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粵軍第六師師長廖廣澤站出來了,謝昌云便對他點了一下頭道:“廖師長幸會!請命令你外面的部下安靜一些,向后退三十米。這里面的人都坐下不要動。”
廖廣澤也對謝昌云回點了一頭,然后轉身向外喊道:“聽好了!都向后撤三十米,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過來!”
隨著幾聲吆喝,帳篷外的喧鬧聲逐漸安靜下來,一個戰士隔著帳篷向里報告敵人都退遠了,劉貴就指揮幾個戰士便上前搜繳了帳篷內敵軍官們的武器,并一一詢問了他們的職位姓名,而對這些軍官身上的錢物則絲毫未動。
見最危險的時刻已過去,謝昌云也放下了駁殼槍道:“廖師長請坐!既然你們已經當了俘虜,我們就無意再傷害你們,想喝茶抽煙請自便。”
廖廣澤見為首的這個年齡不大的紅軍態度平和、說話文雅,便也不似剛才那么緊張了,坐下后又端起茶杯見謝昌云并無異常反應,于是就問道:“請問這位小長官,你們是哪一部分的紅軍?長官擔任何職?”
謝昌云也隨著坐下道:“我們是紅一軍團紅四軍的。我姓謝,一個教官而以。”
“教官也帶兵?而且······”廖廣澤本想說謝昌云年紀太輕,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現在自己畢竟是階下囚,千萬不要因一時失口引來麻煩。
可謝昌云卻毫不在意道:“不滿廖師長,我本想是帶著學員演練一下夜間突襲,誰知卻一帆風順的進到你的師部來了。不過現在不是我們閑談的時候,是命令你的部下投降,還是玉石俱碎,請廖師長趕緊定奪。我給你十分鐘考慮一下,當然你也可以和在座的各位部下商量一下。”
廖廣澤道:“不必商量了。投降是不可能的,否則我也無顏面見江東父老。謝教官能不能另提條件。要知道,一旦我們有事,你們也一個都跑不了,我們現在是處于同等境地。”
謝昌云笑道:“感謝廖師長的提攜!不過要真是同等境地的話,剛才你就不用聽我的命令了。以我數人普通一兵,換取數名師團軍官和你這個粵軍名將的性命,這個帳誰都會算。不過我也沒有那么傻,有廖師長和部下的相送,我們還怕進得來會出不去?等會就麻煩廖師長和諸位了!”
謝昌云的意思很清楚:部隊不投降也可,但帳篷里的人跟著紅軍走卻免不掉了。
廖廣澤不甘心的道:“謝教官,貴軍就是把我等俘了去,也傷不了我們粵軍的筋骨。我提一個條件,貴軍不是缺乏給養武器嗎?我們愿以一個團的裝備外加五萬銀元,換取我們彼此的保全。謝教官怎么樣?”
見謝昌云不語,廖廣澤又道:“十萬銀元!這下謝教官總該滿意了吧?”
謝昌云并非被廖廣澤開出的誘人條件所打動,他沉默不語是因為突然想到了更深的方面,在聽廖廣澤將贖金一加就是五萬銀元之后,他并沒直接回答可否,而是反問道:“我們從俘虜那里并沒聽說廖師長有貪餉的惡名,一次能拿出十萬銀元,看來廖師長家境不錯呀!”
廖廣澤道:“不瞞謝教官,我家在廣東也是名門望族,已故廖公仲愷先生和我家還有親緣關系,昔日家父對中山先生和廖公多有資助,中山先生還曾兩度登門致謝。唉!沒想到世家英名今天卻要因我而蒙羞了!”
謝昌云道:“廖仲愷先生是革命先驅,大業未成不幸遭人毒手,實在是令人惋惜!我們后來人應該繼承中山先生和廖公遺志,為中華強盛而奮斗。但是反觀現狀,倭寇入侵、軍閥混戰、國力匱乏、民不聊生,廖師長身在其中,望千萬不要再做那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了,以免有違廖公之夙愿。”
廖廣澤剛才也是一時有感而發,根本就沒指望謝昌云能聽懂。誰知這個小紅軍不但聽懂了,而且還借題發揮,延伸出了一番氣勢不菲的話來。
廖廣澤不由的再度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位紅軍教官,只見他挺身端坐、目光咄人,英俊而又略帶稚氣的臉上透出與其年齡不符的鎮定自若。
“身在敵營尚能如此泰然,言談舉止盡顯大家風范,胸懷見識不亞政界名流!紅軍何時出了如此人才?”
廖廣澤心中感慨一番,隨即又道:“雖然我們現在是敵人,但我還想問謝教官一句,救國治國,謝教官有何見解?”
謝昌云道:“從根本上來說當然是停止內戰、增強國力、一致對外。但目前的條件尚不具備,所以一切愛國之士現階段的任務,就是運用各種手段促進這一天的早日到來?”
廖廣澤放大膽子問道:“即然這樣,那你們共產黨和紅軍何不率先停戰,以表示你們的誠意?”
謝昌云聽了,緊盯住廖廣澤反問道:“廖師長認為這樣可行嗎?中國國內的和平統一應該是建立在民主和各政黨平等的基礎上的,蔣介石會同意嗎?南京政府和那些地方勢力會同意嗎?自‘九一八’事變以來,雖然國內抗日的呼聲迭起,但國民黨政府仍然繼續執行‘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而且置我黨多次呼吁于不顧,視共產黨和紅軍如洪水猛獸。你們軍閥自己之間可以打了再談、談了再打;今天刀兵相見,明天又是座上客,周而反復,而對我們卻是步步緊逼,哪里看得見一絲容得下異己的影子。我們共產黨和紅軍在為反對獨裁統治而戰斗的同時,也是在為自己的生存而戰斗。我們還有率先言和罷戰的余地嗎?”
廖廣澤道:“謝教官說的雖有些道理,但你們共產黨肆意沒收私人財產,所到之處大搞分田分地,這也難怪為大家所不容。”
謝昌云駁道:“平均地權是孫中山先生三民主義的重要內容。在經濟上以農業為主的中國,土地的過分兼并和高額的地租,勢必會造成大量的農民流離失所、失去賴以生存的基礎,從而引發各類不可調和的社會矛盾,嚴重制約經濟的發展。沒收土豪劣紳的土地分配給農民,是我們在需要生存的特殊時期,實現平均地權的一種特殊方式。我想如果我們黨的合法性得到確認、再由自治過渡到統一的過程中,土地和私有財產的問題一定可以得到更好的解決。我們和你們粵系有著共同的觀點,就是都不希望中國出現獨裁統治。李濟深、陳濟棠等位先生也曾有過與我黨友好合作的經歷。有句話我可以放在這里,一旦紅軍不存,你們粵系也保不了多久。從這點上看,我們還有些唇亡齒寒的關系。所以對于紅軍來說,與粵軍有些小的摩擦難免,但像這次這樣大規模的沖突,我們紅軍即便是占了便宜,卻也是不愿意看到的。不過我相信,將來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在一個戰壕里共同抗擊外來侵略。”
廖廣澤連道:“那是,那是。參加圍剿紅軍是南京支持伯公(陳濟棠字伯南)主政廣東提出的條件,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謝教官所言我一定謹記并轉告廣東各界。”
其余粵軍軍官也跟著點頭,內心的恐慌也平靜了不少。大家都聽出來了,只要還在這位紅軍小長官手上,自己的性命就暫時無憂了。
這時突聽外面警戒的紅軍喊道:“不要動,退回去!”
接著就是一個聲音叫道:“要長官出來說話,我們要見長官!”
顯然是帳篷外的敵人等不及了,急于想知道長官的安危。
謝昌云對廖廣澤道:“廖師長,請再安穩一下你手下的弟兄們吧!”
廖廣澤作了一個手勢,副師長見狀忙走到了帳篷門口,沖著站在那里的劉貴哈腰道:“這位紅軍弟兄,我代表師長出去和弟兄們見個面。”
劉貴道:“你就站在門口說!”接著一掀門簾,隨即便閃到了敵副師長身后。
敵副師長上前一步喊道:“弟兄們!師長正和紅軍長官商談要事,請弟兄們稍安勿躁,以免發生誤解。”
外面的喧鬧頓時停了下來,還是那個聲音問道:“長官們有沒有受苦?”
副師長擺手道:“各位弟兄放心,紅軍文明禮貌,我們一切都安好。讓伙房燒些開水過來,師長要沏茶招待客人。”
副師長說罷便退了進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用手示意外面已安排停當,一度緊張的氣氛再次緩解下來。
廖廣澤適時問道:“謝教官,你看我們的條件······?”
謝昌云道:“如果這次是雙方約定好的對等談判,那我們只有一個條件,就是雙方今后互不相擾。可不幸的是,我們今天是帶著武器不請自來的,所以其它條件還是免不掉的。一個團的裝備我們收下,外加一批彈藥、醫藥和地圖、電臺。至于錢嘛——我看你們和俘虜身上裝的都是廣東紙幣,想必廖師長軍中也帶不了那么多銀元,如果廖師長恪守信用,銀元就暫時存在你那里了,以后我們需要時再取。現在就請廖師長整頓裝備物品,跟我們的人一起送到我方陣地去,我就在這里陪廖師長和各位喝茶等待回信。”
廖廣澤聽謝昌云并沒有獅子大開口,于是趕忙道:“感謝謝教官和貴軍的寬厚和誠意!我一定恪守承諾。”
和幕僚們商議一陣之后,廖廣澤便寫了一張手令,求得謝昌云同意后,便委派了帳篷里的一個處長出去負責辦理。
大約一個半小時后,那個處長進來打斷了謝昌云和廖廣澤間的閑談,報告說一切都按謝教官和師長的吩咐準備完畢。
謝昌云接過清單看過后點點頭,又叫過劉貴交代了幾句,然后環顧左右道:“來回有一個小時足夠了,我這里過時不候!”
劉貴便帶著八班的兩個戰士跟著那個處長,押解著滿載的十余輛大車往紅軍陣地的方向快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