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允臻再次出現在藍萱住的小院裡時,藍萱正在練功,一見允臻出現,頗爲意外。
“王爺您這是……”
見允臻身後並沒有跟著什麼人,藍萱有些奇怪的問道。
“外面的侍衛已經撤了?!?
“撤了?”
允臻點了點頭,“你不是說你想出去麼?”
藍萱心裡說,我是想出去沒錯,可是卻沒想到這樣上次的事情就算是完了……皇上辦事還真是有原則……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怎麼?不信?”
“不是不信。只是突然間的,有點奇怪?!?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禁足就禁足,解禁就解禁,沒聽說過,還有禁一半解一半兒的時候。”允臻淡淡的笑著,一副心情極佳的樣子。
小幺出去買東西還沒回來,整個院子裡就只有藍萱和允臻兩個人。這讓藍萱有點彆扭,可有些時候,人有尷尬彆扭的時候,總能冒出一些讓自己吃驚的想法來。
“若是我現在對你做了什麼,是不是沒有人知道?”藍萱忽然問道。
允臻聽了這話,把眉毛一挑,笑著問道:“你想對我做點兒什麼?”
藍萱轉了轉手中的峨嵋刺,沒有說話。
“若是想行刺的話,我建議你就省省吧。我知道你的武功不錯,但是,你不是幹行刺的料。你見不得血的?!痹收檎f著,從藍萱身邊,彷彿挑釁一樣,晃了出去,然後走到石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邊喝邊看著藍萱。
“見不得血,我可蒙著眼睛?!?
允臻冷笑了一聲,說:“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兒。我不知道你是從多大開始習武的,但我是從三歲開始的。我自問可能不算什麼頂尖的高手,但我卻是和左良交過手的。”
“你們?”
“是。那年武舉,我一時興起覺得好玩兒,就拿著別人的名貼去了。和左良過過招,他和我也不過是個平手。”說著,允臻把手裡的水杯放下,然後看著藍萱說,“要不要試試?”
“不必了?!?
藍萱剛纔不過是一時興起,眼下,那個傻傻的想法已經不在了,自己在這個時候,是不應該再給自己額外添麻煩的。
“那好,過來坐,我還有事和你說?!?
藍萱點點頭,走到桌邊兒,把雙刺取下,放在桌上,坐到了另外一邊。
“後天,我會請皇上離宮飲宴,當然,也會請左相一家,以及……廖昂軒,”說著,允臻看了看藍萱,“當然,還有你?!?
“我就免了吧。最好,你們把我都給忘了,我才能過舒坦些?!?
允臻一笑,“別犟了,在這院子裡也住了也有一個月了,出去走走散散心吧……你也別跟我面前耍那些花活,你想誰不想誰,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藍萱沒有應聲,她覺得自己在允臻面前,不論做什麼想什麼,似乎都瞞不住這個讓自己有些害怕的男人。這段時間以來,越來越多的事實證明,這個男人比他外面看起來,要強悍的多,殘酷的多,自己眼下對他的恐懼,其中的理由,想來應該是以前,自己太過低估了對方,把對方想像的太過柔弱了。所以,當意識到他真實的一面時,那種落差帶來的恐懼讓自己更爲害怕。
“到時候,我會過來接你。穿著便服就好,賞槐嘛,自然是在山上好的,我想起附近有處有山有水的地方,你也一定會喜歡。”
藍萱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無所謂的點了點頭。
其實,藍萱是開心的,終於,又可以見到廖昂軒了……一個月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廖昂軒過的好麼?其實一點兒也不好。
打從藍萱捱打的消息傳到廖家起,廖昂軒就病了。這一病,就是半個多月的時間沒有任何的起色。直到雨墨傳來藍萱已經無事,還能在自家院外小範圍的活動時,廖昂軒纔算是慢慢的好起來。眼下,廖昂軒也恢復的七七八八,但是心裡對藍萱的思念,總讓他覺得胸口發悶……
即使如此,廖昂軒也不許雨墨在藍萱面前透出半個字來,所以,就算雨墨天天去藍萱家的門口,也未嘗告訴過藍萱關於廖昂軒生病的事情。
而今天,廖昂軒忽然接到了賢王府送來的請柬。
廖昂軒拿著請柬看過之後,問王府的差人。
“這伴駕賞槐,怎麼會讓我參加呢?”
“回廖公子的話,並不是只召了廖公子一人,除了王爺之外,還在左相爺,左侯爺,另外,陸大人也會參加?!?
“她也去?”廖昂軒皺著眉問道,“不是還在禁足之中麼?”
“公子寡聞了。今兒下午,守在陸大人院外的兵丁就會撤掉了。王爺已經上奏了皇上,對陸大人的事情說是已經查清了,並沒有與亂臣之間有什麼瓜葛。所以,這禁足之說自然也就是了了的。”
廖昂軒聽了這話,心裡重重的一塊石頭算是放了下來,臉上也浮起了笑意。
“回去跟你家王爺說,草民一定會按時付會的。”
“好?!蓖醺南氯苏f著向廖昂軒告辭,回去覆命去了。
得到了這個好消息,廖昂軒在家裡也坐不穩了,他命人急急的備了車,趕到了左家。
見到他,左良倒並沒有太意外,但是文溪的樣子卻是十分雀躍的。
“我說,郡主大人,您老還是小心點兒吧。這麼上竄下跳的,您受得了,您腹中的孩子也受不了啊!”廖昂軒笑著說道。
“你瞧瞧他。這一個月都沒見開晴的臉,今兒可算是會笑了?!蔽南桓适救酰苯臃磽舻?。
“你就讓他樂一樂吧。已經病了一場了,再不讓樂,還不得憋瘋了……你也是,肚子也大了,自己也不知道小心些?;厝バ桑疫€有事和入凡說?!?
左良說著,也不管文溪樂不樂意,直接把她硬給塞回了屋子。
左良和廖昂軒來到外面坐下之後,左良低聲說道:“不是我想打擊你,但是這回的事兒,你也別想的太好了。這開釋來的太容易,連父親都覺得有些意外?!?
廖昂軒剛剛只顧著高興,現在左良這一說,他的眉也皺了起來。
“昨日父親被皇上召進宮中,回來之後,似乎就心事重重的。父親沒說,我也沒有多問。當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咱們自己得多加小心?!?
聽了左良的話,廖昂軒點了點頭。
自從認識藍萱開始到現在,還是第一次這樣久沒有與藍萱見面。廖昂軒與左良早早的就來到了允臻定下的地方等候著,想早一些見到藍萱。
文溪本也想來的,卻被左良一個不許,百個不許的扣在了家裡。
不爲別的,現在的允臻簡單就是一個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火藥,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還是少到爲妙。
當允臻的馬車停好,藍萱從馬車裡露出頭來的時候,這兩人竟然有種與藍萱隔世再見的感覺。廖昂軒很想走過去與藍萱聊上幾句,像以前那樣在她身邊耍耍賴什麼的,但是眼下,他卻只能看著允臻把藍萱扶下了馬車。
左良與廖昂軒給允臻施了禮,然後眼觀鼻,鼻觀口的站在一邊,皇上的車駕也馬上就快到了,這幾個年輕人在這裡候著駕,允臻讓下人們把馬車拉到了後面。
藍萱並不知道,她惦念的孟夫人其實一直就在允臻的身下,自己旁邊的坐位下面。
皇上駕臨之後,允臻引著皇上一路向不遠處的蓬帳下走去。四周的槐花香,讓身邊的氣氛祥和了許多,也讓人的心平靜了不少。
甚至有一瞬間,連皇上都認爲,自己這段時間是想的太多,其實自己的這個侄子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
酒宴擺上的時候,已經黃昏,藉著西下的夕陽,伴著微薰的晚風,衆人談笑風聲,可是藍萱此時的心卻沒有那麼平靜。不知爲何,她隱隱的覺得,今天這次相聚上的一切,實在是太不真實了。允臻絕不可能做出這樣毫無意義的事情來。
果然,藍萱的想法剛剛冒出,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吵雜之聲。
皇上一皺眉,問道:“哪裡來的喧譁之聲?”
允臻忙站起身來,在座的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
“待小王過去查看一下?!闭f著,允臻離了席,朝那聲音傳來之處走去,皇上給了富海一個眼色,富海會意,也跟了過去。
就在允臻與富海一前一後的才離開蓬帳不遠的時候,突然一個人飛奔而出,富海一驚,趕忙吩咐了一聲:“護駕?!?
一時間,十幾個護衛一擁而上,先衝向了皇上和允臻。
但那衝出來的人,並沒有朝著蓬帳的方面而來,而是直接衝向了大約離蓬帳約有百十步開外的湖邊,然後直接躍入了湖中。
別人還好,雖然有些吃驚,但卻沒有太過驚慌,可是藍萱卻失聲叫了出來“快救人”。因爲那個背景,雖然自己不敢說是百分百的熟悉,但是藍萱從身形和衣裝上覺得,那人應該是孟夫人。見身邊的人並未直接行動,藍萱幾乎準備自己衝出去躍入水中相救,幸虧站在她旁邊的左良和廖昂軒死死的把她拉住,她纔沒有得逞。
允臻一邊吩咐下人去湖中救人,一邊三步併成兩步的來到皇上面前,雙膝跪到在地,口稱有罪,“小王罪該萬死,竟讓人驚擾聖駕?!?
“怎麼會突然有人衝出來?”皇上皺著眉問道。
“小王也不甚清楚,待叫下人過來問話?!痹收榇鸬馈?
皇上點點頭,讓允臻先起了身,允臻馬上吩咐下人把總管叫過來,到御前問話。
“那個衝出去的,是什麼?”允臻問道。
“回王爺的話,是家裡的一個廚婦?!?
“你這總管是怎麼當的?不知道今日是在御前伺候麼?怎麼帶了個瘋婆子出來?”
“回王爺,這廚婦並不是瘋子。平日也做得一手好點心,剛纔一個傳點心的二等小丫頭一時貪玩,扭了腳,這廚婦傳自己把點心端了上來……可是不知爲何,小人也不知道她見了什麼,就瘋了似的,點心也砸了,頭也不回的直接就奔著那湖……”
“混帳東西……”
允臻在這邊罵著總管,那邊卻用眼睛掃了一眼藍萱,只見此時的藍萱已經不知是因爲激動還是恐懼,身體幾乎抖成了一團,眼巴巴的望著湖邊,一對大眼睛裡滿含著眼淚,好像一眨眼,那淚水就會掉出來一般的。
允臻心裡想著:果然,你認識她!
正在這時候,那邊湖邊撈人的傳來消息,說人已經撈上來了。
藍萱此時再也控制不住,甩開左良和廖昂軒,快步跑了過去。
剛剛,左良和廖昂軒拉住藍萱,並不是因爲他們已經知道孟夫人的事情,而是因爲,他們怕藍萱真的一心救人而跳入湖中,那樣一來,身形畢露,再想藏著也就是不可能的了。雖然,他們也明白,允臻眼下未必不知道藍萱的身份,但是,既然這層窗戶紙還在,那就先不要把它戳破爲好。
看著藍萱跑了過去,皇上看了看那位總管,說道:“一會再說吧,先過去看看人?!?
說著,皇上也準備往湖邊走,卻被允臻攔住。
“皇上,那人不知生死,皇上先且留步,等小王探了究竟再來回稟吧。”
“無妨?!?
說著,皇上走在前面,連著左俊忠,左良,廖昂軒,富海等人一併朝湖邊走了過來。
看著他們的背景,允臻看了看自己的總管,總管微微的點了點頭,允臻冷冷一笑,也隨了過去。
這麼多年的叔侄,允臻對皇上的脾氣是知道的,越不讓他做的事,他才越想做。若自己不虛攔這一下,想來皇上還真不一定會一直走到湖邊去看,沒準走個幾步就回頭了,倒是自己這麼一攔,皇上絕對一直走到底的。
果然,皇上來到湖邊,見藍萱正呆呆的立在那個打撈上來的婦人身邊,藍萱的身體,把那婦人擋了個正著。
“無憂,這人怎麼樣了?”
藍萱慢慢的回過身來,雙目通紅,淚水大顆大顆的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沒有答話,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皇上一皺眉,他以爲藍萱搖頭的意思,是說這人沒有救了。這真是件喪氣的事,皇上搖搖頭,準備起駕回宮,可就在他一轉身的功夫,忽然聽到廖昂軒“咦”了一聲。聽到這個奇怪的聲音,皇上看了看廖昂軒,見廖昂軒正一臉專注的看著那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婦人。
“怎麼了?”皇上問道。
“這個人……我……好像……看到過?!?
廖昂軒的話,讓旁邊的其他人都有些奇怪,就連允臻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左俊忠和富海往前走了幾步,頓時,這兩個也呆立於原地。
他們的表情讓皇上意識到,這個現在人事不醒的人,也許是……
皇上轉過身來,輕輕的拉開藍萱,當他看清楚,那個人是誰的時候,頓時覺得自己身上的所有汗毛孔都擴張開了。
“怎麼會是她……她怎麼會在這裡……”
“來人,給我把她擡進宮去,傳御醫過來,一定要把她給朕救活。”
正在這時候,躺在地上的孟夫人似乎緩了過來,猛的咳了幾聲。
見到孟夫人有清醒過來的跡象,皇上有些興奮起來,他親自看著宮人們將孟夫人擡上了馬車。
“皇上,此處離宮還遠,不如,找處民居……”允臻好心的提醒。
“好,就這樣。”
不多時候,他們到了一處相對條件好些的民居,皇上臨時徵用,老百姓自然沒有說不的權利。
皇上出行,雖然不一定用得上,但肯定會跟著御醫。眼下,這幾位正圍著孟夫人察顏觀色呢。皇上等得冒火,低聲吼道:“究竟怎麼樣?你們看了這麼久了,說句話?!?
幾位御醫頓時就傻了眼,跪爬到皇上跟著:“皇上,卑職無能。只怕是無力迴天了。”
“無力迴天?你們……”
“醒了醒了……”這時,忽然聽到站在旁邊的廖昂軒說道。
皇上聽到此話,無心再與這些御醫多話,分開他們,幾步來到牀邊。
“汀蘭……汀蘭……能聽到我說話麼?”
孟夫人緩緩的張開眼睛,點了點頭,一行淚水緩緩的從眼角淌了下來。忽然,她看到了站在皇上身後的廖昂軒,眼中的瞬間有了光彩,孟夫人很想伸出手去,哪怕只拉住兒子的手一個瞬間也好……但是,孟夫人沒有做任何事。
她看到了屋裡的另外一個人——韓允臻。
“汀蘭,別怕,有朕在,朕會給你找最好的大夫,這一次,朕一定會把你留在身邊,朕真是笨,這麼多年,你竟然就在離朕那樣近的地方,朕卻一點兒也不知曉……”
“王爺……”孟夫人提了一口氣,拉著皇上的手說道,“汀蘭……得王爺不棄……能照顧在王爺……左右,是……是……汀蘭的福氣,汀……汀蘭……從未曾……有過悔意……但……唯……唯有一點……汀蘭……對……對不住……王爺……”
“沒有,你沒有對不起我任何事,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皇上涕淚橫流著說道。
“我……沒……沒能照顧好……好我們的……孩子……孩子……”
“朕不要孩子,朕只要你……你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孟夫人淡淡的笑了笑,看了看站在屋中的允臻,又把目光投在左俊忠身上,眨了下眼睛,露出個感激的笑意,然後,她看了看藍萱,藍萱流著淚,低了下頭……
孟夫人又把目光留在了廖昂軒身上片刻,最終看向了皇上。皇上以爲孟夫人要和自己說什麼,把頭低了下去,附在她的嘴邊。
最後,孟夫人一字一句的說了一句話:“我死後……把我化掉……不留痕跡……”說著,她的身體向後一仰,撒手人寰。
皇上輕輕的將孟夫人的遺體放在牀上,木然的站起身來,踉蹌著向著走了幾步,忽然大喊了一聲:“汀蘭……”然後,暈迷了過去。
皇上這一暈倒,屋子裡的人一下子涌到了他的身邊……
但有兩個人的目光卻始終遊走在皇上和靜靜的有如睡去的孟夫人之間。
一個自然是藍萱,一個是廖昂軒。
而允臻的目光,卻一直在打量著周圍的人。
允臻沒有想到,對於孟夫人的去世,廖昂軒竟然也會如此在意。再仔細打量下,他覺得這廖昂軒與孟夫人倒似乎有幾分的神似……
正在允臻琢磨著廖昂軒與孟夫人之間是否存在某些關係的時候,他的目光與藍萱撞在了一處。藍萱的目光讓允臻心裡猛的激起一陣寒意,此一時,他在藍萱的目光裡,尋不到對自己的任何感情,連上一次的絕望也看不到,彷彿自己只是一個陌路之人,完全不相識的一樣。
他不怕藍萱恨自己,因爲恨的起源,在於有意,在於有情,而這樣的完無感覺,是允臻最不想要的。
廖昂軒此時的心裡也是波濤洶涌著。
他從未想過,這個曾經在夢中見過的人,某一天竟然會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然後就像顆流星一樣,就只在自己的眼前劃過,然後就這樣殞於自己的面前。
他不太懂,爲什麼這樣一個人,會讓自己心中是如此的糾結,幾乎痛到無法呼吸。他很想,走過去,坐在孟夫人的身邊,好好的再仔細看看這張面孔,可是,就在他想要行動的時候,忽然發現,賢王爺似乎正在打量著自己,他剛剛想要擡起來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皇上被做了急救之後,恢復了意識,但是人還沒有清醒過來,人們急匆匆的將皇上擡上了馬車,然後快馬加鞭向宮裡趕去。連同著允臻,左氏父子也一同進了宮。
雖然,允臻更在意留下來的兩個人,但是,作爲臣子,面子上的過場還是要走的。
所以,孟夫人這裡,只留下了藍萱,廖昂軒以及王府的一些下人……
廖昂軒看了看藍萱,問道:“這個人,你認識麼?”
藍萱沒有作聲,只是呆立在那裡看著……
廖昂軒明白,眼下並不是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
“現在應該怎麼辦?”廖昂軒問。
“按理說,是該停靈的。這樣吧,她的身世我們也不清楚,但人既然亡故在我面前,那我就權當做個後人,把這屍身收了吧。這件事,你就別插手了。由著我來處理吧。”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回去吧?!?
藍萱說的冷靜,可是心臟卻一直在狂跳著,她很怕廖昂軒會說出什麼來,自己已經沒能保護住孟夫人,若再連廖昂軒也搭進去,自己該如何自處下去?
好在,廖昂軒還是很合作的。他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孟夫人,轉身也離開了民宅,上了自家的馬車,打道回府。
因爲允臻離開時留下了句話,這裡剩下的一切交給陸大人處理,所以,王府的下人們除了監視之外的職責就是協助藍萱把這裡剩下的事情處理好。
可是,這屍身該送到哪裡去呢?總不能就這樣草草的處理掉吧。無論於情於禮,藍萱都過不去自己這一關。
既然人是他們從六度寺那裡抓來的,那不妨還送回去那裡吧。孟夫人一直隱居後山,估計連這寺裡的人,認識她的也沒有幾個,正好,送過去,一則有了停靈之所,二則也可以給六度寺洗清一下。
“來人,把這位夫人搭上車子,送到京郊的六度寺。”藍萱吩咐道。
“大人,那個地方……”
“我給你們引路。”
……
這樣的法事,六度寺也是接過不少的,所以,自然也有停靈之所。藍萱在來的路上,順路回了趟家,取了些銀錢來,權當是法事之用。
入夜時,守夜的人已經全部撤去,只留下藍萱一個人。
這時候,修飛纔敢走過來,給孟夫人叩上兩個頭,燒上幾張紙錢。
“叔叔,是我失職,沒能守住夫人?!?
修飛搖搖頭,嘆息道:“你已經盡了力的。我已經聽那些下人說了……”
說著,修飛頓了頓,然後苦笑了一下,說道:“不要把什麼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當年,將軍也是如此,眼下,你依然也是這樣……盡人事,聽天命,這話不無道理。所以,你也不要太自責了?!?
藍萱還想說什麼,卻聽到有巡夜的聲音,兩人的對話就此草草結束……
三日之後,孟夫人的屍身被火化……
藍萱私下裡曾經與修飛接觸過,問他是否要離開這裡,修飛搖了搖頭。這麼多年,自己雖然是以守衛夫人爲前提而出了家,但卻已經習慣了僧人的生活。而且,自己年輕時,在沙場之上,殺戮過多,也正好藉此可以爲那些死於自己手中的亡靈超度一二。
另外,孟夫人的骨灰埋在山後,自己也權當是在這裡做個守墓之人,替著孟夫人的後人,盡些孝道。
等一切事情都處理完畢,藍萱才返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到家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剛一進門,就看到允臻正坐在院子裡。
藍萱把允臻直接從自己的目光之中過濾掉了。
“小幺,備水沐浴。”藍萱有氣無力的說道。
“是?!?
小幺答應著,看了看允臻,允臻點了點頭,小幺這才轉身去燒水,準備藍萱沐浴。
藍萱進了屋子,允臻也起身,走了進去。
允臻進屋時,看到藍萱正歪著身子,靠在被子上,雙目無神的看著不知道什麼地方,一句話也不說,動也不動。
“累了?”允臻問道。
藍萱沒有迴應。
“要不要吃點東西?”允臻再問。
藍萱依然沒有迴應。
允臻嘆了口氣,拉過椅子,坐到了藍萱的對面,她的視線之中。
這一次,藍萱終於有了反應,她雙目不錯的看著允臻,依然是那種完全陌生的感覺。
“你現在就這麼恨我?”允臻問道。
藍萱苦笑了一下。
“您太擡舉我了?!?
“你不用故意說反話。若照你平時的脾氣,現在就算不和我打上一架,只怕也會嘴下不留情的罵我一頓。可是你偏偏就是什麼都不作,什麼也不說。”
說著,允臻正了正藍萱下巴,把她剛剛飄乎走的眼光再次聚集到自己身上。
“你明知道,這樣做什麼把自己悶壞,卻還故意這樣。爲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很擔心?!?
“擔心?爲什麼要擔心?有什麼必要擔心?於您而言,於您高高在上的地位而言,我們這些人,不過是能說能動,會哭會笑的棋子罷了。今天,他利用我打擊你,明天,你利用我打擊別人。用的順了手,這棋子也就看上去光彩些;哪一天,用的不順了手,不聽了主子的吩咐,或者就因爲主子有需要,你們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就會把我們舍掉。”藍萱直視著允臻,毫無生氣的問了句,“誰會爲顆棋子擔心?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王爺,您真是太會說笑話了?!?
說著,藍萱再次笑了起來,可是笑的卻是聲淚俱下。
“無憂……”
允臻看著藍萱如此,自己的心也隨著抽動了一下。
“你……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說著,允臻站起身來,離開了藍萱的家。
在回去的路上,允臻沒有騎馬也沒有乘車。他在這一路上,心裡都在想著藍萱。
不過是一個無她毫無關係的人,都讓她如此的心疼不已。那麼多年以前,自己的父親離世之時,母親的日子又是怎麼煎熬過來的呢?
父親從祖父那裡接過來的攤子,看上去繁華錦簇,可是其中已經有不少的地方幾乎被掏空挖淨。父親自從當上太子起,費心費力的做了許多事,而在同時,現在的皇帝又在做些什麼?吃喝玩樂!他從未幫助父親分擔過半絲的辛苦。
直到父親重病的時候,那位皇上還懷抱美人,消遣於名山大川之間,完全不理會那些銀錢的來之不易。
若是他當年可以幫幫父親,父親就不會那麼早離開。
若是他當年可以幫幫父親,母親就不會年紀輕輕的成爲寡婦。
若是他當年可以幫幫父親,自己就不會成爲一個遺腹子。
若是他當年可以幫幫父親,誰去管他懷裡抱著的是什麼罪臣之女還是清樓名妓。
可這些若是,都是不存在的……
母親告訴自己,父親去世之下只留了兩道遺詔。
一,是讓人請皇上回來即位,並好好照顧母親和自己。
二,就是爲了皇上皇位的穩定,除掉那個罪臣之女。只有這樣,大臣們才能對他順服。
可是,這麼多年,他領情了麼?
沒有,他半點都沒有。
藍萱說自己在把身邊的人當作棋子,那麼,那個被衆人稱爲皇上的人呢?難道他就不是這樣麼?
本該屬於自己的位置,由著他去坐。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由著他去享有……
難道,自己與母親這麼多年的隱忍還不夠麼!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都是他咎由自取。
自己,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罷了。
當年,母親受到的苦楚若有十分,那麼,這麼多年,本利相加,他也應該承擔的比母親當年還要多上一倍!
自從孟夫人去世,轉眼間又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的功夫,藍萱算計著日子,離廖庚與錦瑟成親的日子也不遠了。
藍萱眼下真的有點心急,巴望著妹妹的婚事快些辦了。因爲從這些日子允臻的口風裡,她隱隱的聽得出皇上的身體是越發的不好,雖然這樣想有些自責,但若真有某日皇上一個不好,趕上了國喪,這親事又要拖許久,節外生枝的事情,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了。
越想越覺得心悶,藍萱沒有帶人,想悄悄的溜回廖家去和廖昂軒見上一面。可纔到了巷子口兒那裡的茶棚,就見一個看著眼熟其實也很熟的人坐在那裡,藍萱一笑,也坐了過去。
“你今兒怎麼得空過來了?”藍萱問道。
“我哪天不得空?”廖昂軒回道,他當然不是今天才得空,昨兒就來了,前兒也來了,只是藍萱這幾天一直沒有出門罷了,但這些話,廖昂軒不想說,說出口了,只會讓藍萱覺得難過。
“有事?”
“明知故問嘛這是。我今天若是見不到你,只能給你飛鴿傳信了,”廖昂軒說著,笑了笑,“明兒一早,我就要回南邊兒去了?!?
“哦……”藍萱點了點頭。
廖昂軒看了看藍萱,很多話想說,可是眼下,自己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做不了,所以,這些話,還是忍下了。
“路上多小心些。”
“我知道?!?
一句小心,也代替了藍萱心裡的許多,眼下,不論什麼話都是無力表達自己心境的,唯有希望眼前人安好就好了。
“有什麼話,要我帶的麼?”廖昂軒問道。
藍萱想了想,搖了搖頭,然後看著廖昂軒說:“只望他們和睦安好就好了。眼下,我什麼也做不了,也離不了京。這是我虧欠他們的。本想著,可以去瞧瞧他們的,但是……”
“沒什麼但是,現在去不了,日後有的是機會,你還有一輩子的功夫和他們說話,不急在這一時的?!?
藍萱知道廖昂軒在安慰自己,她點了點頭,抿了一口茶。
廖昂軒深深的嘆息了一聲,然後看著藍萱說:“昨兒我也見了子卿,你的事兒,左伯伯一直在想辦法??墒茄巯拢噬喜≈?,朝裡的事情都在賢王爺的手裡,官員調派的事情,左伯伯也不能擅自決定。所以,只怕你還得再忍耐上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