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積雪自梅枝滑落,屋外,少年撐開豔紅的油紙傘,漫步於銀裝素裹的天地間,漸漸遠去。
“死?!怎麼會?騙人,騙人,都是騙人的,我不信……”蘭世蘭透過窗格,緊緊鎖住雪空下那道已漸顯挺拔的身影,百般滋味縈繞於心頭竟酸楚難忍。啪嗒,又是一聲,綴滿紅梅的枝頭輕輕晃動了一下,又一下,沒有聲音。
世蘭遙望著少年消失的方向沉默著,被風揚起的雪沫稀稀疏疏,穿過窗格飄了進來,親吻過她的脣、面頰,輕柔、微涼!這種感覺很熟悉,在不久前就曾有人如這般拂過她的面龐,恍惚間她似又看到了他纖白透明的手指慢慢靠近她的臉頰,世蘭呼吸一窒,下意識的擡起手指想握住,然,就在指尖相觸的那一瞬,一切化作無數光粒消失不見。
蘭兒,我耗盡了三百多年的時光,不過只爲求與你共度三載光陰……
蘭兒,我依然會在原地等著你。
蘭兒若有再相逢的那一日,我定會笑著對你說一聲‘歡迎回來!’,而你屆時能否向我伸出手,笑著說一聲‘我回來了!’,哪怕是騙騙我也好啊……”
他的話如符咒般不停的閃過她的腦海,折磨的她痛不欲生,蘭世蘭雙手緊緊抱住腦袋,沿著牆壁坐在地上,痛苦道:“你怎麼會死,強大狡猾如你又怎麼會死!不可能,我不相信,向來都是你在算計傷害別人,怎能容忍別人去傷害你?誰又能傷得了你?死?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你身上?”蘭世蘭緩緩放開雙手,咬了咬脣道:“蕭離透,在我回去之前,你若死,我便忘,你的一切一切都將遺忘乾淨,連恨亦將不復存在,所以……所以請一定要活下去!”
又是一個飄著細雪的日子,蘭世蘭披著狐裘沿著梅林掩映
的小徑蜿蜒走著,這是她來到這個時空的第十日了,除了每日三餐如約而至的那道身影,這片山谷裡仿若就沒有了其它人煙。
擡指撥開遮於眼前的梅枝,遙望遠方茫茫雪海,萬物皆隱,虛實難辨,一時間一股難言的情緒縈繞心頭,令她不禁止足蹙眉深嘆。
世蘭正獨自傷懷悲嘆間,隱有女子笑聲穿林而過,那笑聲清朗歡快,如山澗清泉般自然悅耳,世蘭微訝,收起心中低落,轉過小徑,踏上山道,循聲尋去。
山道盡頭,一塊天然的龍形巨石直衝九霄,世蘭還未及驚歎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見一衣袂飄香的少女自巨石一側探出腦袋,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好奇的望著踏她。
二人對視片刻,世蘭率先回神,正欲上前尋問,那少女卻如受驚的小鹿般縮回腦袋躲到了巨石之後。世蘭隨步跟上,轉過巨石的瞬間有幽香入肺,眼前豁然開朗,重重梅枝遮掩著金碧輝煌的古老宮殿,美的不似人間。
世蘭行至佈滿龍紋的石階,正欲舉步,迎面有一位黑麪冷顏的侍者大步而來,一本正經的舉刀喝道:“擅闖聖地者死!”
鋒利的刀鋒在雪天裡閃著冰冷的寒光,渾厚凜冽的刀氣使得飛舞的雪花劇烈扭動著。
柔軟的雪變得鋒利異常,劃過世蘭的臉頰,擦出一道長長的血痕,望著舉刀欲斬下的刀鋒,世蘭聚氣凝神,深知即便是功力未失之前的自己面對如此高手,若稍有不慎,亦將血濺當場。
“住手,悠!”一道清冷的嗓音如冰刺般,瞬間將駭人的刀氣擊得粉碎,飛舞的雪花下,少年如神祗般昂首闊步而來。
雪止了,石亭外,少女們雀躍的在梅林間穿梭著,精心的挑選著梅朵上的積雪,將它們小心的撥進罐中。
石亭內,有二人盤膝對坐,鋪著毛氈的石桌上雪水煮的香茗撲騰翻滾著。
“那個……”蒸騰的水氣瀰漫在二人之間,模糊了對方,世蘭便過臉去,彆扭道:“謝謝你!”
這是她第一對他說謝謝,不管是在這個時代,還是在遙遠的三百年後,少年妖媚的紫眸裡先露出驚訝之色,默了片刻,俊臉微紅,指尖不自然的繞了繞髮尾,咧嘴笑了。
俊美的面龐上露出的兩隻小虎牙霎是可愛,竟顯得他有些憨憨的,眼前笑得一臉純淨無邪的少年還是那個冷邪無情笑著將活人眼珠子挖出來的蕭離透嗎?還是那個權傾朝野攪得天下大亂的鬆月夏嗎?蘭世蘭不敢相信的望著他,卻忽視了梅林裡同樣驚愕的少女們。她不知道,這是他生存至今第一次真正的笑,而這別樣的笑,正是她給予他的,至此令他牽掛了三百年。
“蘭兒?”少年望著眼前呆住的女子,竟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咳,遂斂去笑容,拂去飛進發上的落雪。
砰,蘭世蘭起身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少年頭上,嚇得梅林裡的姑娘們雙腿顫了三顫,險些直接跪下。
蘭世蘭身子前傾,將臉湊到他面前,一臉嚴肅的望著他,長眉輕皺不滿道:“沒大沒小!叫姐姐,姐姐!”
溫熱好聞的氣息撲向少年的面頰,他幾乎可以看清她眼睫上每一根上翹的睫毛,少年愣了片刻,才似想起什麼,紅著臉大聲道:“大膽!”
“啊!啊!”蘭世蘭停在他頭頂的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髮絲,眸眼彎了彎,直接忽略掉他一臉的不爽笑道。
前路不可知,在這異世時空裡她雖身處迷茫,不知所措,可在面對著如此年幼的蕭離透所綻放出的純真笑容時,她想去守護,沒有任何理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