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 乾布,快!”
“去準備寒冰!該死,怎麼燒的這麼厲害!”
“別碰他手腳!稍有一點震盪他都會痛死!用板子固定!”
“再拿兩顆回還丹......什麼?喂不下去?那就化成水喂!......水也喂不下去??怎麼回事?”
“嗓子怎麼傷成這樣!!藥都拿開, 他現在根本喝不進去, 把我的銀針取來!”
舟伯堯一個個吩咐, 所有人令行禁止, 一屋子忙得不可開交, 只有隱言安靜的躺在牀榻上,周遭的一切彷彿與他無關,安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拋開了那些痛苦折磨,似乎終於可以得到休息。
這屋子是山下的一間民舍, 隱言受傷過重, 不宜移動, 治療又迫在眉睫,便是簡陋, 至少能先把命保住。舟伯堯預料到了隱言的傷,凡是府裡能帶的最好的藥材都般了過來,可這傷的嚴重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再多靈丹妙藥,若是隱言連吃都吃不下, 又有何用?他行醫數載, 看著牀上一身是傷的人, 第一次感到無從下手。
“老爺, 您看誰......”
“讓開!”通報的話還沒有說完, 被魍魎一巴掌撥開,幾步走到隱言牀前, 先是掃了眼隱言的四肢,又搭了搭頸脈,翻看了隱言的雙眼,纔將目光落在舟伯堯身上,“亂哄哄一團,不得清淨!小老兒治病不需要這麼多人,你和徒弟留下,其他人出去!”話落,拿過舟伯堯手中的銀針,魍魎看了眼屋子,走到一張案臺前,一把掃下案臺上的所有東西,又挑了幾味藥材研磨,嘴裡不停,還在吩咐君忍將新的藥材取過來。
舟伯堯趕了所有人,關門再回來,便見魍魎已經將銀針和藥汁浸泡到一起,正放在火上燒。墨綠色的汁液翻滾著,發出刺鼻的味道,眼見魍魎捻起一根銀針便要刺在隱言壇中上,舟伯堯一把抓住,“前輩不可!鼠尾草、銀葉芽、瓊觴花,這些均是生痛之物,淬了銀針入穴與酷刑無異,怎能用在言兒身上!”他一時情急,想什麼便說了出來,完全忘記了站在眼前的不是別人,而是那個傳說中的鬼醫。
“你說的這些,以爲小老兒不知道嗎?哼,光會賣弄!”魍魎運氣,一下震開舟伯堯,“小老兒就是要讓他生生痛醒!”
隱言傷重,若不在醒中治療,怕是想清醒就難了。魍魎也不多做解釋,針已經準準紮下,手下不停一連五針,都是落在身上大穴,隱言的身體難以抑制地抽搐痙攣,終是從那短暫的美好中抽離了出來。
痛,只要清醒便只有這一種感覺,反反覆覆,無休無止。想要嘶喊,下意識咬脣,卻發現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原來嗓子已經傷到了這種程度,這樣的折磨還有什麼意義呢?針刺的痛,灼燒的痛,筋脈具斷,體內真氣無從彙集,瘋狂亂竄著,又一輪開始了嗎?什麼時候能夠結束呢?其實是想早點解脫的,卻連勾勾手指都不能,原來他什麼都做不了......
“按住他,銀針每下半寸,藥效便會增加一倍,小老兒行鍼之際,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昏過去。”
渾身是傷的病人魍魎也不是沒治過,但隱言的傷卻是糟糕到了一種詭異的平衡,臟腑傷得嚴重,原本承受不住真氣的衝壓,碰巧隱言體內的兩股真氣相沖,既想獨自霸佔這身體又似忌憚著彼此,每每碰撞平手而歸,反倒是減輕了臟器負擔。兩股真氣不能放任不管,最簡單的辦法便是將二者全部化去,然而經脈具斷,導致體內真氣無法歸一,想要接續斷脈就必然要引導真氣灌於全身。若是化去,先不說隱言便會從此成爲廢人,原本藏於體內被真氣壓制的蜂吟針也能即刻要了他的命!想要引導其一,臟腑又會受不了刺激而肝膽俱裂。隱言的傷,便是治療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必須先將筋脈接續,再修復臟腑,最後引導兩股真氣融合或是吞噬,還不確定隱言能不能挺到那個時候。魍魎雖手下不停,腦海中卻瞬間閃過了兩個字——麻煩!
“前輩,你要做什麼?”魍魎脾氣喜怒無常,他能看到的,舟伯堯其實也知道,因此看著魍魎有引真氣入穴的舉動,不由緊張起來,他真怕這老爺子一個嫌麻煩就把人弄死了了事。
“哼”魍魎冷哼一聲,看向君忍“徒弟,看好嘍!”話落,他一掌將五根針齊齊拍下,隱言因劇痛雙眼大睜,上半身本能般彈起,被君忍死死壓住,魍魎又一掌怕在他丹田,一口血水自隱言嘴中噴出,抓準時機,魍魎的雙手以極快的速度遊走在隱言身上各處穴位,每到一處,便是三根銀針,下針之快,舟伯堯幾乎看不清。君忍則是一邊壓住隱言,一邊死死盯著魍魎手腕,如此專注的兒子,舟伯堯第一次見,心中驟然想起一詞——青出於藍,救人之時分神乃醫者大忌,怎麼能在這時輸了兒子?舟伯堯淡淡勾起嘴角,更加專注與眼前。
隱言朦朧中似乎聽到有人說話,“不能讓他昏迷”,這樣的吩咐在南宮絕那裡聽過太多,一月時間,連昏迷都變得奢侈,他已經目不能視,口不能言,索性關閉了五識任由他們去了吧。上天似乎聽到了他的祈願,漸漸地好像聽不到任何聲音了,意識陷入了一種很奇妙的境地,周圍的一切變得混沌滯重,能夠感受到身體中的一切流動,卻彷彿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了另一個人。
他累了,所以......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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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影山下一片狼藉,一席灰衣,銀面遮臉的白羽,坐在一塊兒炸開的巨石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掂量著手裡的柴棍。爲防失控,大部分人馬留在了山下,舟伯堯把點火的差事給了他,顯然是想給山上的人留條生路。眼看時間臨近,白羽晃盪著起身,走到火堆旁引燃了柴棍,又看了眼山路,若有所思。
濃煙滾滾,山路已經完全擋在一片煙霧下,根本看不清路,更不要說人。山上不斷有大大小小的碎石滾下,山腳處已經十分危險,他們早早退到了距離山腳遠些的外圍,轟隆一聲巨響,白羽捂著耳朵後退半步,掀起周圍山風浪般襲來,打在身上竟能感到明顯熱度。白羽瞳孔猛然緊縮,扭頭看了看山體兩側,雖還未見火光,但已經能看到時而扭曲的空氣。定是周圍的爆炸引燃了林子,已經從兩側燒了過來,一旦這條火舌將整個山腳圍住,不用他引燃引線,裡面的人也一個都別想出來!
正想著,一個光點自林子深處曇花般閃現了下,白羽一怔,隨即咒罵了一句“該死”,將火把推給身邊一人,拔腿衝向林中。徒隱言,你最好給小生活著,這個人情,白羽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