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走的腳步在爬滿枯藤的古井前停下。世蘭往井口又靠近了些,藉助月色,勉強可見井口外壁上鐫刻著一些粗糙的簡易畫。世蘭用力扯開枯藤,用衣袖擦掉灰塵,薄薄的月光下井壁上那些用紅筆描的簡易小人兒有點滲人。那些小人呈人字型匍匐跪地,是在畏懼什麼,他們面前是座祭臺,祭臺上面捆綁著一個人。小人兒的頭頂的太陽被一道陰影遮擋住,有點像利牙,大概是兩顆利牙。
“夫人,我所說的另一條通道就在這口枯井裡?!绷晕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確定無人埋伏於四周,這才折回世蘭身邊稟道:“只是這裡面是否能安全通到境外已無人得知,自從夕朝鎮的人發掘出其他暗道通往境外,這兒便荒廢了,這一荒廢就是幾百年,據說裡面有不乾淨的東西,這裡的人就更不願意接近這兒了……”
世蘭將目光移到井口,往井底看去,裡面是無盡的黑,黑沉沉的壓將過來,如塊巨石般壓迫的她快喘不過氣來了。世蘭急抽開目光,心口那股惴惴不安再次襲來,這次給她的感覺很不好,手指不經意間撫上井壁上那遮日的陰影,直覺告訴她這井裡藏著不好的東西。
“夫人你在此休息片刻,我去附近尋些枯枝過來做幾根火把?!闭f完走到莫克多身前交代了幾句便匆匆去準備了。
莫克多沉默地站在離世蘭三步之外的地方,背對著她注意著四周的變動。
世蘭坐離了些枯井,看著莫克多一手握緊匕首,保持著高度警惕的狀態。莫克多他很討厭我吧!討厭,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啊,畢竟是因爲自己的緣故致使他和他最重要的人身陷險境。這一次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是不是真該如軒轅探所願平靜地在那一方之地了此殘生?世蘭茫然的擡起臉龐望著黯淡的星空,自己究竟是對是錯?無人迴應她,有的只是夜風吹過臉頰,留下微薰的暖意。
柳自微尋來了不少的枯枝,很快便做成了幾根簡易的火把,突然密林上方驚起了成百上千只飛鳥,它們撲騰著翅膀,發出刺耳的鳴叫。
“不好,有人追來了,得趕快離開這兒!”柳自微將火把捆在背後,跑到井口,口吻保持一貫的鎮定道:“我先下去,確定安全後我會在井底點燃一根火把?!闭f完,絲毫不猶豫的縱身跳進井底。
就在柳自微跳進井裡的瞬間,莫克多神色大變的撲向井口,衝井底大叫著。
總感覺裡面有著什麼可怕的東西麼?自己爲什麼不及時阻止柳自修。世蘭雙手緊緊握緊,心裡再次猶豫起來,現在停止還來得及,只要自己乖乖地跟那些人回去,就可以結束這一切,可是蘭隱與蕭離透此刻已兵戎相見,兩國子民深受戰亂之苦,自己又怎能置身事外?兩種思想在世蘭腦海裡互相撕扯著,折磨的她頭疼欲裂,就在她茫然困頓之際,井底發出衝破黑暗的光芒。
莫克多的嘶喊停止了,他用衣袖狠狠擦了擦眼睛,抽了抽鼻子,衝世蘭第一次露出笑臉。
周遭的樹木劇烈搖晃起來,世蘭幾乎可以聽到那些訓練有素的高手的呼氣聲。
莫克
多看了一眼密林深處焦急的叫了一聲,指了指枯井,世蘭拍了拍臉,終於下定決心,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那就沒什麼好退縮的了,隨即閉上眼睛,跳進井裡。
井底出乎意料的寬敞,柳自微放下接住的世蘭,轉身點燃另一根火把遞給隨後跳下的莫克多,話不多言,率先向鑽入井底右側的甬道。
世蘭仔細傾聽了下井上的動靜,並沒有什麼特別,想來那些追過來的追兵並未發現他們已置身於井中,沒有追上來,真是大幸。如此想著,世蘭懸著的一顆心稍稍放下了些,突然一聲細微的窸窣聲傳來,有點像蛇行的動靜。
“等等,自微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世蘭渾身繃緊,扯住柳自微的衣裳問道。
柳自微停下腳步,屏息聆聽,過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轉首望向墊後的莫克多,詢問了一句,但見莫克多同樣是搖了搖頭。
看來是自己太緊張了。世蘭輕舒一口氣,不好意思的說道:“想來是我聽錯了,繼續趕路吧!”
柳自微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她是不是太累了?猶豫了一下,還是邁開步子,往前探路。就這樣行了大約半個時辰,火把換了一根又一根,不知覺中,甬道逐漸變寬,本是隻能容下一個人行走的寬度此刻已可以能通過一輛馬車。
呲——一聲刺耳的聲音突然在甬道里響起,很像指尖擦過石壁的摩擦聲,不,或許就是。
三個人明顯一震,昏黃的火光下,一樣詫異緊張的神情。
不用問,這一次三個人都清晰的聽到了。柳自微與莫克多已拔出利刃,將世蘭護在中間。
“在來此之前夫人所說的話可還記得!”柳自微加快了前進的腳步,在這裡多停留片刻,便會多一份危險。
世蘭知道他是在說一切聽他安排的話,這一刻,她似乎才真正明白了他當時說這話的意思,是做出了爲她死的覺悟吧。否決的話還未及說出口,只聽到一聲令人寒毛豎起的陰笑聲在甬洞裡越來越近,最後簡直就像貼在自己耳邊笑。突然,火把上的火跳躍了一下,險些熄掉,明明甬洞裡並沒有風吹過。
會不會是鬼吹燈?世蘭顯然被自己這念頭嚇到了,不緊雙臂環緊。
“小心!”一聲驚語過,世蘭已被柳自微撲倒,滾到一處角落。
火把掉落在地上,滾動了幾下被石頭擋住,火苗呲呲的燃燒著,照亮了世蘭方纔所處位置的上方,只見一道黑影敏捷的如壁虎般趴在牆壁上。
那究竟是什麼?是人嗎?嚴格說來不能算是!世蘭倒吸一口涼氣,望著巖石壁上那露出大半眼白的黑影。
地上的火把越來越暗,最後呲的一聲滅了,所幸莫克多手中的火把還亮著,否則將全部陷入黑暗。
柳自微貓起身子,將世蘭護在身後,舉起手中長刀,眼光牢牢鎖住歪著頭看著他們的黑影。黑影似在思考,又似在等待最佳的進攻時機,忽而黑影裂開嘴乾笑起來,笑聲滲的慌,很像春天夜裡野貓發情的叫聲。
世蘭睜大眼睛,望著黑影露
出的獠牙,那種久違的恐懼感迅速竄遍全身,井壁上刻著的祭祀畫,那遮住太陽的獠牙,在這一刻她終於弄明白了。
“是食人族!我想以前的人是通過餵食他們活人而得以通行這兒。”世蘭努力剋制住顫抖的身體,使得自己不至於癱倒。
聽到食人族三個字,柳自微的臉色陡然變了,眼光死死鎖住黑影,道:“那這兒已荒廢百年,他是靠什麼存活至今的?這幾百年來夕朝鎮更從未聞有食人族出現過,難道是自另一端的出口獲得食物……”
就在三人沉默的間隙,甬洞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那動靜很大,有三個,不,四個,或許更多的食人怪物,正向他們而來。
這如蛇行的動靜,正是世蘭先前聽到的,原來那並不是錯覺,想必自他們入甬洞那一刻起,這食人怪物便一直尾隨在他們身後了??蔂懞嗡恢辈还羲麄?,是在等什麼?還是在怕什麼?等同伴麼,不可能,食人族的貪婪本性世蘭比誰都清楚,既然不是這個那便是他在畏懼著……是什麼?是什麼?年幼時被食人族折磨的情形在世蘭腦海裡開始變得清晰起來,恐懼正在吞噬她的理智。
“怎麼可以再輸給過去!”世蘭將腦袋狠狠撞在石壁上,徹骨的疼如落進水面的石子,瞬間擊碎了拼湊起的記憶。
“夫人!”柳自微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住了,舉著刀退到她身側,望著她撞出血的額頭,一臉關切。
“我沒事!”每說一個字世蘭只覺的自己牙關都在打顫:“我一直在想爲什麼他遲遲不敢攻擊,是火,他在畏懼著火,可是在記憶裡我所知道的食人族並不懼怕火,不知道爲什麼他會這樣,或許是因爲他常年生活在這暗無天日的環境裡,或許……但這些都不重要,我們如今只剩下莫克多手中唯一的半截火把,剩下的路程究竟還有多遠,火把又能不能撐到那裡,還有那些正往這裡趕來的食人怪是否也如他這樣懼怕火?不知道,我們都無法得知,自微,剩下的路你們不要再管我,護送我至此我已很感激,你已完成了無憂交代的任務,接下來你自由了……”
“夫人!”
“聽我說!”世蘭大聲吼道,不止是柳自微與莫克多,連趴在頭頂石壁上的黑影也將駭人的眼睛轉向她。
柳自微望著她,朦朧的火光下,晶瑩的汗珠順著她美麗的臉頰滑落而下,她纖美細弱的雙肩明明在瑟瑟發抖,卻堅強的令人震撼。
“食人族與你以往所見的任何一個敵人都不同,他們一旦認定目標就覺不會鬆口,哪怕是失去四肢,他們靠爬也要咬住你,一個已經很難對付了,何況是正在趕過來的那些,三個人平安出去已無可能,所以請珍惜自己的性命,顧好自己,以你的修爲,尚且還有一線活命的機會!”她的情緒異常激動,連自己的手被柳自微抓緊也未擦覺,此時此刻,她一心想著只要他們二人能平安脫險,那就夠了,自己曾經的恐怖,不想他們再經歷一遍。
不顧她激烈的勸說,柳自微對莫克多快速說了個字後,就見他拉著世蘭奔跑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