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挑衣服?”媽媽斜靠在我的房間門口問。
“媽,你到底搞什麼鬼?”我的大腦已經陷入了完全一頭霧水的狀態。
她自顧自地過來衣櫃邊幫我翻出一件黑色前後都是大V領的針織衫,滿意地在我身上比劃了幾下,說:“就這件吧,你還沒穿過的。穿上去顯得比較成熟比較高貴。試試!”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這件衣服是上次逛街你硬要買給我的……”
“對阿。”她不由分說把衣服塞到我手上,“快換上。聽我的,走一次成熟路線嘛!”
換好衣服下樓跟爸爸說一聲我出去了,他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並且投了一個疑問的眼光給媽媽。我磨磨蹭蹭的從他們桌邊經過,媽媽竟然可惡地叫我快走別讓人等久了……不破叔叔依舊在專心致志地喝水,我只好不情願地出了門。
車上,徐羲庭稍稍偏過頭問我:“想去哪裡?看電影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不如找個地方聊兩句。”
“也好,”他掉轉方向,直接載我去了山頂的一間Cafe。那是一間鋪著精緻而厚實的純白印花棉桌布,燈光溫暖,桌上裝飾著大把香水百合的小Cafe。大概因爲時間不對,人並不怎麼多,店裡連續播著一些旋律安靜的英文老歌。我們在一張靠牆的桌邊坐下。
“我想你知道,我希望你能夠給彼此一個機會開始。”他雙手很好看地交疊放在前方的桌子上,這時的神態自信而有禮,不像在我家門口那樣拘謹。
我剛剛開口:“徐sir……”立刻就被他打斷:“能不能不要這麼陌生?叫我羲庭或者Ben都可以。”
我點點頭表示瞭解,接著說:“Ben,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兩個不一樣。”
他認真地看著我,說:“其實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爲什麼況Sir的女兒已經這麼大了。直到後來經過了這些事,讓我不得不相信一些從前想都沒想過的事情。雖然我們不一樣,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我是認真的……”
“好,Ben,那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多大?我可以活多久?”
他似乎有點吃驚,卻微微克制了,沒有出聲音。
我繼續說下去:“你知道我不是人類。我從兩歲成年開始就是這個樣子,以後不會再有任何變化,不會老不會死。你能不能忍受看著一個這樣我幾十年幾百年?”說到這裡發現有點失言——人類能活過一百都算是長壽了,根本不可能有幾百年的時間。
他看著我,眼神堅定而溫和。他伸出手隔著桌子輕輕的握住了我的手,說:“我知道我們不一樣。但你有沒有想過,我的一生只有幾十年,而這幾十年對於你來說只不過是彈指間的時光。我很清楚我根本沒有資格霸佔你的一生,但是,如果這短短的幾十年裡我們能在一起,我會幸福一生;而你,只不過需要跟我一起渡過你漫長的生命裡短暫的一段。這一段將是我的全部人生,我將至死都感激你;我死之後,甚至不需要你記住有我這麼一個人。明白嗎?”
我感覺到他的手很溫熱,在那一剎那,甚至眼前的人都有些模糊。眼前猝不及防的浮現了另一張臉,甚至漸漸跟眼前的這個人重疊了起來……這樣的表情,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勇氣……我從來都沒有在另一個人的臉上看見過……
“天涯,你沒事吧?”對面的聲音好像猛然一下把我拉回了現實。
我搖了搖頭,依舊有些恍惚。片刻,艱難的開口:“Ben,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是我……”
“我明白。”他深深吸了口氣,“如果你需要時間,我願意等下去。雖然跟你比起來我有的時間短得可笑,但是……”
“我說過不是時間長短,”我忍不住打斷他,“問題是我,我根本沒有這種可能。我不可能做到。你明白嗎?”
“是袁先生,對不對?”他微微低了低頭,有些尷尬的放開了手,只好玩著手中的咖啡杯,“我早應該想到的。在會展那天,就應該知道了。只是沒有親口問過,總是想要試試。”
我勉強笑了笑:“我的運氣比你好不到哪兒去。我們都一樣。”
“難道他……”Ben有些驚奇地看著我,似乎不能理解我的話。
我點點頭:“他也不打算跟我在一起。或者說,這些根本不關他的事。”
“這麼說,我至少還有百分之幾的機會成爲替補?”他無奈地攤了攤手,語調卻輕鬆了起來,我們都笑了。
他在晚飯後送我回家。
剛剛坐下,媽媽立刻跑到我的房間裡來八卦。她坐在我對面,一本正經的擺出兩個字:“說吧。”
“說什麼?”
“說你約會的感想和今後的發展咯。”她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如果我這麼想不過分的話。
“有什麼好說的,全都是你的傑作了。你不在那添亂,我們自然也就能說清楚了嘛。”我依舊哭笑不得。
她好像很失望似的,扁了扁嘴:“那就是沒戲了?就這麼收兵了,還沒看清楚對手的反應呢!”
我莫名其妙的問:“反應?我們都說清楚了還要什麼反應?”
媽媽又拿出了那種看白癡的眼神:“你人頭豬腦啊,我什麼時候說過對手是那個傻乎乎的警察?我說的是中午悶頭喝了好幾杯冰水的那個阿!”
“你說的是……噢,原來……”我好像突然有點明白過來了,“你這一招有點損吧……”
“什麼啊,爲你好嘛!”她有點忿忿地揉了揉我的頭。
“我要睡覺了。”說不過她,我索性高舉免戰牌。下逐客令了。媽媽興味索然地跟我道了晚安下樓去,看著她數十年如一日的超短裙和長腿消失在我的視線裡,忍不住偷笑起來。媽媽有時候還真可愛。
剛剛洗好澡換好睡衣,敲門聲大作。
打開門看到的居然是爸爸——完了,他門兩個輪番審訊,我沒得睡了。
爸爸一進來二話不說把我按在椅子上坐下,一本正經地說:“你現在有權保持緘默,但是你所說的一切將會成爲——”
“呈堂證供對吧?我要求律師陪同……況Sir饒了我吧,好想睡……”我只得求饒。
“那,我沒有巫婆玲那麼八婆啊,都聲明瞭你可以保持緘默。我是來提供線索的要不要?今天下午有個人……誒,你剛剛不是還很困嗎,現在耳朵伸得比兔子還長了?”
“老爸……”
“只想告訴你,今天你走了以後不到五分鐘有個人也走了。”
“老爸,耍我?”我鬱悶地跳到他背上作威脅狀。
他聳聳肩:“不算耍你,小小試探一下。知道你心裡想什麼老爸就踏實了。”
跟爸爸道過晚安,我立刻鑽到了被子裡。累了。
誰知道迷迷糊糊中,敲門聲再一次響起!
我憤憤地跳起來拉開門正待發作,看見媽媽的頭伸進來:“有你電話,喝水的那個,接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