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杭一邵的死
如果蘇子曾能夠立刻開口拒絕,那至少在不遠處看著的佩羅的心里會好受些,可是她沒有,她只是驚訝地蒙住了嘴,那雙讓夜星都要黯然失色的眸子里帶著的難以置信。
想著昨晚她身下的干澀,和顰起來的眉角,佩羅握槍的手顫了起來。他在十四歲的時候,就被教導握槍的時候絕不可以有一絲顫動,因為握搶時,人和槍已經(jīng)合二為一。任何的顫動就意味著持槍的人心神不寧,這種心神不寧,會讓你的獵物有機可乘。
可是佩羅的那兩只毫不知情的獵物,這會兒還沉浸在彼此的復雜思緒中。
杭一邵的求婚,確實讓蘇子曾很意外。還有黃之戀的出現(xiàn),也讓她片刻間失神了。
在她重生前,杭一邵的求婚毫無浪漫可言,他是在杭父杭母的再三要求下,才不耐煩地在蘇家求了婚。那場求婚帶了很重的長輩之命,媒妁之言的意味。
這句遲到了不知多少年的求婚,讓蘇子曾啞然了。她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干了,張開了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她甚至連伸出手,推開杭一邵的力氣都沒了。
她的沉默,讓相隔不遠的兩個男人都凝神等待著。
“一邵,對不起,”蘇子曾緩緩地推開了杭一邵。
佩羅的心放了下來,而杭一邵則是錯愕著,看著低聲道著歉的蘇子曾。
他認識了她二十多年,這是她第一次拒絕他。
費清曾問過他,有沒有吃過女人的虧,那時的杭一邵意氣風發(fā)地說:沒有。以后也不會有。
原來不是沒有,是時候還未到,這一次他在蘇子曾身上一次吃了夠本。
“是因為那個佩羅嗎?”杭一邵覺得手中握著的黃之戀的光亮不再耀眼,蘇子曾的臉上突然生出來的那種柔和神態(tài)度,讓黃之戀的光芒不再奪目。他心里的妒意和失望。交纏在一起,鉆石冰冷了下來。
她點了點頭,動作幅度不大。但足夠堅定。佩羅的手不再顫抖,手槍也放低了些。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杭一邵的腰抬高了。放開了蘇子曾。她總算是從他懷里解脫了出來。
“有時候愛一個人不需要太多的了解。”蘇子曾的眼神里是一片寧色。這一點。是她從和杭一邵的那段感情中,發(fā)現(xiàn)的。
她了解杭一邵的一切,從出生到她死的那一刻,他的口味,他喜歡的女人,他的一切一切,太過了解她愛的那個人后,她反倒失去了自我。到了最后,成了一株干枯而死的菟絲子。
“就算你最后發(fā)現(xiàn),他并非是你想得那樣美好。你依舊要去愛么?”杭一邵的腦中,那個披著天使外衣的惡魔男人。他接近蘇子曾一定是另有所圖。
“我相信他,”蘇子曾找不到理由不信任佩羅,他們之間有過生死相隨的經(jīng)歷,他對她的一切都很包容,連昨天他的生日時,她的突然離開,他都是能夠理解的。
“子曾...”杭一邵說話時,頭顱低垂著,他已經(jīng)敗得一塌糊涂了,最可悲的是,他連為什么失敗,什么時候敗都不知道,“可是你要我怎么辦?”手指間,那條黃之戀原本該是甜蜜的存在,這會兒,卻成了對他的,最大的諷刺。
蘇子曾挪了挪腿,看著那個沮喪不已的大男孩,她雙手扶住了他的脖頸,輕聲說著:“你是個優(yōu)秀的男人,還會有很多人代替我去愛你的。”白思思,或者是其他的人,杭一邵的生命里,不會缺少愛意,只要他還具有愛人的能力。
“你是在懲罰我?或者是還在氣我?”杭一邵還想再爭取一回。
“一邵,”蘇子曾的眉頭又擰了起來,不希望他再這樣無理取鬧。
都說開了,說開了,也就好了。蘇子曾心里微嘆了口氣。了卻一段感情,比她想象的要艱難。
“好,”杭一邵突然安靜了下來,嘴邊是一陣妥協(xié)后的笑意,“子曾,這條項鏈是我買來送給你的,我不打算再送給其他人,讓我為你戴上好嗎?”
蘇子曾看了看那條黃之戀,難道真的是注定的,上一世,她和黃之戀擦身錯過,而現(xiàn)在,它又回來了。
“轉(zhuǎn)過身來,我替你戴上,”杭一邵哀求著。
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的哀求,蘇子曾不禁心軟了,今晚她對他確實是殘忍了些。
她轉(zhuǎn)過了身去,背朝著杭一邵,她有些凌亂的頭發(fā)被杭一邵撥開了,露出了纖細的肩膀和脖頸。
夜色濃醉,佩羅和杭一邵同時都被蘇子曾的背影吸引住了。
項鏈被解開了,杭一邵看著將項鏈環(huán)在了蘇子曾的脖上,他的動作很溫柔,眼神也很平和。
項鏈被扣上后,蘇子曾正要轉(zhuǎn)身,那雙原本停在了她肩膀兩側(cè)的手卻制止了她的動作。杭一邵貼在了她的耳邊,再問了一句:“子曾,你已經(jīng)答應了我的求婚了。”
那條項鏈,象征著他的求婚,如果戴上了,那就代表了她會嫁給他,不是么?
“一邵,你...”,她整個人被推在了地上,腳上的傷口更疼了。
四周一片漆黑,她能聽見杭一邵急促的呼吸聲,還有在她身上摸索著的那雙手。
“不,”蘇子曾感覺到身上的衣服被拉扯開,曝到了空氣里,杭一邵的眼眸在夜色里變幻著,先前的平和已經(jīng)被執(zhí)拗所代替。
手被按壓在了地上,男人的體重一下子都壓到了身上,驚叫聲在瀾滄山的茂密樹林間,很快就被吞噬一空。
空地上,女人的身體在暗夜里折出了一片旎色。
杭一邵低聲哀求著,“子曾,你別怨我,我不允許你為了其他男人離開我。我會好好對待你的。一輩子。”
蘇子曾哭叫著,她柔嫩的皮膚在身旁干燥的泥土的觸碰下,劃開了一道道口子,她從來沒想過,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個局面。
“砰”的一聲巨響。蘇子曾的哭叫聲在杭一邵猛然跌落的身勢中啞然了。
“子曾,我愛你”,杭一邵說出這句話后。舌頭被牙咬了一下,那個“愛”字拉出了個尾音,似吱吱作響的大提琴。一下子斷了弦。
他喉嚨里被堵住了。是死亡么?胸口的那個破了個窟窿冒著血的槍眼,仿佛還流著血,死亡的冰冷已經(jīng)去了。身體落下時,他想錯開些,否則,他會嚇到子曾的。
可是身體已經(jīng)和意識脫節(jié)了,他重重地落了下來,像是只斷翅的大鳥。落下的一瞬間。杭一邵能夠感覺到蘇子曾顫抖的身子,暖暖的,讓他感覺很安全。
如果能夠一世和她在一起。那就好了,只可惜。他帶給她的永遠是眼淚。
血滴滴打在了蘇子曾的臉上,她的腦中只有一片紅色。杭一邵的眼還是圓睜著的,他的手在落下時候,自然地落在了她的腰間,像是將她緊緊抱住。
心中有某樣東西被打碎了,無邊無際地黑暗包圍了了過來。
佩羅從蕨叢中走了出來,看著昏死了過去的蘇子曾和已經(jīng)斷了氣的杭一邵。
他俯下身來,想將杭一邵搬開,可是杭一邵的身子緊靠在了蘇子曾的身上,像是粘在了一起。他身下的蘇子曾幾乎是半裸的,這讓佩羅的怒火再次沖了上來,有一瞬間,佩羅有沖動想在他的尸體上,再補一槍。
正中心臟的這一槍,已經(jīng)足以致命了。看著泊泊流出來的鮮血,彌上了蘇子曾的身體,佩羅的不悅越演越烈。這讓他產(chǎn)生了種血水交融的感覺。他的女人,什么時候輪到其他男人來碰觸了。
“佩羅,”商殷順著山道趕了過來,看到眼前這一幕時,他沒了聲響,“你還真打死了他。”
見天色快亮了,商殷就折回了山上來找人,剛聽到了槍聲就找了過來。
商殷奪過了佩羅手中的槍,就要往蘇子曾身上一補一槍。
“你做什么?”佩羅立馬奪回了槍,將身后的兩人擋住了。
“你傻啊,男的死了,女的更得死,我回去再解決了常池,要不我就要麻煩了,”商殷正說著,看見了佩羅的臉色起了變化。
佩羅很明白商殷的做法是正確的,殺人滅口,是此時最正確的做法。
“經(jīng)歷了杭一邵的死之后,她一時半會兒是會不過神來的,”佩羅低語著,努力為蘇子曾找著借口。
天邊已經(jīng)浮起了亮色,周邊的景物也已經(jīng)清晰可見了,商殷從佩羅的身側(cè)看過去,看到了蘇子曾被拉扯開的衣物和杭一邵的身勢。這小子,還真是做鬼也要做個風流鬼。
難怪會被佩羅給崩了,換做了是他,估計杭一邵已經(jīng)被打成了馬蜂窩了。
“不殺也成,留給你來善后,”商殷嘿嘿了兩聲,視線再往蘇子曾裸露在外的身體上看去。
“不該看的不要看,”佩羅惡聲惡氣地說了一句,用肩膀?qū)⑸桃笞查_了,“去前面把車發(fā)動起來,清理下現(xiàn)場,下了山我們再報警。”
商殷聽出了他語氣里的不悅,攤了攤手,走開了。
佩羅走到了蘇子曾的身旁,看著她慘白的臉色,還有被擦碰的一身都是的小傷口,又惡狠狠地踢了杭一邵一腳。
山上還是很冷,他將蘇子曾身上的衣服攏好之后,又將杭一邵帶了血痕的衣服全都剝了下來,穿在了蘇子曾的身上,這才轉(zhuǎn)身離開了。
一生一死的兩個人,還是靜靜地躺著,等待著幾個小時后,才會呼嘯而來的救護車。
佩羅沒有注意到,杭一邵的血在經(jīng)歷了半個多小時后,還是繼續(xù)流著。他的下顎抵在了蘇子曾的脖側(cè),帶了兩條項鏈的蘇子曾還是昏睡著,只是她的眼角,不停地流出了眼淚來。
對于杭一邵的死,蘇子曾潛意識是無法接受的,所以她在無任何情況下,昏死了過去。
杭一邵的血順著擴散到了那條黃之戀上,再是包圍了紅之戀。
黑暗中,那陣槍擊后的巨疼還在持續(xù)著。杭一邵感覺著他的身體輕飄飄的,睜開眼時,周邊的一切都是紅黃相間著。
他嘗試著走了幾步,他又嘗試著呼喊著蘇子曾的名字。
耳邊是一陣哭泣聲,低低沉沉的,女人的哭泣聲。杭一邵聽著那陣哭泣聲,感覺到很耳熟,好像是午夜夢回時,他聽了無數(shù)次的哭聲。
周邊的紅黃兩色,化作了一幅幅的圖像,像是一部微型的電影,緩慢地放送著。
慢而清晰,先出現(xiàn)的是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肥嘟嘟的臉,哭起來時,很讓人頭疼的女孩。再是濃妝艷抹,不停地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再接著是一個面部扭曲,讓杭一邵認不出來的中年女人。
不同的圖像,不同的臉,拼湊在一起。
“子曾,”杭一邵想用手去觸碰那些畫像,可是手才一碰觸到,那些畫像就全部崩裂開來,像是沙子一樣,流淌了下來。
再接著是一幅幅女人和杭一邵的圖像,每一幅圖像出現(xiàn)后,蘇子曾的臉都會絕望的在一旁看著,淚水讓她的臉漸漸模糊了。
“一邵,你知道么,我是好辛苦才回來的,”低低地哭泣聲,再次在耳邊響徹著。
那個面部扭曲,不成人形的女人割斷動脈的那一刻,杭一邵驚聲叫了出來,他認識那個女人,她是蘇子曾。
女人的血從身體里噴出來時,她的眼神是絕望的,紅色剝落后,黃色又涌了上來,這一切,最后都變成了另外一張臉,那個在星空下,臉色煞白的蘇子曾。
原來,他的愛情,早就在多年之前,就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力。
原來,他的子曾,是在經(jīng)歷了巨大的痛苦后,還會回頭再來找他,只是,這一切,都是被他一手毀掉的。
如果放手,能夠讓蘇子曾的哭泣變?yōu)樾θ荩撬梢赃x擇放手。只是放手之后,他的心又要何去何從。
淚從杭一邵的眼角跌落,他原本想給她幸福,為什么,讓她最痛苦的反倒是他。到了最后,幸福還是和他擦身而過。
血不再流淌,那顆停止了搏動的心臟,再次跳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