他還以為我哭得那么傷心,是因為要對付疫鬼。“我是真不知道衛子陵的孫女咋就這么膽小,不就是一只疫鬼,你至于嗎?”
嫌棄,那家伙的話語里,可是滿滿的嫌棄。
我沖著他搖了搖頭,也不管自己現在是個什么模樣,就抬頭一邊哭一邊抽泣地問他。“商榷,下油鍋的時候疼嗎?”
“哪能呀,就跟洗澡一樣,可舒服了。”他十分輕松地開口,卻是皺了皺眉。“你問這個做什么?”
“阿遲做了虧心事,怕下油鍋?”他猜了猜,以為我問得是這個。
我沖著商榷搖了搖頭,猶豫歸猶豫,我還是一本正經地問他。“你來找我之前,在地獄的二十年,過的是什么日子?阿芙大人可曾虧待了你?你一日日一夜夜的上刀山下火海,又是為了什么?”
我就那樣直愣愣地看著商榷,他瞪大了眼睛,竟然有些閃躲。“阿芙同你說的?她答應過我,不許同你透露一字。”
“你就說,上刀山下油鍋,好受不好受!”我不容許他妄圖將話題撇開,眼淚更是止不住。
“其實……”
“衛遲!你做什么?”商榷將我推開,瞪大眼睛滿臉驚愕地看著我。而我也是失了魂魄,同樣瞪大眼睛地看著他。
我剛剛……
吻了商榷?!
唇瓣那如同被冰凍了的觸感,無時不刻地不在提醒我剛才的荒唐,就覺得腦子里面一片空白,周遭安靜一片!
明明就剛剛發生的事情,卻如斷片一般,什么都想不起來。
我其實就想和他說一聲謝謝,可偏偏那時候那角度剛剛好,一時沖動沒有忍住……
腦袋炸裂得厲害,只能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
我,我一定是瘋了,不然我怎么可能吻一只已經死去了整整兩千四百年的厲鬼!雖然他對我,倒是不錯。
商榷追了出來,臉上的神色也有些尷尬,面上再是云淡風輕,也有些做作。
“那個,我進來是通知你一下,今晚就出發,去隔壁村。”
“哦。”
我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卻覺得我和商榷之間變得微妙,也有些不大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