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飄飄的聲音如風,卻又那般寒徹徹的化作利刃刺進樓氏耳朵里,令她渾身都止不住顫抖。偏偏她動不了,葉輕歌鉗制著她的肩,身邊的丫鬟也都被畫扇點了穴道。隨行的侍衛(wèi)都在山下,此刻就算葉輕歌要殺她,那也是輕而易舉。
對此,她深信不疑。
正是意識到這一點,她才害怕。
她縱橫侯府,她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那也僅僅只是在長寧侯府。出了侯府,沒了長寧侯的庇護,她就是跟菟絲草。再是心機深沉沉穩(wěn)老練的女人,也不過只是一個深宅婦人,在強大的武力威脅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你想做什么?”努力克制住內(nèi)心的害怕,樓氏色厲內(nèi)荏道:“你今日若動我半分,回去也不好交代。好歹我名義上是你母親,屆時你父親若問起來,你要如何回答?別忘了,你如今可是有圣旨賜婚在身,弒母的罪名一旦坐實,晉王府便有理由悔婚。”
葉輕眉早就被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面無人色瑟瑟發(fā)抖,此時聽到悔婚兩個字,眼里立即劃過一絲驚人的亮光,希冀而急切。
“這不正是你所想要的么?”
葉輕歌將葉輕眉的表情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揚,忽然又低聲道:“只可惜昨天的那幾個殺手太過無用了,不然你的女兒倒是有希望如你一般嫁到晉王府做個繼室。”
繼室是樓氏心中永久的痛,再加之葉輕歌前面那句話,更是讓她驚得雙目圓瞪,口中仍舊厲聲反駁。
“什么殺手?你休得胡言。”指甲狠狠的掐入手心,樓氏強自鎮(zhèn)定,眼中一片冷冽之色。“你自己行為不檢點導(dǎo)致殺身之禍,與我何干?無憑無據(jù),你休要污蔑構(gòu)陷于我。”
葉輕歌又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沒有證據(jù)?”
樓氏剎那臉上血色盡失,卻依舊篤定葉輕歌只是炸她的,臉上又換上慣常的溫和憐憫。
“輕歌,我不知道你從哪兒聽來的謠言來污蔑我。你雖非我親生,但我一直對你視如己出。你自己捫心自問,我可有半分苛待于你?往日眉兒有的,你可缺少絲毫?如今你卻聽信他人之言便篤定我要害你…”她說著便面染凄色,一副委屈隱忍的模樣。
若是旁人瞧見這番做派,怕是早就指責葉輕歌不敬不孝禽獸不如了。
不得不說,樓氏換臉和演戲的功夫?qū)嵲谝唤^,葉輕歌不得不佩服。
“沒人告訴過你,女人的眼淚只對愚蠢的男人有用嗎?”笑意掛在唇邊,葉輕歌依舊氣定神閑,抓著她肩膀的手指卻沒松動分毫。
“我爹不在這里,你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哭訴。喜歡自作聰明是你的事,不要把全天下的人都想得跟你一樣愚蠢。”
這句話便是實打?qū)嵉奈耆枇耍问菢鞘掀庠俸茫踩虩o可忍。
“放肆!”
葉輕眉適時的沖過來,惡狠狠道:“你這個掃把星,快放開我娘。”
她指甲像尖利的刀,陰森的劃向葉輕歌的臉,眼底劃過嫉妒和惡毒。
葉輕歌不動,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猶如看著一個跳梁小丑。
一聲輕哼,畫扇已經(jīng)閃了過來,狠狠的抓住了葉輕眉的手腕。眉梢微挑,眼神不屑而鄙夷。
“這么不聽話,看來是不想要這雙手了。”
手指用力,只聽咔擦一聲,葉輕眉立即爆發(fā)出驚天的慘叫,面色扭曲而丑陋。
“啊——”
樓氏面色慘白,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揮開葉輕歌就沖了過去,將被畫扇甩在地上的葉輕眉抱在懷里,連聲詢問。
“眉兒,你怎么樣?”她不小心碰到葉輕眉受傷的手腕,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疼…好疼…”
樓氏紅了眼眶,再也裝不下溫和慈善,回頭陰毒的瞪著葉輕歌。
“葉輕歌,你今日傷我眉兒,改日我定要讓你付出慘痛的代價。咱們走著瞧!”
葉輕歌慢慢走過母女兩人身邊,居高臨下而云淡風輕的瞥了一眼。
“最后一句,我還給你。”
樓氏咬牙啟齒,“你別得意得太早。”
葉輕歌右手放在腹部上,臉上依舊微微笑著,卻不再看她。
“嗯,你已經(jīng)得意很多年了,是該嘗嘗落敗的滋味。”
樓氏氣得臉色鐵青,無數(shù)辱罵的話堵在喉嚨口卻罵不出來。
葉輕歌眼簾垂下,清淺的笑,眼飛掃過來,微微的暖,夾帶淡淡的冷。
“原本今日我無意大動干戈,可惜你不知好歹,偏要來打擾我娘,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氣。”她看著遠方巒氣升騰,“樓佩英,今天只是一個開始。你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老天爺都一件一件幫你記著。你害過的那些人,都在天上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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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她的眼神包裹著深切的冷意太過駭人,也或許是本就心虛,聽了這番話的樓氏止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你…你想做什么?”
葉輕歌依舊不看她,唇邊笑意如水。
“沒什么,只是把你曾經(jīng)遮掩的那些真相大白于天下罷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轉(zhuǎn)過頭來,輕輕巧巧的笑,低低若呢喃般在她耳邊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事情捅出來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嗯,所以呢,別想著和我魚死網(wǎng)破。要知道,你還有個寶貝女兒等著出嫁呢。和兩袖清風的我相比,你,玩兒不起。”
樓氏霍然一驚,心口都不由得縮緊,近乎驚恐的看著葉輕歌。
“你…你…”
葉輕歌翩然轉(zhuǎn)身,“若你不信的話,大可以試一試。三年前死的人或許太少了,怎么說,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永遠守著秘密。你說是吧,葉夫人?”
她語氣溫柔如風,聽在樓氏耳朵里,卻如一盆冷水,讓她從頭冷到底。
是的,她賭不起。就如同三年前,明明那件事就可以要了葉輕歌的命,但一旦揭發(fā),侯府名聲皆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的女兒這輩子也就跟著毀了。
她恨得咬牙切齒,目露仇恨。
懷中葉輕眉疼得面色發(fā)白,“娘,好痛…”
樓氏一驚,看著女兒癱軟的手,更是又痛又怒。
“眉兒,別怕,娘現(xiàn)在就帶你下山找大夫。”
……
回到侯府,樓氏來不及和葉輕歌算賬,忙著讓人去請大夫來給葉輕眉看診,又著人去了榮安堂,然而老夫人此刻正在午休,丫鬟直接將她派去的人擋在外面,不許踏入。樓氏氣得紅了眼,卻依舊無可奈何。
葉輕眉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看得樓氏心如刀割,更是恨不得將葉輕歌抽皮剝骨。
長寧侯下朝回府后就聽說了葉輕眉手腕骨折的事兒,立即匆忙聽雨閣。剛步入院子,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砣~輕眉撕心裂肺的哭聲。他頓時心里一沉,加快了腳步。一進去,樓氏就撲到他懷里,拿著帕子抹眼淚。
“侯爺,您終于回來了…”
長寧侯一邊拍著她的肩膀一邊問:“怎么回事?眉兒的手是怎么折的?”
他抬頭看向內(nèi)室,淡粉色的華麗紗幔垂下,隱隱約約能看見人影攢動,丫鬟們行色匆匆,大夫坐在一旁正在診脈。葉輕眉一直在哭,聽見他的聲音,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爹…”
長寧侯一向?qū)櫲~輕眉,從來都是嬌寵著長大的,此刻聽她哭得這么傷心,心也跟著一揪。抬步就走了進去,一眼看見葉輕眉慘白的臉,眼神便是一沉。
“怎么會這樣?到底是誰做的?”怒意染上眉梢,怒斥:“你們是怎么斥候小姐的?她怎么會傷成這樣?”
丫鬟們嚇的撲通跪在了地上,連連告饒。
樓氏在旁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侯爺,您別怪她們,是我們母女命苦,眉兒才會…”
長寧侯皺緊了眉頭。
葉輕眉疼得渾身發(fā)顫,怒火和仇恨在胸口燃燒,她張口就道:“是葉輕歌,是她…是她身邊那個賤婢…折…折了我的手…爹,您一定要給女兒做主。她…她這是要要了女兒的命啊…啊…”
一番話沒說完,又是錐心刺骨的痛傳來,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眉兒…”
樓氏立即奔了進去,“我可憐的女兒,你怎么那么命苦?都怪娘不好,都是我…”
她哭得越傷心長寧侯眉頭皺得越緊,額頭突突的跳著,怒意止不住的溢出來。
“來人,去讓大小姐過來。”
“是。”
丫鬟匆匆而去。
長寧侯走進去,大夫已經(jīng)診完了脈,他問:“如何了?”
大夫站起來,拱了拱手。
“二小姐的腕骨已經(jīng)錯位,需要重新接上。”
樓氏回頭道:“那你快給眉兒接骨啊…”
大夫有些為難,斟酌著說道:“二小姐千金之軀,老夫不敢冒犯,夫人還是尋一醫(yī)女來給二小姐接骨吧,老夫開一個藥方,內(nèi)服外敷,一個月也就沒事了。”
樓氏哭聲一頓,這才想起男女之防,對葉輕眉的貼身丫鬟麗香吩咐道:“還愣著做什么,快去尋醫(yī)女來。”
“奴婢遵命。”
麗香連忙走了出去。
長寧侯一直皺著眉頭,“大夫,接好了骨,以后會不會留下病根?”
“這…”
大夫欲言又止。
見此,樓氏更是著急,“這什么這?有什么話你就快說,我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本夫人絕不饒你。”
“夫人息怒。”老大夫依舊好脾氣的拱了拱手,道:“侯爺,夫人,實不相瞞。令愛傷得太重,又耽擱了時間,就算骨頭接好了,日后只怕也不能如常人般自如,也不能彈琴作畫。而且遇到雨季,還會隱隱作痛。”
樓氏眼前一黑,差點暈倒。
葉輕眉更是如遭雷擊,絕望的大吼。
“不——”
剛巧得到消息的老夫人杵著拐杖走進來,聽到她的慘叫就皺眉,呵斥道:“鬼哭狼嚎什么?真是沒一天安生。”
長寧侯連忙疾步走過去,扶著她的手。
“母親,您怎么過來了?”
樓氏強壓著胸口積壓的怨懟,淚眼婆娑道:“母親,眉兒的手都成這樣了,大夫剛才說,她的手以后…”她又忍不住哭道:“您讓她以后可怎么辦啊?”
“什么怎么辦?不是都說了她的手能接好嗎,你跟著哭什么?”老夫人見此,更是怒容滿面,“瞧瞧這院子里都亂得跟什么似的?還讓不讓我老婆子清靜清靜了?早知道放她出來鬧得家宅不寧,還不如就呆在自己房里好好反省。”
“母親。”長寧侯也挺不過去了,語氣卻還算溫和,“眉兒她…”
“你住嘴。”
老夫人橫眉怒容,“你一個大男人,不忙于政務(wù),后院的事兒跟著湊什么熱鬧?”
長寧侯是孝子,此時見母親發(fā)怒,也只得小意應(yīng)對。
“母親,兒子曉得政務(wù)。只是眉兒如今傷成這樣,她好歹是兒子的女兒,也是您的孫女…”
“行了,知道你寶貝她。”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知曉自己這個兒子什么脾性,也不再刁難。看了眼躺在床上啼哭不休的葉輕眉,道:“不就是不能彈琴作畫么?又不是沒了命,有什么可哭的?”
樓氏聽不得老夫人如此折辱自己女兒,當即道:“母親,眉兒自小學習琴棋書畫,如今她的手廢了,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您不關(guān)心也就罷了,怎能說這些風涼話…”
長寧侯頓時目光一凜,“閉嘴。”
他雖然寵樓氏,但還不算太過混不吝,懂得什么叫做孝道。
樓氏一愣,頓時委屈。
“侯爺…”
老夫人冷笑,抽出自己的手,上前一步,威嚴盡顯。
“女子無才便是德。輕眉是大家閨秀,就該以女則女誡為重,又不是勾欄院的下賤胚子,整日的靠什么彈琴跳舞螢禍。折了手也好,省得日后惹禍。”
別看老夫人年紀大,卻不是個軟柿子。好歹管了大半輩子的家,一發(fā)威,縱然樓氏也不得不為之所震。但一看自己女兒如今這般模樣,卻是忍不住辯駁。
“話雖如此,可眉兒畢竟…”
“夠了。”
老夫人難得跟她爭辯,冷冷的看著她,譏嘲道:“你倒是個好母親,從前怎么不見你這般教導(dǎo)輕歌?”
當著外人的面,老夫人這番話可是實實在在耳光打在樓氏臉上,樓氏一張臉頓時青白交加,卻無法喊冤。葉輕歌又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憑什么精心培養(yǎng)她來跟自己的女兒爭奪富貴寵愛?
長寧侯府嫡女的榮寵是眉兒的,才名也只能是眉兒的。
這些年精心打算,此刻面對老夫人的質(zhì)問,卻讓她啞口無言,一口氣憋在胸口吐不出來,只得哀怨的看向長寧侯。
到底是多年夫妻,長寧侯也不忍見自己的妻子在這么多人面前沒臉,便解圍道:“母親,您且莫怒,當心身體。如今最重要的,是為眉兒診治要緊。”
老夫人哼了聲,沒再發(fā)難。淡淡的對大夫說道:“內(nèi)府不安,讓李大夫笑話了。”
李大夫頓時頷首,十分恭敬道:“老夫人言重,是老夫唐突,打擾老夫人治家,實是罪過。”
都是人精,自然聽出老夫人這話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警告莫外傳。豪門內(nèi)院這些事兒,他自然是懂的,也無心插手,省得給自己帶來無窮后患。
老夫人點點頭,“紅楠,去賬房取來診金,送李大夫出府。”
“是。”
紅楠對李大夫做了個請的手勢,“李大夫,這邊請。”
這時候,門外有人進來稟報道:“侯爺,大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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