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 新兵們會有半個時辰的空閒時間,喑啞通常不是在後院打坐,便是在房頂小憩。欣賞著落日的美景, 喑啞暗暗想著, 明日便是出營測了, 新兵營裡有人不想讓自己合格, 想要動手便是今天, 只是這一天眼看就要過去,竟是出奇地太平,不知他們要做什麼手腳。一陣風吹來, 吹響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喑啞突然皺眉坐了起來, 閉眼又細細聽了一下。不對!訓練結束怎麼可能沒有人來回走動、打鬧說話?院子里根本不可能這麼安靜!
一個飛身跳下房頂, 正趕上有個新兵跑過來叫喑啞去校場集合。喑啞心道:來了!於是收斂心神, 跟著那個人一路跑到校場,果然, 一衆人等在那裡,所有新兵只差他一個,莫校頭冷哼一聲,“好大的排場,所有人等你一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喑啞不願多費口舌, 只單膝跪地, 直接請罪, “校練來遲, 喑啞甘領責罰。”
一句話直接把三個校頭預先準備好的栽贓嫁禍的詞全頂了回去,外加一個遲到的定罪, 營規裡寫的清楚,二十軍杖,喑啞捱得!
“那還等什麼!還不上刑具!”這本是三校頭出的主意,眼看被將了一軍,一臉陰沉地叫人將早已準備好的刑具擡了上來。看著喑啞從容地走向刑凳,三校頭眼珠子一轉,突然道:“刑凳就不必了,杖脊!”
所有人都是一愣,莫校頭跟二校頭最先反應過來。新兵營裡出杖,爲了避免損傷新兵的身體影響訓練,一般只杖臀,臀上肉厚,打人雖痛卻不傷筋骨,可杖脊卻不同,二十軍棍下去,便是想廢個人都容易。營規只規定了數量,並沒有規定打哪裡,喑啞明知他們的目的,卻也無法辯駁,只得褪下衣服跪在中間,冷冷看著幾人。
紅木的軍杖一杖杖砸下,發出可怕的“砰砰”聲,激盪著他的五臟六腑,不過十杖,喑啞的整個後邊便腫了起來,一片青紫,已經沒有了下杖的地方,第十一杖,落在重疊處,只一下,便將青紫陣成了血紅,喑啞踉蹌了下,單手支撐著地面咳了兩下,這一下自然不算,待他重新跪好,再開始,便是紋絲不動了,不過又十下,整個後背便如染血般通紅,卻偏偏沒有出一絲血跡,打手們很是講究,所有腫脹淤血均在內裡,看似留情,實則這些無法排出,會給身體造成更大傷害。
受罰結束,喑啞被勒令正常參與訓練,待回到住處,已近午夜。他單手撐在井邊,右手明晃晃夾著三根銀針,深吸口氣,直直扎向背後傷處。“唔!”喑啞死死咬住申吟,將長針又紮下半寸,並使勁攪動了幾下,不知道重複了幾次,也不知將背後扎出了多少個血洞,才終於算是將淤血放淨。這樣傷勢的處理方法他似乎已經十分熟悉了,他們以爲二十杖脊一般人難以承受,便會影響他明日的比武了嗎?真是太小瞧他了,夜殿裡蜀黎給他定的最少的數量也是五十起的!即便他新傷舊痛疊加,出營測的第一,他也是拿定了的!
在這寒冷的室外赤著背脊,本該冷得打顫,喑啞卻是出了一身冷汗。他輕吐口氣,緩了下,打算從井裡搖捅水上來沖沖身子,雖然這樣對傷口並不好,但是喑啞更討厭一身的血跡和溼汗,這裡雖不是夜殿,習慣卻還是留著。他正抓著把手,還沒來得及搖水上來,突然背後一股水流將他衝得一個踉蹌。
“這洗澡水,倒了也是可惜,便宜你了!”
背上的水流不但溫熱,還散發著淡淡藥香,喑啞轉身微微一笑,“看來花伯洗的是藥浴。”
花伯冷哼一聲,提著空了的捅便往回走,走沒兩步,身後喑啞便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您。”花伯不禁想起了帶喑啞去懲戒室的那天,這孩子的聲音清透乾淨,很是好聽,這大概也是自己喜歡這孩子的原因之一吧。
“明日喑啞便要離開新兵營了,請您保重。”喑啞又再說道。
花伯停了下,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回身,擺了擺手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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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期三天的出營測是一場極其消耗體力和戰力的比試,一百位士兵每人挑選了一樣武器,武器被奪便會判定失敗。整個新兵營都是戰場,隨時隨機危機四伏,除了自己都是敵人,潛伏、擊殺、偷襲......使用一切手段淘汰別人留下自己。出營測沒有任何生死規矩和限制,同時也沒有保護,越是留到後面,便越殘酷。體力的透支,內心的恐懼,精神與戰力的消耗,在短短的三天時間裡盡情折磨著他們。
出營測剛剛開始的幾個時辰,便已經有人集結成隊,而喑啞只能孤軍奮戰,同時面臨著來自所有人的威脅,只因校頭們給這場遊戲加了一個新的玩法,最先淘汰他的人,可以得到幾個時辰完全安全的休憩時間。在如此殘酷的戰場,這樣小小的條件足以成爲致勝的關鍵。
既帶著傷,又被刻意針對,校頭們斷定喑啞無法堅持下去,卻不知,這樣的境況他已經經歷過無數次,熟悉到如同家常便飯。夜殿的殺手不分等級,任務卻分等級,無論什麼時候,喑啞總是會被分配到最難、最危險的任務,故意、明顯到倪裳幾次與蜀黎理論,只換來更多的責罰和變本加厲的任務數量,而喑啞就在這樣的委屈折磨中,漸漸習慣,也漸漸學會了求生的本事。
據說這樣的出營測是最初創建林羽軍的一位將軍所設,爲了告知新兵戰場的殘酷,也爲了訓練他們隨機應變、死裡逃生的能力。喑啞其實還挺感激這位將軍的,至少,這是一場靠力量決定結果的比試,只這一點,對他來說,就算是絕對的公平了!
三天的不眠不休、徹夜激戰,到最後,只剩下了十個人,喑啞便是其中之一。開闊的演武場中央,九人齊齊站定,一個似乎帶頭的人衝著周圍喊道,“三日之期將至,你可敢出來與我等一戰?”
另一個人推推他,“你這麼說他敢出來嗎,咱們這麼多人!”
那人哼笑一聲,胸有成竹“他不是想拿第一嗎。出營測只有三日時間,時間結束,前十名即定,他也不過十人中的一個,只要他想拿第一,就一定會出現,憑咱們九個的身手,害怕對付他一個嗎?”
話音剛落,便見喑啞從陰影處走了出來。那九個人各使眼色,一點點將喑啞圍在了中間。
喑啞心中輕嘆口氣,剛剛那人說的沒錯,只是本來他想逐個擊破,沒想到被他們集結到了一起。不過這樣也好,他確實有些累了,不如一次解決!緊了緊手中的匕首,喑啞眼中寒光一閃,便衝向正面一人,速度奇快!
似乎沒有預料到在這樣的不利條件下喑啞還會先發制人,竟叫他一擊得手,待所有人反應過過來的時候,喑啞一驚一刀切下他腰間短劍拿到手裡,一個轉身將人踢了出去!緊接著便是瘋狂的亂鬥,整整進行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