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冷寂的空氣透過冰涼的墓牆衝擊著我的臉。在這裡十幾年來,我從來都沒有像今天一樣感覺到寂寞。或許就像無淚在我很小的時候曾經說過的,獨自一個人從來不會覺得寂寞,除非她心裡有了另外一個人。
多麼奇怪的道理,一個人安然,兩個人加起來卻成了孤單。
不可否認,箭頭叔叔是這個世界上最最瞭解我的人,很多事情當我還沒有看清楚,他心裡就早有了答案。
從來不曾想到,我會像今天這樣渴望離開這個人人都夢想到達的永恆國度。只有離開了這個沒有愛惡憎欲,如同一潭死水的地方,我才能過自己期待中的,實實在在的生活——那種生命短暫卻無比珍惜,生活忙碌卻無比充實的生活,可以去到那個實實在在的世界——那個雖然充滿爾虞我詐卻可以有溫暖的感情的世界。
凡事都是有舍纔有得。這是在劫長老最常跟我說的一句話。然而,需要舍什麼和得什麼都應該由自己決定。
第二天和第三天,我們已經謹慎周詳地計劃好了一切。
箭頭叔叔的傷已經接近痊癒,我做好了感應和啓動封印的所有準備,包括符咒,陣法,以及靈體感應裝置——血神願意把最後的元神交給他們的主人,以完成我們自由的心願。
第三天黃昏,所有的血神撲棱著翅膀停在了不破叔叔房前冰藍色的柵欄上。他輕輕舉起無淚的笛子,血神安安靜靜地用翅膀撫摸著它們看不見的主人——它們沒有眼睛,只能靠嗅覺來分辨事物。不破叔叔的眼神充滿溫柔,凝視著那些血腥而忠誠的生靈。許久,他對我點點頭。我打開手掌,一顆一顆幸運星升起來,這些靈體被收了進去,我懷著敬意,把它們一顆一顆收藏進透明的瓶中。
“不破叔叔,我能不能問問你,如果離開了這裡,你有什麼打算?”
他笑了笑,摸著我的頭說:“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失敗會怎麼樣?”
我搖搖頭:“盤古能有什麼懲罰高過廢去法力或者囚禁終身?那跟現在的生活區別也不會太大。無論如何,我心裡已經有了比永恆更重要的東西。”
“是啊,你還有親人,你可以有完整幸福的生活。我們都希望你做的決定是正確,所以無論如何,我和箭頭都會送走你。不可否認,盤古的夕陽很美。”他背轉身看著夕陽。
“不是,不是送走我。我要大家一起離開。”
“傻孩子,你剛纔也說了,這裡最高懲罰也不過如此。放心吧,事情的後果總要由人承擔。你的人生纔剛剛開始,至於我,已經是孑然一身,盤古的懲罰就是我最想要的結果。”他的直直的背影像烙進了夕陽裡。
突然一陣細密的疼痛從心底升起來,我走過去環抱住他,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好像要用盡全力把自己印在他身體裡一樣。
“天涯……”他的聲音裡帶著驚訝和錯愕,不同的是,我還感覺到了他的溫度和心跳。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無論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只是死寂的空城……我終於明白了爸爸說的,就算下一秒是世界末日都不要緊,只要這一秒我們都在……”
身後突然傳來將臣低沉的聲音:“今天就走。立刻,馬上。”
回過頭,看到的正是他。
“你怎麼出來了?”我驚叫。 Wшw_тt kΛn_℃o
他遞過一個晶瑩透明的圓盤狀東西,說:“沒有時間解釋了,你們現在就走吧!這是能夠穿梭時空的宇光盤,況天佑留下的。箭頭讓我拿來,叫你們先走。”
“爲什麼?”不破叔叔問道。
“箭頭說,你們先走,一切有我們倆。保護天涯是他這一輩子唯一的使命,這是他的原話,他說天涯就交給你了。”
“天涯我送你先走。”不破叔叔不由分說把宇光盤塞到我手上。此時此刻,他依然沒有答應跟我一起走。
我看了看他們,搖了搖頭:“沒有我,你們根本打不開盤古墓的隱秘處。這樣就算能離開這個地方,也絕對逃脫不過盤古的追捕。過了明天,要走要留你們自己決定,將臣叔叔我們回去吧。”
我們回到盤古墓,箭頭叔叔坐在牆角微笑看著我:“小鬼,你捨不得我,所以又回來了?”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我忍不住趴在他肩膀上哭出聲來。
“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很幸福了?你媽媽從出生到二十多歲,從來都不能流一滴眼淚。小鬼,只是失戀嘛。”他拍拍我。
……
月圓之夜終於到來。
裝載血神靈體的幸運星排在我四周圍成天罡北斗的陣勢,我手握伏魔棒站在正中努力用念力衝破盤古墓隱秘的牆垣。箭頭叔叔顯出龍形盤繞在我的頭頂上空護法。
我也不知道堅持了多久,腳邊忽然“譁”地裂開了一道深坑,裡面隱隱發出幽光!
“我們先下去看看。”不破叔叔跳了下去。
將臣打開那張圖,緊張地分辨著這條地底通道的方向。
“好了沒有……我在上面掛的好累……”箭頭叔叔的聲音傳來,可以想象到他齜牙咧嘴的表情。我升起一顆幸運星,打入靈符直指那條通道,血神像一道紅光直衝到地底引路。
“下來,我們一起去。”我放下箭頭叔叔,一路跟著我們的嚮導。不多遠,看到了他們站在一堆類似於石樁的東西面前。
“什麼事?”箭頭叔叔衝上前去看,叫了出來,“就是這裡阿!”
“對,”將臣點點頭,“可是分辨不出那一個是生門!不破,你看怎麼樣?”
“這堆石樁如果是簡單的撒星陣,我有理由認爲生門不在任何一邊,而是正中央的主導位置。但現在真的不敢亂說,因爲裡面套了太多變化,大概只有一個最保險的方法……”
箭頭叔叔接過話:“——就是探路咯。”
“嗯!”我點點頭,在空中劃出一張靈符,霎時,數十顆幸運星飛旋在我頭頂。
“龍身敕令,風神借法,——”還沒有發完令,幸運星都紛紛跌落在了地上。大家大驚失色,難道法力也失效了?
這時,一個柔和威嚴的聲音響起:“左二,右四,前三,右七……還不照做?”
我們回過頭,看到身著白衣的明日長老。
“明日長老!”我驚呼。
她笑著點點頭:“盤古墓不可以探路,因爲一旦走錯一步,一切就會炸燬。”
“是你讓幸運星掉下來的,你救了我們?”將臣難以置信地問。
“不要多說,剛剛的密碼我還沒有說完,不過沒時間了,我走給你們看,照做!”
我們面面相覷,將臣毫不猶豫地跟上了她。“喂,你——”箭頭叔叔不解地叫他,他回過頭說:“我相信她。憑我這個盤古叛徒的直覺。”
我們跟上了他們的腳步,從數千根石樁裡走到了正中心。中間赫然躺著一把弓。卻沒有箭。
“你們聽著,要開啓封印後果不堪設想,但是到了這一步,你們已經沒有回頭路。拿著盤古弓,雖然伏羲箭已經沒有了,你們還是會用得到它。你們站在了這裡,封印已經被開啓,如果不能成功地把盤古的時空封存起來,大家就只剩最後一條路走了。”明日長老停了停,繼續說,“我只能送到這裡,接下來,做你們想做的事去吧。我必須留下來跟永恆國度共存亡。”
“快走!”地面開始顫動,將臣神情嚴肅地大叫。我們開始往前跑。
“爲什麼要幫我們?”我停住腳步回頭問。
她笑了笑:“每個人都有他選擇的路。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