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黃道吉日, 靖王大婚,幾乎是整個京城都知曉了此事。聞得這兩位正妃、側(cè)妃所乘之轎,一個從丞相府出發(fā), 一個從宮內(nèi)出發(fā), 那百姓們不由得紛紛咋舌歆羨, 一大早便群聚于街道兩旁, 來觀看這千載難逢之勝景。到處都是一派人山人海, 歡聲笑語,人群之中摩肩接踵。人人幾乎都是探著脖子去瞧,唯恐漏掉了一處去。
陽光遍灑, 光輝普照。艷若紅霞的喜轎內(nèi),唐凌端坐在軟榻上, 指尖微顫, 緊張得不行。她的身子隨著轎夫的顛簸而左搖右晃, 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抓住一旁的車架,這才避免自己給顛出去。她的另一只手悄悄掀開半個蓋頭, 臉上露出一絲好笑的意味。就這么嫁給他了,一切的一切,都恍若做夢一般,是那般的不真實。她想起曾經(jīng)和他相處的那些過往,臉頰情不自禁的一燙, 唇角卻上揚起一個幸福的弧度。
眼眶有些濕了, 那些只屬于他和她的過往回憶翻天覆地而來, 幾乎令她有些情緒失控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不該哭的, 免得把妝哭花了。心念及此,她趕緊拭了淚, 又仔細整理了一遍妝容,這才放心的將蓋頭蓋了回去,繼續(xù)端坐。
離靖王府越來越近了,鐘鼓鞭炮之聲一齊響起,震耳欲聾,格外喜慶。踢轎門,走紅毯,跨火盆之事從容不迫的進行著,經(jīng)歷了一系列繁復的儀式之后,林如畫和唐凌分別被送入了洞房。辰杰自然要在外頭照拂賓客,這內(nèi)苑足足開了幾十桌,看在皇上和朝華公主親自蒞臨的份兒上,許多朝中官員紛紛前來捧場。
唐凌進了洞房之后,一直忐忑不安,坐福坐了好長時間,坐的她幾乎是腰酸背痛。橫豎這里也沒什么外人,就想著掀了蓋頭站起身活動活動。誰知身旁的喜娘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使得她掙脫不開。那喜娘笑道:“凌側(cè)妃,這蓋頭是要王爺親手挑開的。”
唐凌也不想違拗,便點了下頭,終止了站起身來的念頭。
心跳的越來越急促,唐凌感到自己渾身都開始發(fā)起顫。激動、喜悅、開心種種情緒交織在心底,令她一時之間猶如夢中,覺得一切是那般不真實。
眼見得天色漸漸晚了,唐凌知道辰杰按禮制應該先去正妃那里,心頭不由得一沉,眸色一下子黯淡下來。這一路,她一直不容許自己去想林如畫是正妃的這個事實,但是現(xiàn)在,這個問題無可避免的展現(xiàn)而出了。她蹙著眉,輕聲的嘆了口氣,無限的愁悶襲上心間。
喜娘站在唐凌身邊,自然懂得唐凌這聲嘆息所包含的意味。她神色郁郁,卻也不知該如何規(guī)勸。這側(cè)妃,凡事自然是不能同正妃爭的。
一陣腳步聲傳來,有些踉蹌。唐凌的心一下子跳得飛快,只覺得那腳步聲一下一下像是踏在了她的心上,是那么熟悉和安心。令她在一剎那間,眼淚幾乎奪眶而出。所有的委屈、不甘在這一刻全部都化作了烏有。緊接著,不出所料的,她就聽到喜娘驚喜的喚道:“王爺?”
“唔……”辰杰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帶著濃濃的酒意和醉意,顯然酒得不少。唐凌有些擔心起來,方欲開口,只感覺有一個人坐在了她的身邊,那溫熱的掌心緊緊地包裹著她的手,使得她從身到心都不由得一熱。
辰杰從身邊內(nèi)侍端來的托盤里拿起金挑秤,將唐凌的蓋頭挑飛。唐凌眨眨眼,看著這周圍的一切。她看到喜燭光芒盈盈,搖曳著近距離的溫暖;她看到這房間被布置得一片喜慶的大紅色,亮得像是要一直映到人的心底去;她看到坐在她身旁的那個人,那個朝思暮想的人,此時此刻,他一身大紅喜袍,雙眸微醺,唇角含笑,正滿臉柔情的注視著自己。心頭像是一股暖流涌過,從此以后,再也不孤單了。
唐凌端過交杯酒,輕輕地繞過辰杰的臂彎。一仰脖,她將這整杯的酒全都灌下肚去。一股火辣辣之感從嗓子里直躥而上,頭暈目眩之感襲來,直燒得她臉頰也紅透了。辰杰望著她的表現(xiàn),勾起唇角,將酒杯放在托盤內(nèi)。
喜娘領著嬤嬤們前來撒帳,說了好些吉祥話兒,這才紛紛散去。
辰杰望著唐凌被燈火映照的紅通通的眉眼,不由得心神一動,柔聲開口:“凌兒,經(jīng)過了這么久的時間,我們終于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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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凌聽了他這柔情四溢的話語,情不自禁的鼻子一酸,感嘆道:“是啊。還好,還好……”
余下的話她再也說不出口了,只是微微垂下了眸子,眼睫急促的眨動,將后半句話咽了回去。——還好,還有他在身邊。
這也該知足了,該感謝老天。
唐凌心緒起伏不定,在這個大喜的日子里,她卻想起了這許多往事。那些她被陳永肆意欺負的慘痛記憶,那些她和謝云琛糾纏的過去,那些她和辰杰相識相知的一點一滴。
辰杰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拭去了唐凌眼中的滑落下來的一滴淚:“從今往后,你在我身邊,我再也不會讓你流淚。”
唐凌含著淚花微微笑了,她的目光貪戀的描摹著辰杰熟悉俊美的五官,低低道:“我信。”
她的聲音壓得太低,以至于辰杰沒有聽清,不由得挑著眉梢,有些詫然的問道:“什么?”
唐凌湊在他耳邊,輕笑著重復了一遍:“我信,我信你能給我幸福。”
辰杰的臉上現(xiàn)出了些許動容之色,他凝視著唐凌的眼睛,有種說不出的情緒閃動在他的瞳眸中,像是被最閃亮的星子嵌入在里,熠熠生輝。
有歡欣之人,自然也就有失意之人。
與此截然相反,林如畫此時此刻正端坐在正殿內(nèi),蓋頭依然未揭,內(nèi)里的眾人都被她打發(fā)了出去。一雙掩不住恨意的眼眸在這漆黑的殿內(nèi)顯得格外毛骨悚然,她雖然一言未發(fā),但是五指大力的攥緊身下的床褥,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甲印。
今天明明她才是正妃,卻被唐凌那個家伙給搶盡了風頭。這實在是令林如畫感到心緒不平,氣得手背隱約現(xiàn)出青筋,骨節(jié)泛出凄厲的白色。
憑什么?這究竟是憑什么啊?!
林如畫不服氣,渾身都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和憤懣。
她期待已久的良好姻緣,她盼望許久的洞房花燭,陪伴自己的,難道僅僅是那晝夜不息的燭光么?
即使謝云琛不在了,她的心卻并沒有死。她仍然是待字閨中的妙齡少女,她對愛情仍舊懷有美好的憧憬。可現(xiàn)在,冰冷的現(xiàn)實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的夫君,眼里、心里并沒有她。絲毫沒有她存在的余地。
林如畫心頭莫名一酸,有股淚意一直在眼眶中醞釀,像是要掉下來。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那里現(xiàn)出了一道怵目驚心的血印子,她才把那淚意給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隱約有腳步聲從外面響起,她一震,心頓時跳得越發(fā)快了起來。心又開始死灰復燃,有種莫名的期待一直涌了上來,使得她的上身不由得往前傾了傾。
是辰杰么?是辰杰終于來看她了么?!
看來,他心中還是有她的。
林如畫唇角忍不住彎翹起一個弧度,端端正正的坐好。
近了,更近了。
來人的氣息越來越近,然而,林如畫的一顆心卻愈發(fā)沉入谷底。
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熟悉,但卻絕對不是辰杰!
林如畫心頭一顫,瞬間反應過來。她立即伸手大力的掀開了紅蓋頭,狠狠地瞪著來人,眸光冷冷得如同冰錐一般:“……居然是你?!”
那人緩步走來,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這話說得好笑。不是我還能是誰?”
林如畫渾身像是泄了氣一般,將紅蓋頭遠遠丟開。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這人,像是要把那人足足盯出一個窟窿來。
那人三步并作兩步走至林如畫面前,就那么居高臨下的望著她,搖頭笑道:“你期待的王爺,現(xiàn)在正在和凌側(cè)妃在一起,哪里會想起你來?”
林如畫惡狠狠地止住了他的話:“你非要這么毫不留情,說這么直白么?”
“只是幫你認清現(xiàn)實而已。”那人雙手環(huán)住臂膀,好整以暇的道。
“我認得清,不需要你來幫。”林如畫收回視線,冷聲道。
“是么?”那人俯下臉,“我怎么覺得你對王爺還有想法呢?”
“廢話!他是我夫君,就算待我再不好,那也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林如畫嫌惡的往旁邊側(cè)了一側(cè),離那人更遠了些。
“但是我看著心疼,我的好姐姐。姐夫待你這么不好,你還跟著他干嘛?還不如跟著我逃離這里,拋開這里的人和事,再也不和唐凌見面了,豈不好?”
“林如風,你想的美!我就算死在這里,也不會走的。要走你走,走的越遠越好!”林如畫氣急敗壞的沖那人一聲怒吼。
林如風站在原地,眸光晦澀難辨:“姐,我還真就不明白了,姐夫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這么死心塌地的對他。”
林如畫別過了臉:“謝云琛已經(jīng)不在了,我現(xiàn)在,只有王爺這么一個依靠了。”
“誰說的?還有我!”
“你是弟弟!”林如畫站起身,把林如風往外推,“滾,我不想再看到你!出去!”
她親手關(guān)住了殿門,長長的嘆了口氣。有種失落襲上心頭,念及辰杰,林如畫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下,被紅艷明耀的燭光一照,現(xiàn)出令人心驚動魄的悲愴與凄涼之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