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退朝后的大臣們,私下調侃著皇帝脖頸上那一排鮮紅的牙印。
“也不知后宮哪位嬪妃,在床上的性子如此狂野,敢將皇帝咬的……嘖嘖。”說話的人一想起皇帝上早朝的樣子,又是憋笑了一頓。
另一人道:“陛下平時后宮都很少進,最近幾年都未聽說有孕的嬪妃,要說好男風吧,前些年也偶爾聽聞,后來便沒了影兒”說著搖頭嘖嘖:“原來都是性子不夠野!”
言罷,兩人又是一陣竊笑。小小的牙印風波投機取巧之輩,便因此事摸準了皇帝的喜好。
蘭臺為歷代皇宮中藏書的地方,是中央檔案典籍庫,也是史官修史之地,隸屬于御史府,由御史中丞一員兼領蘭臺令史。
通過對劍子聰身上的特點進行的分析,如暗器,輕功,情報,間諜,甚至是策反;由此看來絕對不是一人所為,紫洲推斷劍子聰的背后肯定是一個神秘組織。
蘭臺令史將六殿下所要的有關書籍,按照年代的順序進行整理。
經過三日下來的翻閱,總算理出些頭緒。縱觀歷代王朝有關史料,與此類相關組織的確存在。根據對比他們都有其共同特點列如收集情報,秘密暗殺等,然其不同點是其各組織形態不同,散布勢力不同,性質不同例如有的屬于江湖門派,有的則隸屬于朝廷。
只是令紫洲疑惑不解的,根據劍子聰所掌握的已經不是江湖門派所能涉及的,那么只能說明他們是朝廷的人,但顯然瀘溪城事件淳于風并不知情,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話,那么只有兩點:其一,自己的推斷有誤;其二,淳于風已經失去了對此組織的控制,也就是說救自己的另有其人。
紫洲手拋竹簡,伏案沉思:能獲得淳于風的信任,寧愿暴露身份也救下我,并與我相識,或許此人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沉思間,肩膀上多了一件外袍,紫洲抬眼看是蘇莫,便伸個懶腰,倦倦道:“向竹那邊有什么消息嗎?”
“正如殿下所料,儀妃的人意欲窺探陛下的飲食起居,向竹用了點手段讓陛下的人發覺,陛下知道后只是令其俸祿減半。”
“這事兒的大小,完全取決于皇帝怎么看。”紫洲轉而問道:“淳于孤睿那邊有什么動靜嗎?”
“因兩年前二皇子遇刺,儀妃大鬧昭陽殿被關入冷宮的教訓,此次對于二皇子的歸來儀妃除了欣悅以外,更多是的小心,甚至保護的過于緊張了。”
“怎么說?”
“奴才感覺二皇子身邊有高手保護。”
“如何見得?”
“直覺!目前還未找到任何證據!”
“為了預防兩年前的事重演,找個高手保護也是在情理之中。”紫洲忖度片刻,又囑咐道:“通知向竹一聲,最近不要有什么動作,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同年九月,淳于風派使者通往西域,欲尋直通西域的捷徑,了解西域的文化,并試探朝廷對弋國的用兵帶給西部的影響。
次月,派往西部的使者被昆侖國所阻,而昆侖國有池方圓一百五十公里,淳于國士兵不善水中作戰,致使無法對昆侖國短兵相接,淳于風只得暫時忍下。
這一天,皇帝興起攜著各位大臣及皇子們來到懷昔以北的皇家苑林狩獵。
當隊伍行進灃水一帶,淳于風緩馬而行,向身后的大臣們問道:“蘭卿,你說的可是此處?”
“回陛下,就是此地。每年雨季會有許多雨水從嵰嶺深處流出,但距離濰水太近落差太大,基本上都是白白流走,浪費掉了。”治栗內史蘭正初神色淡然的道:“臣建議可以利用起來解決懷昔城的供水問題。”
隨駕的大臣們還想再繼續問下去,然而淳于風只言盡此處,便繼續趕路。
狩獵的隊伍到達皇家苑林不多時,鑼聲響起,狩獵開始,頃刻間原本幽靜的山林中樹木搖晃不已,或縱馬馳騁,或弓弦頻引。
紫洲勒緊韁繩,躍馬而起,找準目標,一箭發出,不遠處的白兔應聲而倒,卻不是他的箭射中的,因為他發出的箭在中途便被莫名而來的箭支生生打落。
紫洲猛一回首,見又是那個討厭的家伙,遂驅趕著馬轉向身后的淳于孤睿,不服氣的說:“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淳于孤睿朝他禮貌一笑,回:“可最終是皇兄先射到的不是嗎?”
紫洲氣的直磨牙,忍不住白他一眼,不依不饒道:“那么大的地方,為什么偏偏跟在我身后,還要射我看中的獵物”
淳于孤睿一挑眉,歪著頭戲謔道:“湊巧而已。”然后悠然的騎馬而去。
紫洲哪肯示弱,揚鞭策馬狂奔不一會兒便追上了淳于孤睿,跟在身后伺機而動,誓要扳回一局。
見追來的紫洲,淳于孤睿問他:“不知六弟怎么看待父皇剛才得一番話?”
“我怎么看?”紫洲揶揄道:“皇兄都猜不透,那世間還有幾人能猜透父皇的心思?”
“父皇的心思……還不都是在六弟身上。”淳于孤睿眼露嘲諷,言語間頗有不滿之意。
紫洲臉色一變,驅馬上前:“你什么意思?”
淳于孤睿睇了紫洲一眼,解釋道:“六弟常云山被圍,父皇親率御林軍趕去救援,還不能說明對六弟的偏愛嗎?”
紫洲刻意表現的比較訝異,投向淳于孤睿的眼神有了審視的意味:“二皇兄句句離不開父皇,該不會是在嫉妒什么吧?”
淳于孤睿一笑回之,然后拈弓搭箭,目光銳利的鎖定目標,奮力一射,箭支剛剛發出便被急速而來的另一支箭打落。
淳于孤睿側首饒有意味的盯著得意的紫洲半晌,騎著馬緩緩靠近他的馬匹。
“你干什么?”紫洲防備的瞪著向他靠近的淳于孤睿,絕不示弱。
但見淳于孤睿揚起馬鞭,狠狠的向紫洲方向抽來,紫洲下意識的緊閉雙眼,鞭子卻落在他坐下的馬屁股上,馬兒受了驚嚇一聲嚎叫,憤然躍起,怒奔而去。
“淳~于~孤~睿……”紫洲驚慌的喊話已經淹沒于樹林之中。
狩獵結束已臨近黃昏時分。
淳于風縱目四顧,依舊看不到那抹艷麗的身影,不禁有些擔心,“你們有誰見過六皇子?他去哪了?怎么還未見回來?”
眾人靜默了片刻后,丞相垂首回:“回陛下,或許是六殿下一時貪玩忘了時辰,再等等吧!”
一旁的淳于孤睿預感不妙,他本意只是給紫洲開個玩笑,不會真的出事兒吧?猶豫了半晌,便決定與父皇交代實情。
淳于風聽后又氣又急:“玩笑?你六弟到現在還沒回來你居然還說是玩笑?”
“兒臣知罪。”淳于孤睿埋首跪地。
到了夜晚嵰嶺一帶隨時有野畜出沒,淳于風突然想起太子的死,疏忽之間雙眸布滿了懼色,用馬鞭指著淳于孤睿,怒斥道:“找!都給朕去找,找不回來你們這些人統統不要回來了。”
言罷,淳于風便翻身上馬。
只見眾人齊齊刷刷的跪地,“陛下您不能去呀”“陛下您乃萬金之軀,國之根本呀……”
此時的淳于風已完全聽不進任何勸解,腦海里浮現出普陀城那夜紫洲昏死的臉,已經有過一次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承受第二次,一鞭子狠戾的抽向擋在前面的隨從,快馬加鞭的奔入樹林。
伏志見狀匆匆帶著數十位御林軍緊隨其后。而另一方丞相趙綰與面色沉沉的孤文石趕忙召集其他大臣分頭去找。
一時整個皇家苑林響起混亂的馬蹄聲夾著一聲聲呼喚,天色漸漸暗下來,不知名的野畜在嚎叫,明明晃晃的燈火在樹林間茫無目的地游蕩。
直到不遠處一聲回應,淳于風忙命身后的御林軍停止呼喚,只聽此起彼伏的野畜叫聲中隱隱傳來,“我在這……”
“是洲兒!”用力一夾馬腹,便向聲音的方向狂奔。待趕來之時,他便瞧見倒在一斜坡上的人影,身上的衣服被樹叢掛的破破爛爛,露出深紫色的單衣,看起來很是狼狽。
“父皇!”他舉起手向他的方向招喚著。
可就在這時,淳于風同時發現了在紫洲身后不遠處一形狀像熊的野獸,正在匍匐著靠近。
淳于風頓時嚇白了臉,立即抬手示意紫洲不要動,而紫洲看清了父皇的神情,便明白了他身后肯定有可怕的東西,他瞪著眼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一動不動。
隨駕的御林軍已經不知何時繞成了一圈,各個將弓拉開弓箭,使之呈現滿月的形狀,淳于風一揮手,數十支弓箭齊發,一徑射向那只野獸。
滿身插著箭支的野獸發出痛苦的嚎叫,舉起長滿刺的爪,憤怒的向紫洲方向抓去。
“不要…”淳于風的心跳都快要靜止了,就在那一瞬間,他縱身撲向前去,將對方緊緊的護在身下,過了半晌,只聽身后撲通一聲,塵土飛揚,伏志用刀將野獸的腦袋砍落下來,野獸身形一歪癱死在地上。
伏志的身形微顫,連忙單膝跪地,拱手道:“陛下,野獸已被奴才斬殺!”
眾御林軍下馬,齊刷刷的跪伏于地,莫不是為此捏了一把汗。可此時的淳于風滿身心都是身下的人,“洲兒……洲兒!”他攜住紫洲的肩緊張的上下檢查了一圈,見其沒受傷又是幸慶了一番,“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父皇!洲兒好怕!洲兒以為再也見不到父皇了。”紫洲一頭扎進淳于風的懷里,臉頰緊緊貼著父皇厚實的胸膛,低聲嗚咽。
淳于風顫抖的手輕撫紫洲的后背,柔聲誘哄:“不怕!父皇在!”過了好半晌,他才平復內心的慌恐,低著頭看照片對方詢問懷里的人發生了什么。
“洲兒的馬不受控制的亂闖,眼看就要撞到樹,情急之下只能跳下馬,然后扭到腳沒辦法動了。”紫洲兩眼淚汪汪看向自己扭傷的腳,淳于風伸出手想去觸碰。
“痛……痛!”洲兒眼眶都紅了,卻仍是抿著唇不肯流淚,淳于風更是心疼的無以復加,小心翼翼將紫洲抱到自己的馬上,與他同乘一匹。
這方正趕來的淳于孤睿,見六弟沒出大事,便松了一口氣,又瞧見父皇不悅的瞪了自己一眼,他只好當著那么多隨從的面,低首道:“對不起六弟,是二哥一時只顧玩鬧失了分寸。”
蜷縮在淳于風懷里的紫洲,探出小腦袋一邊抽搭一邊道:“我那馬原先受過傷,所以不禁嚇,二哥不了解,我不怪二哥。”
“六弟心胸豁達,二哥自愧不如。”淳于孤睿垂著頭,朦朧夜色下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好了,好了!”淳于風不耐煩的打斷,“既然人找到了!吩咐其他人都趕緊回去吧!”
“是!”淳于孤睿拱手領命。
紫洲環抱著淳于風的腰,心情忽然大好,誰讓淳于孤睿老是沒事兒招惹他,就讓他嘗嘗招惹他的后果。
天色已晚,由于紫洲的腳傷,淳于風便決定留宿苑林中的行宮,明日再回宮。
寢宮中,紫洲歪靠在床上,身上只著深紫色的單衣。伏志怕六殿下不舒服便移了軟枕墊在他的腰下。
王太醫半跪在床沿,慢慢撩起褲腳,發現殿下的腳踝并未有紅腫現象,于是動手捏了捏。
“痛!”紫洲皺眉。
“這里呢?”王太醫試著換了另一個位置捏了捏,紫洲更是連聲痛呼。
思忖了片刻,王太醫旁敲側擊道:“表面未有紅腫現象,一碰便痛的如此列害,六殿下的腳傷似乎…并不在外。”
淳于風聽懂了王太醫的話,陰沉著臉道:“都下去吧。”
待寢宮內只剩下二人時,紫洲心虛的將頭埋進膝畔。
“怎么回事兒?”淳于風耐下心問。
沉默了半刻,紫洲索性放開雙膝,把心一橫,半仰著面氣鼓鼓道:“誰讓他沒事老找洲兒麻煩,洲兒就是想給他顏色看看。”
淳于風聽后怒火直往上竄,舉起手卻終究沒有狠心打下去,攥緊拳頭深吸幾口氣,強制將其壓下。
而紫洲見淳于風遲遲沒有落下那一巴掌,覺得事有余地,便試著伸出一只蔥白嫩手欲拉對方的衣袂,卻被其抬手躲過了,他一愕:“父皇?”
隨著他嬌滴滴的一聲,淳于風的目光緩緩落在那張臟兮兮的小臉上,一雙含著晶瑩的眼眸錯愕的望著自己,他的手撫上紫洲的臉頰,帶著些力道揉捏,心想:多么令人憐惜而又心疼的一張臉,可一切全是此人的偽裝,始才意識到剛剛為了這張蠱惑的臉自己做了什么舉動,生了什么可怕的念想,若找不回來,打算讓所有人陪葬嗎?為了他那點兒小心思,自己可笑的連性命都不顧了,這是要毀掉淳于國嗎?
臉上傳來一陣痛意,紫洲眨著可憐的眸子仰視著,急忙道:“洲兒知錯了!風,別生氣!洲兒下次不敢了!”
“錯了?”淳于風望著他,面容的每一個棱角透著格外的尖銳和冷硬。
紫洲立刻點點頭。
淳于風閉了閉眼,復又睜眸,似在什么決定,然后繼續問:“朕問你,如若找不到你,你是不是打算當那些野獸的晚膳?”他的手落下時紫洲的臉頰已經紅了一大片,紫洲怔了一瞬,旋即又搖搖頭,然而所有的一切都逃不過那雙銳利的眸子。
“先是太子中毒你以身試毒,普陀山的時候你為了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闖入迷魂谷,常云山一戰你保住了所有人直接拿自己當誘餌,再加上今天。”說著說著,他一把拉過紫洲直逼他的目光,原本清冷的眸中已是滔天巨浪,“紫洲!你到底想要證明些什么?試探些什么?一次又一次的連命都不顧!”
字字句句揭露出掩藏在深處的心機,紫洲慌忙別過臉,眸光顫抖,兩串淚順著微翹的眼角奪眶而出,又快又急,心下鄙夷著自己就是這么惡劣。
紫洲并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有多少痛都是暗自強忍著從不屈服,正是這種堅毅倔強的性格才令淳于風越陷越深。他的心沒由來的一軟,面上卻并無波瀾,沉沉的聲音警告著對方,“朕說最后一次,命是你自己的,它只有一次,由不得你任性胡來,也不值得為任何一個人去冒險,你記住了嗎?”
“兒臣銘刻于心!”
“很好!”淳于風瞅著他,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再度開口火氣已消了一半:“一個月以內不準出青鸞宮半步,不準任何人探望,好好反省自己究竟哪里做錯了?以后如何改掉?”
禁足?!
紫洲的目光漸漸蒙上一層寒意,而后起身下榻,伏地道:“兒臣尊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