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一路上已毫無阻礙, 但天淵山脈險峻異常,武林盟又隊伍龐大,在只有一條上山路徑的情況下, 依舊耽誤了不少時間。
悠揚的琴聲就這樣毫無預兆的響在山林之間, 時而婉轉悠揚, 時而激昂澎湃, 彷彿是鼓勵他們一般, 聽起來舒服至極。這琴聲偏偏分明傳自天淵城裡,魔教中人,究竟誰能鼓勵他們, 甚至是歡迎他們的到來呢?
徒靳的腳步一滯,一隻腳踏在山階之上, 看著山頂方向微微出神。不久前才發生過場景在眼前浮現......
[“剛剛在看什麼?”]
[“回老爺, 隱言在看琴絃。”] щщщ⊕тTk Λn⊕¢○
[“你想要琴絃?做什麼?”]
[“隱言在天淵有一把古琴, 該換弦了。”]
果真......是把好琴!
“老爺”,徐良走到徒靳身側“後面的隊伍派人來催, 問您怎麼停下來了。”上山的隊伍由徒靳一行人帶著,一是爲了試探他,二是一旦有什麼突發狀況,後面的隊伍也好及時後撤。對比天淵隱言的態度,徒靳的胸口突然有些發涼, 年少時匡扶正義的一腔熱血, 是不是也隨著時間淡下來了呢?可轉念又一想, 自己此時的處境與隱言脫不了干係, 那人的目的不就是爲了將他逼上絕路, 最後投奔天淵嗎,他徒靳就算再不濟也絕不會投降魔教!
徒靳繼續向前邁步, 咬咬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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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言遙遙站在天淵城上,一手古琴彈得清越流暢。衣袂翻飛,瀟灑愜意。看著天淵城下一羣黑壓壓的人頭,和人羣前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由抿抿嘴,笑了。直到一曲終了,隱言按停了還在微晃的琴絃,所有人也都順利爬上了天淵山。
南宮絕越過徒靳,站到了隊伍的最前面,擋住了隱言視線中的父親。
“徒教主,好久不見!”
視線中少了父親,多了個討厭的人,隱言不由將視線落在別處,“客套話就免了,隱言恭候多時,不想浪費時間。”
南宮絕冷哼一聲“天淵氣數已盡,莫非你還想拼死抵抗?”
隱言淡淡一笑“不抵抗,隱言在這裡,你上來抓便是。”
此話一出,南宮絕反而不知該如何接口,城門大開,隱言隻身站在城樓之上,怎叫他不心生疑慮。
猶豫間聽隱言道:“各位登山辛苦,隱言,送你們首曲子。”
“所有人把耳朵堵上!”南宮絕大喝一聲。以琴音殺人,江湖上不是未有先例,只要將內力灌注於特質的琴絃上,便能決勝千里,殺人於無形。來的都是些江湖中人,深諳此中道理,得南宮絕提醒,均覆手於耳上,運起內力抵抗。唯有徒靳仍是安靜站在原地,擡頭看向隱言的方向。
距離太遠,本看不清彼此,但隱言似乎感受到了父親的目光,淡淡一笑,指尖輕挑,古琴應聲而發。此時不送,怕是沒有機會送了。他想什麼就做什麼,也不管旁人的反應或者是否合適。
徒靳呆呆的立於原地,雙目微睜,他,知道這曲子,雖未聽過,但,他知道這曲子啊!這是......瓔珞譜曲他填詞的曲子!那是兒子兩歲生日前,二人偷偷琢磨要送給言兒的禮物,說要在他生日那天彈奏,可,一場正邪交戰,讓一切成爲了泡影。沒想到第一次聽,竟是......由言兒親手彈出!
徒靳身子微晃,徐良趕緊伸手扶了他,雙手離了耳朵,卻未感絲毫不適,只有悠揚的琴音聲聲入耳。那聲音中帶著甜蜜與幸福,還有滿滿的期望,可見譜曲之人必是十分用心。這曲子他雖未聽過,卻,好聽至極!
越來越多的人感到奇怪而放下了手,沉浸在這美妙的琴音中。南宮絕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徒隱言,竟然敢耍他!他狠狠握拳,掩下了對隱言的所有恨意。
爲什麼彈這首曲子?其實沒有什麼實質的意義,隱言只是常常聽母親彈起,坐在私語軒中。那時的母親不大愛說話,她只是靜靜的彈著這首曲子,一遍一遍,似乎不會厭煩。隱言也很喜歡這曲子,他隨了母親,通曉樂理,聽著聽著便會了。他知道,這首曲子其實是有詞的,可是他不敢唱。母親只唱過一次,一次,他便記住了。然而,當母親發現他偷偷彈唱的時候,狠狠責罰了他。母親叫他忘記,他,便真的當自己忘記了,再沒唱過。而母親,也未曾再唱過。好在,母親並不阻止他彈這曲子,有時甚至還會叫自己彈給她聽,那時,隱言似乎還能看到母親臉上浮起的淡淡笑意。
母親喜歡的曲子,他怎麼會拿來殺人?
爲什麼會彈?他只是想,父親,或許也會喜歡......
曲終卻不會人散,該來的總歸要來,隱言將古琴珍惜的放到一側,拿起靠在牆邊的莫邪,單衣長衫立於城牆之上,“天淵在此,隱言亦在此”清亮的聲音,夾雜著內力貫穿全場,淡雅得像是在邀人赴宴“武林盟,來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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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近千人的武林盟,天淵只餘下不足百人,均是死士,隱言只給了他們一個命令,戰到不能再戰爲止,包括他自己!整整三天,屍橫遍野,血染天淵,武林盟損失過半,而天淵,只餘下隱言一人!
一身素衣早已被鮮血染紅,那裡面有敵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圓月剛過,毒發取血再加上給母親輸送內力,又一刻不閒的見了父親,久病初愈的身子,終究是有些勉強了。可他說過要爭取三日時間,便真的做到了!
第四日早,當父親的干將架到隱言脖子上時,他沒再反抗,哪怕身後被一個急於立功的小子砍了一刀,深可見骨,但他彷彿沒有察覺到般,只是凝望著父親。
[“武林盟和天淵,老爺,您希望哪邊贏?”]
父親,這是您想要的結果嗎?隱言,給您!
第二次的正邪之戰,隱言將決勝權交到了徒靳手上,如果是父親的希望,如果得勝後父親真的能去私語軒看上一看,隱言覺得這場仗輸得值得。
血順著脣角一點點滴到干將上,彷彿重有千鈞,讓徒靳拿刀的手有些抖。
父子在戰場上就這樣望著彼此,隱言的雙眼平靜而又釋然,只映出徒靳的不知所措。然後下一秒,眼神一晃,他重重的倒向前方,如願的倒在了父親懷裡。
賭局已經開始了,隱言將自己放在賭盤之上,尤嫌不夠,他還有一張籌碼,一張或許擺上了就不能輸的籌碼。
老天,隱言以我之所有祈求,請讓我——贏了這場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