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完藝部後,倪裳隨即來到夜殿,聽夜部的手下說黍黎正在刑堂裡訓人,輕嘆口氣,轉身便去了刑堂。果不其然,剛一走到刑堂門口就聽到裡面傳出清脆的巴掌聲,當下趕緊敲了兩下門“黍黎大哥,我是倪裳,來替教主傳令的。”特意搬出教主,便是知道黍黎定不會拒絕,這個夜殿的殿主,除了教主,怕是整個天淵誰都不放在眼裡。
“進來。”果然,裡面的聲音雖有些薄怒,卻沒讓倪裳吃閉門羹。
剛一進門,倪裳便看到背向房門的少年,一身夜衛黑衣,髮髻束起,跪得筆直,只是因爲剛剛的巴掌,讓整齊的髮髻顯得有些凌亂。看到眼前的人似乎並未受什麼重傷,倪裳稍稍鬆口氣,盈盈走到黍黎面前,欠了個身“黍黎大哥,倪裳急著完成教主的囑咐,不得已追到這裡,還望您見諒。”
“有些話說多了反而適得其反,倪裳出身信部,難道沒聽過?”
“是”知道黍黎是看出她拿教主當擋箭牌的事,倪裳陪笑著,剛要繼續說下去,一擡頭,正好看見黍黎狠狠的踢了少年一腳。少年背脊一僵,卻仍舊保持著跪姿紋絲未動。
“什麼規矩?人來了不知道叫?”
“是”少年維持著跪姿轉了個方向,斂目垂眸,右眼下一處橫向的刀疤掩在幾縷髮絲中,在這張清秀俊郎的臉上,不由讓人心疼,“夜部喑啞見過倪裳姐。”
“喑啞,趕緊起來”。
倪裳上前一步想將喑啞扶起,黍黎卻一腳踏在喑啞腳踝上,狠狠一跺。
“唔”懷裡的人一聲悶哼,身體瞬間繃直,倪裳擡頭看向黍黎,聲音有些急“你做什麼?”
黍黎也看過去,嘴角似笑非笑,喑啞緩了下,額上掛滿冷汗,卻淡淡一笑,眼中帶了些感激和安慰“謝倪裳姐美意,只是喑啞戴罪之身,尚且不能起身,還望倪裳姐恕罪。”
“我……”
倪裳剛要回話便被黍黎截斷“你不是說教主有令?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令讓我們小倪裳寧闖刑堂這麼著急。”黍黎向後一靠,好整以暇的坐著。
倪裳深吸口氣,咬牙“教主有令,這兩日藝部和夜部的日常訓練不變,所有刑罰和特訓,暫緩!”“刑罰”和“特訓”二字咬得尤其重。
黍黎摸了摸下巴,彷彿沒聽出倪裳的意有所指“哦?看來教主是要有大動作了,同時動用藝夜兩部,有意思。”
“你該不會違背教主的意思吧?”倪裳皺眉。
“放心,你說的我都聽清了,回去吧。”
見黍黎一副趕人的架勢,卻完全沒有讓喑啞起身的打算,倪裳略一思索,接著道“黍黎大哥管教下屬,倪裳自是沒資格插手,只是不得不提醒大哥一句,如今正是教主用人之際,喑啞身爲夜衛之首,必不可少,還望黍黎大哥做事三思,以免耽誤教主大計。”
“知道了。”黍黎掏掏耳朵,回得漫不經心。
“你!”
倪裳還想說些什麼,喑啞卻給了她個請求的眼神,無奈,倪裳只得欠身離開,走得一步三回頭。
待倪裳走後,喑啞重新面向黍黎而跪,腳踝怕是脫臼了,才一移動便是鑽心的疼,他咬牙,額上滲出一層冷汗。
“怎麼?可是後悔選了夜部?若你當初選藝、信任意一部,可能日子都要比現在好過得多。如今也來得及,要不要老子替你去跟教主說啊?”
“喑啞從未後悔,也不會後悔,殿主以後可以不必再問這個問題。”
“呵,有意思,明知道我恨你,還特意跑到我手底下讓我來虐,還真是欠虐啊你!”
即便知道是事實,在聽到“恨”這個字的時候,喑啞的眼中還是一暗,將頭垂得更低,許久,他竟回了句“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黍黎笑,笑得前仰後合,直到最後眼淚都流出來了,“好,好!跟你留著同樣的血,真……真他孃的讓人噁心!”
喑啞的臉色瞬間慘白,緊抿著脣,輕輕閉眼,幾個呼吸間,又再睜開。
黍黎的笑聲戛然而止,突然問道“倪裳剛剛說了什麼?”
喑啞一愣,隨即重複道“教主吩咐,藝、夜兩部日常訓練照舊”想了想,他還是加了句“刑罰和特訓暫緩。”
“倪裳剛剛說了什麼?”同樣的話,黍黎聲音不變,又問了一遍。
喑啞疑惑的擡了下眼,便看到黍黎嘴角掛著的一抹冷笑,當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回殿主,喑啞沒有聽到。”
“沒有聽到?”黍黎用腳挑起喑啞的下顎“那我就告訴你一遍,從今天起,除日常訓練外,夜部所有刑罰和特訓,只做紀錄,延後處置,而你,除外!”
喑啞看著眼前精緻的布靴,不意外是這種結果,淡淡回道“是”。
黍黎向後一靠,翹起二郎腿冷冷吩咐“給你半個時辰,去將教主的吩咐傳達給殿裡的每、一、個、人,不許使用任何內力包括輕功,半個時辰內回來,我就幫你把腳腕接上。不過……半個時辰你若是回不來,這腳腕接不接,倒也沒什麼分別了。”
半個時辰,腳踝處若再不處理,喑啞的這條腿,怕是得廢了。按照黍黎的要求,他必須逐一去通知每個人,諾大個夜殿中,近百名夜衛,分散各處,只有半個時辰……喑啞苦笑,這條腿,他保得住嗎?
“是,殿主稍等,屬下去去就回”,喑啞起身,艱難的向外走,右腳一落地便是鑽心的疼,讓他走路的樣子頗爲奇怪。
“夜衛之首,若是這幅樣子,豈不是給我夜殿丟臉?”
走到一半,黍黎悠悠的聲音讓喑啞的腳步停了一瞬,再邁開時,竟彷彿無事般向前走去,雖然不難看出有些許違和,但誰又能想到,那是一隻錯了位的腳踝?
待喑啞離開,黍黎仍舊坐在位子上,冷笑的嘴角一點點垮下,眼中的冰冷漸漸被複雜的情緒所替代,他疲憊的將頭揚在椅背上,擡起隻手遮住雙眼,那些以爲早便消失的記憶,又一點點在腦海中浮現……
那些久遠的,想要忘記卻又刻骨銘心的畫面,最後,是那孩子捧著劍跑到他面前,大大的微笑,“哥,長大了葉兒保護你。”
突然驚醒,黍黎一下坐起身,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經過去半個時辰,喑啞,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