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撲過去,簪子落地,鏗然一聲格外刺耳。
“你瘋了?”
他死死抓著她的雙肩,眼神里還有未退的驚怕和恐懼。
葉輕歌面無表情的推開他,退后兩步,然后轉身,離去。
容昭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她慢慢遠去的背影,眼中驀然涌動出深沉的痛。
“鳶兒…”
葉輕歌沒反應,一步步朝城內走去。
在他看不見的角落,淚水自眼眶落下。
燕宸死了,鳶兒也死了。
現在的我,不過就是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活著,只為了復仇。
承認了我就是鳶兒又如何?然后呢?你該如何自處?我該如何自處?
葉輕歌尚且可以在你面前巧笑言談視同陌路,可一旦承認了我就是鳶兒,又該如何面對你?
我承載著國仇家恨,你亦有你的前程報復。
我們,本就只是兩條平行線。
容昭,醒醒吧。
……
腳下似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是一步血印,步步寫著那年深宮喋血,尸橫遍野。
一場宮變,一場廝殺,一次背叛,足以讓她記住教訓。
“鳶兒…”
低低的痛呼,似野獸嘶鳴。
“為什么…”
呵~
葉輕歌沒回頭,聲音冷靜。
“我不認識什么無命,也不知道侯爺在說什么。唯有一句,我不是鳶兒,僅止于此。”
容昭遠遠的看著她的背影,單薄瘦弱,卻傲骨粼粼。
她是那般倔強,他知道的。
苦笑一聲。
她還是不相信他。
他可以肯定她就是他心中的鳶兒,那般熟悉的悸動,那般深入骨髓的相思與愛戀在骨血里發酵。
難怪他每每看見她都會有熟悉的感覺,難怪他總是不由自主的維護她保護她,難怪明知她目的不純依舊縱容她…
他的眼睛被她制造的假象所迷惑,他的心卻先一步為她產生了悸動。
可是,鳶兒,為什么要否認?
閉了閉眼。
下一刻,他已經來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葉輕歌腳步一頓,淡淡看著他。
“侯爺還想說什么?”
容昭眸色凄苦,“鳶兒,你便與我生疏至此么?不要說你不是鳶兒,也不要說我認錯了人。這世上我可以認錯任何人,唯獨不會認錯你。”
見她還要否認,容昭先一步打斷她的話。
“你不承認我不逼你,等你什么時候想說了,我隨時等著當你的聆聽者。”他聲音低柔下來,“鳶兒,我只希望你記住。無論發生了什么事,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如此深情動人的告白,若換了旁人,只怕早已感動得涕淚橫流了吧。
葉輕歌卻微微笑起來,“侯爺不退婚了么?若是如此,我倒是要感激這張長得與侯爺心上人相似的臉了。”
容昭呼吸一滯,這才想起他們如今有婚約,一時之間驚喜莫名卻又微微擔憂。
他知道她心里沒他,無論是九年前還是九年后。
他是想退婚,可那是在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前。現在…
“鳶兒,你告訴我,你愿意嫁給我嗎?”他眸色微暗,聲音幾分顫抖和沙啞。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會逼迫你。”
葉輕歌想大笑。
她一把撥開容昭,冷聲道:“帶我回去。”
“…”
葉輕歌瞥他一眼,“如今天色已晚,城門即將下鑰。若沒有侯爺的口令,小女子今夜只怕得露宿荒郊野外了。”
容昭一滯,見她面色清冷眼神沉靜,便知今日無論如何也無法讓她開口承認自己的身份了。
微微一嘆,他牽過她的手,自己卻是一顫,下意識想要放開。他記得,她不喜歡他與她太過接近。
“侯爺幾次三番對小女子摟摟抱抱,如今再來顧忌這些不覺得太晚了嗎?”
耳邊響起她淡淡而譏嘲的聲音。
容昭下意識想要解釋,“鳶兒,我…”
葉輕歌微闔了眸子,自己朝白馬走去。
“鳶兒。”
容昭喚了聲,忙追上去。再也顧不得其他,攬著她的腰便飛身上了馬。
葉輕歌神色清淡,沒說一句話。
像之前出來的時候那樣,馬兒飛馳而去,很快就來到了城門口。
已是黃昏,天邊一抹斜陽緩緩落下,霞光一寸寸消散。
城門的守衛一看見他,立即讓開兩側,任他縱馬而行。然而不過剛入城,便被一人攔住。
“容昭,你給我站住。”
恪靖高踞馬背,眉眼飛揚,驕橫的擋住了容昭的路。
容昭一拉韁繩,馬兒嘶吼一聲停了下來,城門口三三兩兩要出入的百姓都自動退離這一方天地。
城樓上的守城將領一看這兩方人馬有點硝煙戰火的味道,便匆匆下樓。
“小姐。”
畫扇駕著馬車而來,看見容昭身前的葉輕歌,焦急的喚了聲。
葉輕歌道:“我的丫鬟來了,侯爺可以放我下去了。”
容昭放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而后又慢慢松開,抱著她翻身下馬。
守城將領也已經走過來,恭敬道:“卑職見過穆襄侯,見過恪靖公主。”
這位恪靖公主今天可是突然入京,低調得讓他都有些詫異。一進城就直接去了皇宮,桀驁得像個女王。
雖然以前沒見過她,但也聽說了幾分。
這位外姓公主可不是個善茬,得罪不起。
容昭根本沒看他一眼,對畫扇吩咐道:“帶你家小姐回去。”
畫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氣勢洶洶的恪靖公主,沒說什么。
“小姐,上車吧。”
葉輕歌點頭,正準備上馬車,恪靖卻歷喝一聲。
“慢著!”
葉輕歌腳步一頓。
容昭眉頭微皺,冷聲道:“溫云溪,這你不是你胡鬧撒野的地方。”
恪靖憋著的一口氣終于爆發,“我今日就要撒野,你能奈我若何?”
她一把扯下腰間的長鞭,毫不猶豫的朝葉輕歌揮過去,風聲凌厲,殺氣熊熊。
“小姐小心。”
畫扇趕緊拉著葉輕歌后退,眼前紫影一閃,容昭已經擋在葉輕歌身前,一只手抓住了長鞭,微微用力就將恪靖扯下馬背。
恪靖一驚,而后在空中一個倒翻穩住身形。
容昭手上注入內力,身形同時移動,單手與恪靖過起招來。
別看恪靖柔柔弱弱的樣子,可是練得一身好功夫。容昭招招凌厲,她便退守,握著長鞭的手卻不松開。
“容昭,你為了這個女人與我動手?”
容昭不應,只對身后畫扇道:“帶她走。”
“不許走。”
恪靖找到空隙就想對葉輕歌動手,容昭忍無可忍,掌風帶著殺氣的劈過去,萬鈞重力,勢不可擋。
守城的將領嚇得臉色都白了。
“侯爺手下留情——”
恪靖也是一驚,再也顧不得自己的武器,手一松長鞭脫落,雖然躲避及時,還是受掌風影響而后退幾步。臉色微微有些白,抬頭惱恨的瞪著容昭。
守城將領見狀立即上前,關切道:“公主,您怎么樣?”
“滾開。”
恪靖嬌喝,一把推開他,揚起下巴,高傲的看著容昭,咬牙切齒道:“你為了這個女人打傷我?好,好得很。”
兇殘劃過眼底,她瞇了瞇眼,狠辣的看向站在馬車旁的葉輕歌,冷笑一聲:“有本事你天天守著她,否則——”
容昭冷冷打斷她的話,“你若敢動她分毫,我必讓你分筋錯骨橫尸亂葬崗。”
“你——”
恪靖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容昭卻轉身,走到葉輕歌面前,眼神慢慢柔和了下來。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其他事,我會處理好。”
葉輕歌沒說話,上了馬車。
恪靖眼睜睜看著她主仆二人離去,氣得險些咬碎一口銀牙,回頭惡狠狠的瞪著容昭。
“你當真要娶她?”
容昭壓根兒就不理她,翻身上了馬,雙腿一夾馬肚,馬兒便向前走,不急不緩的跟著葉輕歌的馬車,一路保駕護航。
恪靖遠遠的看見這一幕,更是惱恨異常。
守城的將領顫巍巍走過來,“公…公主…”
“滾開。”恪靖滿腔怨氣全都發到他身上,怒吼一聲便上了自己的馬,朝皇宮而去。
守城將領松了口氣,擦了一把冷汗。
總算把這兩個祖宗給送走了。
……
安國公府。
葉輕歌下了馬車,對馬背上的容昭道:“小女子到了,侯爺回去吧。”
容昭張了張嘴,終究只嗯了聲,卻依舊固執的看著她踏入大門才收回目光。回首看向宮門的方向,神色微微發怔。
“世子。”
玄瑾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
容昭垂下眼睫,“回去。”
……
沒有去見江老夫人,葉輕歌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公主。”
流淵落在她身后。
葉輕歌緩緩回頭看著他,聲音都忍不住發顫:“流淵,他…認出我了。”
流淵猛然抬頭,聲音都變了。
“公主!”
“但我沒承認。”
葉輕歌手指一根根收緊,只覺得渾身血液凍結,臉色也有些泛白。
“但是…他不相信。”
葉輕歌頹然坐下來,喃喃道:“他查出是你殺了蘭芝。蘭芝…”她悠然眼神如利劍,“你是不是把蘭芝的尸體盜走了?”
流淵一愣,隨后搖頭。
“沒有,屬下沒有盜走蘭芝的尸體。當時屬下殺蘭芝的時候已經刻意制造了現場,料定他們細查也查不到屬下頭上來。畢竟,這世上知道屬下還活著的人,寥寥無幾。只是沒想到,穆襄侯會突然返回大理寺查蘭芝被殺一事。”
葉輕歌閉了閉眼,雙手死死的緊握成拳。
“公主…”
玄瑾擔憂的看著她,“下一步,我們該如何做?”
葉輕歌睜開眼,眸底光色涌動,幾番思索,而后咬牙。
“加快行動。”
“公主?”流淵震驚,“可是您不是說…”
“管不了那么多了。”
葉輕歌慢慢松開手指,“有些事情拖得越久對我越不利,恪靖公主已經回京,文宣王不日也會來丘陵,緊接著就是蘇陌塵。”她眸光里蹦出清冷的光色,“各路人馬相繼行動,丘陵必定會被攪得一團亂。我要趁著這個時候,打破所有平衡,一擊中的。”
她眼神銳利,閃爍著智慧和算計的光。
“只不過,計劃要稍微改一改。”
“公主打算怎么做?”
葉輕歌眼神深幽,“聯系宮中的探子,將葉輕倫在太原與富商搶占地皮和毆打人之事告訴江憶茗和溫貴妃。”
“是。”
流淵領命消失。
葉輕歌站在窗前,看著紙上幾行大字。
她提筆一劃。
長寧侯府,亡!
……
永壽宮。
茗太妃還在因上次揭發葉輕歌不成反倒是失了心腹而郁郁不快,容瑩死了的確讓她十分傷心,但她本就是個自私之人,女兒死了再也活不過來,她也不會因此一蹶不振。
知道葉輕歌被接入安國公府以后,她更是氣得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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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軟榻上,沉著臉思索著。
母親本就偏寵葉輕歌,當年花了那么大的精力才把葉輕歌給趕出了京城,如今回來了不說,還洗脫了一身的污名。樓氏死了,長寧侯府她一人獨大,葉湛是個沒用的,長寧侯老夫人向來明事理以大局為重,此時此刻斷然不會允許有任何污言穢語加注唯一嫡孫女身上。
這也就罷了,偏偏安國公府重新成為了葉輕歌最有利的后臺。再加上最近容昭所作所為,顯然是打定主意要護葉輕歌到底。那賤人靠山越來越硬,日后想扳倒她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想到此,她就氣不打一處來,揮手就將案幾上的果盤打碎。
伺候的宮人立即跪了一地。
“太妃娘娘息怒。”
看著這群唯唯諾諾的丫鬟,茗太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都給哀家滾出去。”
“是…”
宮人全都走了出去,內室空曠了下來,她心頭卻越發的煩躁。
這時候,有急切的腳步聲傳來,是她身邊的內侍小李子。
“奴才參見太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茗太妃瞥了他一眼,“沒見哀家最近心煩么?人人都讓哀家不痛快,還怎么萬福金安?”
小李子知道自家主子脾氣,抬頭笑得一臉神秘。
“娘娘,奴才知曉娘娘最近心情不好,這不就帶來一個讓娘娘開心的消息了么?”
“哦?”
茗太妃眸光閃爍,勾唇道:“那你倒是說說,什么消息讓你這么興奮?”
小李子起身,彎腰走過來,在她耳邊嘀咕了幾聲。
茗太妃霍然坐起來,目光炯炯如神。
“當真?”
“千真萬確。”小李子信誓旦旦道:“奴才聽說,此事可是穆襄侯向皇上上奏的,目前還沒公開。那長寧侯早已拖穆襄侯遞交了辭官奏折,但皇上不知為何一直沒有批準。此番又涉及到長寧侯,皇上留中不發,只怕也是有其他考量。奴才愚鈍,想著娘娘大智,必定知曉圣意,特來稟報。”
在宮里生存也是有技巧的,會說話,會察言觀色,會適當的拍馬屁,要懂主子的心,及時送上最有利的消息讓主子開心,但又不能全懂,該裝傻的時候還得裝傻,否則便會讓主子覺得奴才犯上,那可是天大的忌諱。
小李子伺候茗太妃也有好些年了,自然把茗太妃的脾氣摸得清清楚楚。將主子最想要的消息告之,然后裝傻充愣適時的拍馬屁讓主子高興,自己也會得到賞賜。
果然,剛才還一臉郁郁的茗太妃聽了這番話果然面色稍霽。
“還是你辦事最利落,深得哀家的心。”
小李子立即諂媚道:“為娘娘效力是奴才的本分,娘娘開心,奴才也跟著舒心。”
茗太妃聽著他的奉承之言心情十分愉悅,嬌笑道:“你今兒個嘴巴可是摸了蜜?說話怎么這么甜啊?”
小李子嘿嘿道:“能伺候娘娘身側,永壽宮上上下下的人不光嘴巴摸了蜜,心里也跟吃了蜜餞一樣甜。”
茗太妃更開心了,扶著他的手慢慢站起來。
“走,去重華殿。聽說恪靖公主回京了,哀家也好些年沒見到她了,不知現在長成什么模樣,怕又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
“是。”小李子躬身附和,然后對外高喊:“娘娘起駕重華殿。”
……
重華殿。
珠碧輝煌,明光燦爛,珠簾似晶。
恪靖打量著殿內的布置,隨手掂量一顆夜明珠的重量,漫不經心道:“姐姐,表哥對你不錯嘛。看你這宮里的布置,比起皇后的鳳鑾宮只怕也差不了多少。”
溫貴妃放下茶杯,溫婉笑道:“這話在我這里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別讓皇后聽見,否則她定不與你輕饒。”
恪靖哼了聲,將夜明珠放回原位,“我怕她?笑話!”
她坐下來,姿態隨意神情桀驁。
“給她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敢對我怎么樣。”
溫貴妃搖搖頭,“你呀,去了邊關那么多年,性子還是如此魯莽。我知道你不喜歡皇后,但她畢竟是一國之母。這里是京城,是皇宮,皇后是后宮之主,你這幾天住在后宮,言行舉止記得要收斂些,萬不可逾越…”
“知道了知道了。”
恪靖不耐煩的打斷她,“我說姐,九年不見,你怎么變得如此膽小了?當真是深宮生活磨平了你的傲氣還是那郭子鳳有三頭六臂,讓你如此畏懼?”
她癟了癟嘴,語氣很是不屑。
“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嫁了人還不安分,成日里就想著怎么勾引容昭。”她說到這里,臉色越發難看,惱恨道:“也不知道表哥怎么想的,居然讓這樣的女人穩坐后宮之主三年,生生壓在你頭上。”
溫貴妃倒是很平靜,“冊立皇后是先帝的圣旨,你別胡說,這顆是大忌諱。要是被皇上聽見了,少不得要斥責你一番。”
恪靖毫不畏懼,“我說的是事實。”
溫貴妃嘆息一聲,“對了,我聽說你今兒個在城門口和容昭打起來了?這又是怎么回事?”
提到這個,恪靖臉色更難看。
“還不是因為那個不要臉的葉輕歌。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容昭迷得神魂顛倒的,竟然對我下手毫不留情。要不是我學過功夫,只怕今天就命喪他手了。”
溫貴妃蹙了蹙眉,“你以后別去招惹葉輕歌,她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簡單。”
“哦?”
恪靖挑眉看向她,“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溫貴妃揮了揮手,示意伺候的宮人下去,這才道:“京城這半個月以來發生的大事不少,想必你也聽說了吧。兩大公府一夕覆滅,而且都是因為內府私事擴大至朝堂,甚至連皇上都驚動了。你仔細想想,這自古豪門之中,有哪家沒有幾件腌臜事兒?但因為這些事情鬧得家族傾覆的可有?”
恪靖開始沉思。
溫貴妃又道:“當然,那些事也是事實。可偏偏奇就奇在,這兩府覆滅,似乎都跟葉輕歌有那么點關系。”
恪靖又看向她,等著她的解釋。
溫貴妃不急不緩,繼續道:“皇上遷怒盧國公府乃是因為長公主冤死,而當時葉輕歌就在盧國公府。廣陵侯覆滅乃是因為其長子冤死,他包庇兇手,就是他的庶子宋至賢,以至潛入大理寺殺人滅口,觸怒圣上而連累全族。而宋至修,正好又是葉輕歌的未婚夫。前段時間又有謠言說葉輕歌和宋至賢有私情。無風不起浪,或者她是被人陷害,但為何偏偏那么巧,所有的事都和她大小有那么幾分關系?”
溫貴妃微微的笑著,目光卻靜謐如深淵。
“兩大百年世家就這么傾覆,人們唏噓感嘆,自然不會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她自然就落得個逍遙自在。不過出于女人的直覺,我覺得這兩件事非同凡響。不說別的,單看容昭這段時間對她的態度就夠令人深思。”
她瞥了恪靖一眼,“容昭從前對那大燕的燕宸公主有多癡迷你應該比我清楚,如今突然就對葉輕歌如此熱情,也太匪夷所思了。所謂事有反常必為妖,所以這其中內幕,只怕令人深思。”
恪靖若有所思,目光不停轉動。
“姐。”她盯著溫貴妃,“你說,容昭會不會也是想到這一點,所以對葉輕歌格外的關注?”
“…”
溫貴妃無奈扶額,她說了這么多,敢情這個妹妹還是沒聽出重點。果然是,中毒不淺啊。
“或許吧。”
她只能順著說下去,“容昭并非沉迷女色之人,否則也不會這么多年還未娶妻。那葉輕歌我雖沒見過,但她與清妃是表姐妹。清妃素來淡泊名利,若葉輕歌是那等別有用心之人,清妃斷然不會如此維護她甚至不惜觸怒龍顏。而且安國公老夫人可不是個傻的,聽說她已經把葉輕歌接去了安國公府,擺明了就是怕這個外孫女受委屈。你要說葉輕歌對容昭用了什么手段,我卻是不信的。”
恪靖又皺眉,面色難看,猛的站了起來,氣呼呼道:“我倒是要看看,那葉輕歌究竟有什么值得容昭迷戀的,我非把她的狐貍尾巴給揪出來不可…”
“等等。”
溫貴妃連忙起身步下階梯,“夜色已深,你就這么去安國公府,只怕會吃閉門羹。安國公還沒回京述職,老夫人身為一家之主,可不管朝堂之事,即便你是公主,私闖公府府宅也是理虧。到時候江老夫人一直訴狀告到皇上那兒,你這不是讓皇上為難?”
恪靖回頭瞪著她,沒好氣道:“你現在一心就維護你的夫君,不管妹妹的死活了。”
溫貴妃苦笑,拉著她坐下來。
“我的好妹妹,你任性也要有個度。這里可不是北疆,這是京城,天子腳下,京中豪門府邸哪個不是世家名門?哪個不是朝中重臣?那葉輕歌又沒惹你,你這樣唐突的闖進安國公府,丟的還不是自己的臉,倒是平白讓她無辜博同情,到時候容昭豈不是更加憐惜她而討厭你?”
“那你就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容昭?”恪靖雖刁蠻,倒也不是個蠢的,經溫貴妃這么一勸說,也找回幾分理智,仍舊有些不服氣的頂了一句。
“反正我不管,除了我,容昭不能娶其他女人。姐,我們可是親姐妹,這事兒你得幫我。”
“這事兒我可幫不了你。”溫貴妃道:“那是先帝下的圣旨,皇上都不能無視,更何況我?云溪,不是我說你。這么多年了。容昭一心惦記著那個燕宸公主,絲毫沒把你放在心上,你又何苦抓著他不放?”
她搖搖頭,以過來人的口吻勸說道:“我嫁給皇上九年,許多事情算是看明白了。這富貴榮華易得,男人心卻是難求。幸虧當初晉王沒應下父王兩府聯姻的提議,否則今日你只怕也要步我的后塵了。身份貴重,榮寵滿身,可這心,終究是寂寞。”
恪靖原本聽著這番話有些生氣,可聽到最后一句,倒是有些詫異。
“姐,表哥對你不好?”
“好,好得很。”
溫貴妃看著這奢華的宮殿,神色有些發怔。
“賞賜多不勝數,權利也很高,只是他的心,卻不在我身上。”她看著寂寂宮廷,夜深幽靜,沉沉涼風。
不知如今的冷宮,是何光景?
恪靖挑高黛眉,“姐,你不會說的是那個瑤姬吧?”說起秦夢瑤,她神色更為厭棄和不憤,“大燕的女人還真是好手段,一個迷惑了容昭,一個迷惑了表哥。一個死了還讓容昭念念不忘,一個被打入了冷宮還讓表哥神魂顛倒。我就不明白了,姓秦的女人有什么好?現在國家都易主了,這兩個女人還陰魂不散,偏生與我姐妹作對…”
“你就別說這些了,小心隔墻有耳。”
溫貴妃到底是久居深宮多年,為人老練深沉,淡淡打斷她的抱怨。
恪靖卻不管那么多,“你這里怕是整個皇宮最銅墻鐵壁的地方,誰敢在你這里安插眼線?”
溫貴妃不置可否,只叮囑了一句。
“小心為上總是好的。”
恪靖覺得無趣,站起來,打了個哈欠。
“不說了姐,我累了,今晚我睡哪兒?”
“皇上今夜不會來重華殿,你就和我睡…”
溫貴妃話還未說完,就被外面的高喝聲打斷。
“太妃娘娘駕到——”
溫貴妃住了嘴,看向門口,寂靜前院宮燈依次亮起,茗太妃扶著小李子的手盛裝而來。
恪靖歪頭打量她,目光閃爍。
茗太妃已經走了進來,微笑。
溫貴妃拉了拉恪靖的手,彎腰福身。
“臣妾參見太妃娘娘,娘娘萬安。”
恪靖不情不愿的跟著福了福身,“娘娘萬安。”
茗太妃看著恪靖,笑得很溫和。
“這就是恪靖公主吧?長這么大了?可真是漂亮,剛才遠遠看見,哀家還以為是仙女下凡了呢。”
沒有女人不喜歡別人夸自己漂亮,恪靖一聽這話,之前的郁氣一掃而空,故作謙虛道:“哪里,太妃才是風韻猶存貌美如花呢。”
茗太妃捂唇嬌笑,親昵的拉過她的手。
“你這孩子,可真會說話。來,別站著,坐下說。”
她一來就反客為主,把重華殿當做了自己的地盤。拉著恪靖就開始套近乎,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把恪靖哄得心情大好,看她也順眼了許多。
……
亥時三刻。
茗太妃從重華殿出來,看著身后緊閉的朱紅色大門,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重華殿偏殿。恪靖關上門,臉上一掃白天的跋扈囂張,眉眼沉凝而深邃,充滿算計和智慧。她提筆在書案上寫了什么,然后來到窗邊,低低道:“出來。”
一個黑衣人降落,“公主。”
恪靖將手中的信遞給他,沉聲道:“用最快的速度把這封信交到父王手上。”
“是。”
黑衣人接過信,轉眼消失在黑夜中。
……
安國公府。
流淵站在葉輕歌身后,“恪靖公主剛才給文宣王傳信,想必不過十天的功夫,葉輕倫假借父子威欺壓百姓的事情就會從太原傳到京城。”
葉輕歌只嗯了聲。
“容昭那邊有沒有反應?”
流淵沉聲道:“穆襄侯應該已經知道,可一直沒動靜。”
葉輕歌沉吟良久,揮了揮手。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
流淵已經出去了,葉輕歌還站在窗前沉思。
只是占地毆打人并不足以讓百年侯府就此牽連受罪而剝奪爵位,再加上這么多年的沉淀,長寧侯在朝中還是有一定的人脈。可若文宣王插手,這件事就不可能簡單的不了了之。
晉王府。
容昭坐在太師椅上,閉著眼睛,久久凝思。
玄瑾站在一側,有些摸不準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葉凱縱子欺壓百姓,這事兒若是鬧大,必會將長寧侯牽扯進來。以世子的能力,稍稍動動手腳,長寧侯生死存亡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
這不是對世子退婚更為有利么?
可為何,世子卻半點都不高興?
早就得到太原那邊傳來的消息,選擇了最好的時機上奏圣上,如今只等最后的收網。眼看即將大功告成,世子卻突然改變主意。
這著實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思索良久,他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了。
“世子…”
容昭唔了聲,“我知道你要想什么。”
“…”
玄瑾無語。
除了燕宸公主,自家主子對任何人和事的心理發展都洞若觀火。
“玄瑾。”
容昭抿唇,睜開眼睛,靜靜而呢喃道:“我后悔了。”
玄瑾一臉疑惑。
容昭看著他,苦笑一聲。
“我怎么那么蠢,為什么不早點認出她來?”
玄瑾更加疑惑。
“世子?”
容昭閉上嘴巴,又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沒事。”
他向后靠了靠,“從現在開始,讓太原那邊的探子按兵不動,什么都不用做,靜觀其變就好。”
既然這是她想要的,那么他成全。
盡管,他知道她的目的,盡管知道她的目的與此刻的他相背。他終究,舍不得讓她一朝算計落空。
至于他…
呵呵~
他落寞的微笑。
“另外,掐斷丞相府與巡撫臺的聯系。”他靜靜的吩咐著,一字一句都在為她錦上添花,“長寧侯已經許久沒臨朝,工部那邊怕是人手緊湊。這事兒最終還得在工部那里備案,皇上最近忙得焦頭爛額,這些事情還得有人提醒。你去丞相府傳個話,舅舅知道該怎么做。”
“是。”
夜深寧靜,白日里熱鬧的邱陵城將它的繁華掩蓋在夜色下,卻不知這安靜的背后,又即將涌動起更大的暗流和波濤。
長寧侯被斥責在家已有多日,這幾日他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安,卻又說不出為什么。辭官的奏折早就遞了上去,皇上遲遲沒有批下來,這讓他心里更是沒底,不知道那心思深沉詭譎多變的少年帝王到底意欲何為。偏偏他只能在侯府呆著,什么也做不了。
就這樣一日日的等著,終于,七日后,一個足以讓他崩潰的消息傳來,徹底驗證并且將他的不安升級到了恐慌。
十日后,太原加急信件傳來,太原知府葉凱縱容其子搶占民居,毆打百姓。巡撫張恒徹查此事,將葉凱暫停職位,收集人證物證,將葉輕倫扣押。染葉輕倫拒不受捕,毆打捕快,甚至怒罵巡撫張恒。
眾目睽睽,積毀銷骨。
張恒大怒,當即就讓人打了葉輕倫三十大板。禍不單行,此時衙役從葉輕倫書房里搜出與長寧侯聯系的信件,才知道原來他如此在意這塊地是因受長寧侯吩咐所為。
事情查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張恒一個小小巡撫可以管得了的。正準備寫奏折呈遞戶部,回京路上經過太原的文宣王聽說了此事,做了最好的證人。擔心太原地處偏僻,山高皇帝遠,京城里長寧侯聽到風聲會暗自扣下這奏章,于是蓋上了自己的私印。
王爺的私印,那可比長寧侯一即將過氣的侯爺有話語權多了。即便是官官相護,也得賣他幾分薄面。
所以這封加了文宣王私印的彈劾奏章就這樣順利的來到京城,由戶部尚書呈遞給了嘉和帝。嘉和帝當朝震怒,將奏章丟到地上。
百官齊齊跪拜,“皇上息怒。”
嘉和帝氣得不輕,站起來回走動。
“好個葉湛。難怪他要請辭離京,原來早就給自己準備了后路。”他冷哼,看了眼下方站著不動的容昭,眼底劃過一絲莫可名狀的光,沉聲道:“來人,擬旨。”
“長寧侯葉湛,本為一品大員,主掌工部要職。卻徇私枉法利用職權欺壓百姓,謊報政績,欺君罔上,私吞贓款…罪證確鑿,著,廢除其侯爵封號,查封府邸,長寧侯關押至刑部,抒情案卷,一概事宜,交由右相處理。”
他眸如利劍,直直看向低著頭的郭淮。
右相郭淮立即站出來,伏跪于地。
“臣遵旨。”
嘉和帝又道:“長寧侯偏支男丁全數發放為奴,女眷為娼…”
“皇上。”
容昭忽然走了出來,打斷了嘉和帝還未說完的話。
“微臣以為,長寧侯昏聵,當得懲罰,然其內眷無辜,若受牽連,恐怕不妥。”
嘉和帝瞇了瞇眼,看向郭淮。
“郭愛卿以為如何?”
郭淮眼觀鼻鼻觀心,道:“老臣以為穆襄侯此言有理。長寧侯縱其子侄作惡罪不容赦,但其內眷無辜,不該受其連累。更何況…”他頓了頓,有些意味深長道:“長寧侯嫡長女受先帝蒙陰賜婚于穆襄侯,若因罪受牽連,只怕不妥。而百姓無知,恐會由此惶惑,誤會陛下不近人情,有辱圣上英明。老臣以為,皇上何不法外施恩,免除長寧侯府內眷之罪,只究其一人之過。傳出去,我北齊子民亦會覺得陛下仁心仁德,寬厚為善,心悅誠服。”
他話音落下,身側幾個大臣都跟著其其下跪。
“臣附議…”
“老臣附議…”
……
越來越多的人跪下,嘉和帝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卻不得發泄。
他看著始終八風不動的容昭,嘴角勾起森冷的弧度,道:“準奏!”
“另外——”他繼續道:“著工部侍郎周逸謙擔任工部尚書之職,盡快肅清要務,即刻上任。”
他一揮袖,“退朝!”
……
抽出紙卷,葉輕歌提筆勾畫。
濮陽周氏,興!
臨淄郭氏,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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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最開始設定恪靖應該是穿越系統女主,為了完成任務來的。但后來一想,那樣設定太復雜了,估計看到后面腦子暈,索性就放棄,稍稍修改了一下。
嗯,先讓老狐貍郭淮猖狂幾天,逃不出咱女主的五指山,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