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頭叔叔陪不了我多久，回他自己的世界裡休息去了。

我趴在窗口看著外面的月光——在盤古的日子裡我早已經習慣了一片寂靜，當時我以爲，寂靜都是同一個樣子。現在才發覺，原來都是不一樣的。在這裡，我閉上眼睛甚至能夠聽到樹葉的呼吸聲，聽到空氣的流動，聽到月光無聲無息的照過來……

這大概就是差別了。盤古沒有死，也就沒有生機。而這裡，每天都充滿著新和舊的更迭，生命的循環。即使是死，也並不可怕，因爲總有循環和延續，生機就一直存在。

爸爸媽媽的窗口一直亮著燈，直到天開始發白。

他們也一夜沒睡。不知道是有什麼擔憂，或者，在忙著什麼重要的事情？

後來的幾天，一直看著他們進進出出的忙碌，大概是把Waiting Bar停業了，很多回去以後用不著的東西統統被搬走，酒櫃裡也漸漸空了。

離開的那天早晨陽光很好，初春微寒的空氣裡透著陽光的暖暖味道。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機場的存在，對一切都好奇得很。爸爸坐在我旁邊，側過身子幫我綁好了安全帶。他彎腰的時候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露在衣領外的脖子，陌生的溫度卻莫名其妙的給我一種很安全很溫暖的感覺。

他伸手刮刮我的鼻子，我們都笑了。——這次終於發現了爸爸跟箭頭叔叔的不一樣：爸爸比較沉默，笑容卻好溫暖。即使一言不發，只要坐在爸爸身邊就很有安全感。不知道媽媽的感覺是不是一樣？

……

到了。

走出機場就看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像鋼筋水泥的森林，密密麻麻縱橫交錯著。

媽媽愉快地伸了個懶腰，大概意思是“終於回來了”。

還在等行李，只看見隔著玻璃有一個人興奮地衝這邊揮著手，嘴裡喊著“佑大哥！小玲姐姐！！這裡！！”

爸爸回頭笑問：“復生這傢伙消息這麼靈通？”

媽媽攤了攤手：“我們走之前不是給了他玄光鏡嗎？玄光石一直在我工具箱裡，他雖然看不見但一直都能聽到阿。”

“噢，這個傢伙偷聽了我們四年啊……”

行李到了，我們走出閘門。剛剛向我們招手的復生迎面撲過來整個人掛到了爸爸身上。

“復生叔叔！”我開心地喊。

“啊——”他緊張的把我拉到一邊，小聲說，“天涯乖阿，以後不要這麼大聲叫我叔叔，叫大哥就最好了……”然後轉身對著周圍側目的人羣作了個手勢，苦笑著說：“呃……我姓復生，名叫叔叔，這個名字是有點奇怪啊，不要見怪，不要見怪……”大家頓時笑作一團。

這時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走過來，恭敬地欠了欠身子向不破叔叔伸出手：“袁先生您好，我是會展中心負責這次文物展的Samuel,主辦方安排我接待您。”

不破叔叔微微笑著說，“謝謝。”Samuel接過行李，把我們全部放上了車。

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不破叔叔在移居盤古聖地之前的另一個身份：袁不破，祖籍遼寧，文物鑑賞家。或者用他自己的話說，一個古董商人。

媽媽感嘆地扁了扁嘴：“看樣子你想餓死都難，剛剛回來就有活兒幹了。”

不破叔叔還是那樣看不出是否帶有感情地微笑著說，“你那兒還好有復生看著，我四五年沒法交物業管理費，總要先確保不至於露宿街頭，對吧？”

“不破大哥你說笑吧，你們走以後任老師在銀行早替你都存了。不過前兩年他辭職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不破叔叔的眉頭頓時微微蹙起，好像思考什麼似的沉默不語。

“任老師……任羲？他不是失蹤很久了嗎……”爸爸忍不住問出了聲。大家都沒了聲音。人王伏羲交待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曾經見過他。他的失蹤，他爲不破叔叔保留了住所，他神秘的出現幫我們逃脫，然後又神秘的消失……

這一切太奇怪了。

“好了，我們到了，謝謝你啊司機先生！”一條街道拐彎處，赫然是“Waiting Bar”的牌子，復生連忙招呼大家下車。

身後響起不破叔叔的聲音：“你們好好休息，那我也回家了。”

復生撓撓頭，問：“不破大哥似乎心情不怎麼好，知不知道什麼事？”

媽媽把行李往他身上一掛，說：“別那麼八婆，拿行李回家！看看我家有沒有被你搞得亂七八糟。”

“放心吧！我有幫手~”復生得意地跟著走了進去，還不忘回頭對我眨了眨眼睛。

一個穿粉色T-shirt的女孩子正在吧檯邊忙碌，擡頭看見我們時眼裡露出驚喜的神色：“小玲姐姐！天佑大哥！”

“你是……”爸爸好像想起什麼，努力的辨認著。

“Mary!”終於爸爸和媽媽異口同聲叫了出來。復生走上前去伸手摟住女孩的肩膀，說：“回答正確！不過不完全正確，準確地說應該這是況復生的女朋友Mary!”

我聽說過她。當年女媧座下的五色使之一白狐的養女——準確地說，白狐當年愛上了一個凡人卻被愛人背叛，但她卻在那個男人死後執意收養了他的女兒，就是Mary——最後還因爲保護Mary而死。而Mary被託付給了一個大家都不認識的人撫養。

“我是去年從日本回來的，可是你們都走了，回來這裡只找到了復生。”她笑起來很好看。我的左手卻無端地抖了一下，真奇怪。

仔細看了看左手掌心，在劫長老的封印早已因爲盤古滅族而消失無蹤，按道理，不該再有什麼力量牽制我了。

可能是剛剛來還不適應，自己有點緊張吧。我試著愉快地放鬆心情。

這邊媽媽已經做在電腦桌前開始打起了電話：“喂，徐太太啊，我是靈靈堂的馬小玲……是啊是啊好久不見，去了國外……對了，我這裡最近重新開業，以前三萬八的套餐不變，還可以給老顧客打八八折……”

爸爸聳了聳肩：“走吧，我們別打擾巫婆玲的生意。”接著眼神示意我跟他去廚房找吃的。

Mary端著一個Cheese cake上來了，說：“天涯，復生特意要我給你做的，嚐嚐！”

“好啊。”我跟爸爸開心地拿起了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