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陽透過狹窄的天窗灑向潮溼昏暗的牢房。
角落裡,蘭少披頭散髮的安靜的蜷縮在一起,鎖在四肢上的鐵鏈散發出陣陣腥臭的鐵鏽味。
棲龍殿外,一人跪了整整一夜。
“請回吧,初少主,您就算是把這雙腿跪斷了,少帝他也不會見您的,您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徐內侍垂下眼皮望著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初明睿,不耐煩的皺了皺眉。
一旁的谷無彥沉默上前,自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錦盒塞到徐內侍手中:“徐內侍你一定有辦法的。”
“不是奴才我不肯幫,更何況誰會跟錢過不去啊,老奴我真的是無能爲力啊!”徐內侍將錦盒推回,爲難道:“蘭將軍覬覦玉妃的事令少帝盛怒不已,玉妃是何等人物,她可是少帝獨寵且唯一的女人,你說這蘭少想要什麼樣的女人不好,非看上了玉妃!唉,少帝鬧騰到現在還沒消下氣呢,誰現在進去,非得連著遭殃不可!老奴這是在替……”
正說著,初明睿驀地擡起頭,眸光一暗,拂袖起身,大步往大殿走去。
“你們……”徐內侍忙嚥下口裡的話,疾步追上去叫道:“初少主,喂初少主請留步,快……攔住初家少主!”
“何人敢攔!?”谷無彥衝著禁軍清喝一聲,飛身而起,於空中幾個翻身,落於徐內侍身前的瞬間將手中長刀架于徐內侍脖子上,與此同時自屋檐上飛下幾十名黑衣高手,紛紛持刀護於谷無彥身側。
“反了,反了!”徐內侍嚇得面如土色,伸出手指顫顫的指著谷無彥。
殿前陷入一片混亂,初明睿趁此時機,衝進殿內。
冰冷的刀刃透過肌膚冷得令人發顫,初明睿平靜的望了一眼咽喉前的刀刃,轉而望向王座上的少帝,淡道:“她無罪!”
“說完了?本帝還以爲會是一場長篇大論呢,你瞧,茶都替你備好了!”少帝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琉璃杯,凝眸望向初明睿:“說說看,你有何證據證明你所說的是對的呢?”
“是信任,我相信她,深信不疑的相信著她!”初明睿雙手捏拳,眸光堅定道。
“哈哈……”少帝仰頭大笑,笑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這才慢慢止住笑聲道:“信任!?這可不能當作證據。而本帝,最不相信的東西就是信任了!初家少主,本帝念你初家世代盡忠的份上,今日闖殿之罪就不予你計較,若膽敢再有下次,絕不輕饒,上木,送客!”
“等等,若我有證據推翻其中一項罪名,少帝您能否給我時間讓我找出證據去證明其它罪名亦是不實!”初明睿擡手緊緊抓住咽喉前的刀刃,任憑鋒利的刀口深深沒入肌膚。
鮮紅的血自指縫間汩汩流下,一滴滴濺落在泛著冷光的大理石上。
少帝沉默的望向他,半晌淡道:“講!”
初明睿無懼的迎向他陰蟄的眸光,一字一頓道:“她是女人,所以她絕不可能對玉妃做出那種事!”
殿內頃刻間安靜下來,那一刻初明睿看到了在場所有人眸眼裡的震驚,良久,少帝轉向他,臉上帶著恍惚的表情,隨即又轉爲盛怒,厲聲道:“如此一來更不能饒了她,武國律法絕不容藐視侵犯,蘭世蘭身爲女子,霍亂朝崗,按律斬,本帝念她有功,特賜她一個全屍,上木,將初少主請出去!”
“你……”初明睿臉色蒼白,在上木的拖拽下悽聲怒道:“什麼律法,什麼朝崗,我看你是容不得功臣,怕她功高蓋主……”
砰,銅包紅漆大門被重重關上,戛斷了初明睿的悽聲怒吼,那之後,少帝再也不曾說過一句話,只是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龍椅上,合上雙目,時而彎起脣角,時而露出無盡哀傷的神情,誰也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但只有上木柔心裡明白,少帝這一路是走得有多艱難。
午時很快就到了,徐內侍端著毒酒踏進了鐵牢。
牢房中充斥著一股子黴味,令人作惡,徐內侍用手在鼻前扇了扇,轉身打量著蜷縮於一角的蘭少,頗有些惋惜的感嘆,還真是個漂亮的女人,只可惜這命苦短了些。許是他心底還殘存些未泯的良知,又許是對弱者假惺惺的同情,使得他的語氣不再那麼尖酸刻薄:“老奴送您上路了。”說著放下手中的托盤,掀開紅綢,將毒酒遞到蘭少身前,續道:“您這一
路好走,奈何橋畔,飲罷一碗孟婆湯,忘卻這紛繁苦擾,來世投個好人家,無牽無掛平平淡淡過一生,勿再誤入這虛幻繁華!”
蘭少雙手微顫,默然的伸出手去,鐵鏈拖拽的冷響敲擊在心上,一聲涼過一聲,她想過很多種結局,唯一沒料到的是少帝對她的冷絕與不信任。
冰冷的液體滑過乾燥的喉嚨口,適時壓下了她的乾渴,然,這可口的瓊漿卻是取她性命的毒藥,危險而又充滿誘惑。
一陣天旋地轉,酒杯自指尖滑落,她的腹中如有千百條毒蛇般四處啃咬著,緊接著“噗”聲連連,黑血不停的自脣角流淌而出,蘭少再也支撐不住的癱倒在地上,逐漸渙散的雙眸望向照進一絲光亮的天窗,顫顫的伸出手去,輕聲呢喃:“蘭隱,好想好想再……好好……看看你……”
咚的一聲,蘭少的手臂重重摔落進乾草堆裡,牢外看守的將士俱是心頭絞痛,不知是不忍看蘭少的慘狀,還是愧對這樣一個勝過千千萬萬個男兒的英勇女子,皆紛紛偏過頭去。
“已經死了嗎?”冰冷的嗓音突兀的響起,少帝面無表情的緩步走進牢內。
“回少帝,蘭世蘭確已登極樂!”徐內侍貓著腰諂媚言道。
“是麼!”少帝垂眸望著雙眸緊閉已失去呼吸的女子,高聲令道:“所有人撤出天牢!”
午後的陽光漸轉濃烈,獄外也隱隱傳來聲聲鳥叫,少帝的眸光至始至終都不曾離開她的身上,良久,他緩步走近她的身旁,緊挨著她坐下,側身擡指輕柔的撥開她面頰上的烏髮,少頃,溫柔嗔道:“你真能裝,騙了我這麼久……”
白皙的指尖細細的描過她的眉,她的鼻,她的脣,一切都是那般完美無暇,他暗歎一聲,深深地看著她,眼睛潮溼而溫潤:“很疼吧!這裡……”指尖緩緩輕撫過她臉上的刀痕,最終停駐在她心口處:“還有這裡!”
有絲暖風自天窗吹了進來,有股淡淡的花香,少帝慢慢俯下身,捧起她的臉,貼向她的脣,柔聲囈語:“願你做個好夢!”脣間一熱,帶著濃烈的絕望與不捨,彷彿他所有的痛苦與隱忍都在這一吻間灰飛煙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