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 晴
早晨獨自去看了萊利和詩雅。很多年前的這一天早晨是我第一次在他們的墓前見到小玲。
記得那一天小玲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裙,我僅僅只是問了一句,你姓馬?她回過頭來很兇的反問我,你第一天認識我???
每次回想起這個情景都忍不住會笑。不由得會聯想到她在海邊教我怎么叫“巫婆玲”的神態。
而今天我意外地遇到了一個故人。他熟悉的腳步聲在我身后響起的時候就猜到是他回來了——只是沒想到,回來的還有不破和我的女兒天涯。
聽說魔星的成長速度很快,滿月開始迅速生長,兩年能成年。我們已經離開了四年多,女兒應該不再是個小女孩了。不知道小玲看到她第一眼會是什么反映?我猜她多半是問,怎么不穿裙子阿?呵呵。
看到女兒我居然比想象中的還要激動。她的鼻子和下巴像小玲,挺而且翹,嘴像我,笑起來很可愛。還有,發現她真的長大了,我都有點抱不動了。
四年前離開的時候都以為是永別。我知道這么久以來,小玲從沒有真正開心過——自從有了天涯,無論到走哪里,我們兩個人都不再完整,因為有一部分被天涯帶走,再也收不回來。我明明白白的感受到這四年避世的生活給了我們安定和安全,卻永遠給不了完完整整的幸福。
現在她回來了,好像我們心里丟失的那一塊又拼合了回來。
感謝天涯出現在我和小玲的生命里面,這是盤古送給我們的最好的禮物。只要看到她,就能明確的感受到我和小玲的生命已經緊緊聯系在了一起,永遠都無法分開。這種奇妙的感覺,從來都沒有過。
3月5日 晴
將臣在午飯之后離開了。他說,他在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許多地方要去。
已經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感謝他護送了天涯這一程,或者,感謝也是多余。他走的時候沒忘了告訴我,關于復生以前問的問題有答案了:僵尸牙最好也要刷。呵呵。就因為他把我變成僵尸,我曾經怕了將臣六十年,也恨了他六十年。其實到最后我們兩個才真正應該算得上知己。我想現在我對他的感情已經不那么復雜了,而且,可以把我們的關系歸類到好朋友。
他走的時候特別留下了宇光盤,說我們會用得著。多多少少,我想我和小玲都能猜到一些什么,可是有了天涯,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哪怕我們只能夠團聚一年,一個月,一天,都已經很滿足。
……
3月14日
忙了很多天,忙著把酒吧結業,忙著收拾一切。
今天就是回去的日子。一路上天涯和小玲分別坐在我兩邊。感覺很微妙,卻莫名地有一種不安。
看著身邊天涯的笑臉,想,不會來得那么快。
復生那家伙居然在機場等著我們,看到他真有說不出的驚喜。他也長大了,會像任何一個正常人一樣有生老病死,有愛惡憎欲,會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戀愛結婚生子,過完這一生。
都說人可以擺脫一切,但不能擺脫自己的命運。這個世界上早已經沒有了命運,所有人的結果也未必都是幸福。做一個普通人,是我和小玲的愿望,也許多年以后也會成為天涯的愿望——所以復生是最幸福的一個。
一路上,不破都心事重重。
天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理應感情很好。奇怪的是,兩人的關系卻客氣疏遠。想問問他,又覺得這么做很八婆。也許還需要時間去了解自己的女兒。
3月15日 陰天
不破參與籌備的文物展不到十天就要開幕了。昨天他來Waiting Bar,一個人呆到很晚。
復生想去陪他,被天涯阻止了。
天涯說,在想著一個人的時候,誰也不希望自己被打擾。
我知道八百多年來不破選擇收藏和鑒賞文物,其實是有自己永遠不想忘記不想放下的記憶,這次展出,不可避免地,總會牽動一些什么。他背對著我們坐在角落的老位置,一直都沒有轉過臉來。天涯也就一直站在吧臺后面,出神地看著他。
小玲叫我先去休息,這時我從她眼睛里證實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也許在這種時刻父親理應生氣甚至震怒,然后強迫女兒放棄,去選擇更健康更適合的感情。可是我只想要女兒幸福。她和小玲一樣倔強。我了解這種倔強:她可以壓抑可以隱藏可以退讓但就是不會從心里放棄和忘掉。我想要她幸福,但不希望她因為我們一廂情愿的希望被迫去“幸?!?。無論是開心還是傷害,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至少我們支持她,能夠將她的辛苦減到最低。
昨天臨睡前我抱了抱天涯,說爸爸永遠都支持你的選擇。
她紫色的眼睛在那個時候很好看的閃著晶瑩的光澤。我想,我應該不算一個太差的父親。
3月16日 晴
小玲一早就把我拖起來,說今天約好了女兒逛街。
唉,以前逛街為一個女人付賬,搬運一份戰利品;現在為兩個女人付賬,還要做兩個人的搬運工。別忘了去銀行查查信用卡帳戶……
天涯看起來都是個大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賴在商場打電動不肯走,還是小玲連拖帶哄才把她拉走,去拍大頭貼。
這小鬼還不罷休,搶過我的錢包、電話、身份證……統統貼上了剛拍的貼紙,我哭笑不得的用眼神向老婆大人求助,但這個巫婆玲幸災樂禍的站在一邊指導著天涯:這張貼左邊一點……
復生和Mary兩人買來爆米花提議全體一起去看電影。牽在我手里的天涯的左手無端端抖動了一下!
我轉過頭,她很燦爛地沖我笑了。奇怪,難道我也會出現幻覺?
不管那么多了,只要女兒開心就好。
回家已經是晚上,天涯累了,跑到我們房間跟小玲一起睡了??粗疑凶钪匾膬蓚€女人熟睡的臉,無法形容此刻的幸福和滿足。這種感覺很熟悉,我曾經有過的——是天涯出生的時候?……不,是阿秀。突然間腦海里出現了阿秀和我的第一個孩子。已經不在人世的阿秀會不會為現在的我開心呢?
下樓想到Waiting Bar坐坐,吧臺前坐著的不破舉起杯子向我示意。他應該已經來了很久。復生正在電鋼琴前彈奏著The color of the night。
很想跟他聊聊天涯,卻沒想到一坐下就不由自主地聊起了七十多年前的紅溪村和阿秀。
他說,很多人都有刻在心里的過去。只是有人不斷的重復同樣的過程,有人從此以后心變得很淡。
我沒有問他是哪一種。我想也許他自己都沒法確定,究竟有沒有勇氣重來一次。我只是告訴他,對于試過的人來說,多一次并不比少一次的傷害更大;但對于沒有試過的人來說,一個開始就是一個未知的期待。而且多一次嘗試,也就多一次幸福的機會。
他沒有回答。我不知道——我想他現在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