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凌聽他這么說, 不由得大力一怔,下意識的往他的那個方向看過來。但是這里并未掌燈,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窗戶方才也被掩上。她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背影之上, 卻是只能看清楚一個大致輪廓, 修長挺拔。她走上前, 輕輕地從后面擁住了他, 感到他的身體明顯一僵,這才低低的開口,聲音里難掩詫異:“太后?依你而言, 這太后難道不幫皇上,還幫我們么?這是個什么緣故?”
辰杰緘默不語, 呼吸聲有些不穩, 像是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過了良久, 方道:“宮闈深深,在那里什么事都可以發生。太后身邊的熙梔姑姑曾告訴我, 太后不喜皇上,千真萬確。如今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盡快趕往西北,幫助昭王將邊關之急解除。隨即便聯合昭王,一舉攻入皇城。”
唐凌聞言, 心臟劇烈的跳了一下, 似有所悟:“這個, 也是太后的計劃么?”
“……沒錯。”新婚第二日覲見了皇上之后, 辰杰就被熙梔秘密召喚至太后的慈寧宮。在那里, 太后見了他之后,因為不能耽擱太多時間, 于是便摒退殿內所有宮女內侍,趕緊將自己的計劃刪繁就簡一一合盤脫出。的確,她是希望自己的二子靖王聯合三子昭王打退阻奴國,一力合攻至京都,推翻辰燁的統治。
辰杰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是心頭一震,頗有些難以置信。但是一對上太后那炯炯的眸光,就能確定這個計劃的的確確是她心頭所想。他一挑劍眉,俊顏之上卻是一派風平浪靜,絲毫令人窺探不出他內心真實的念頭:“為何?不管怎么說,他到底也是您的親生兒子。”
太后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如同鍍上了一層寒冰,從骨子里都透出一股陰森之意:“他怎么會是哀家的兒子?他是哀家妹妹的兒子!”
這件事辰杰卻是聞所未聞,但是他依舊冷冷抱臂而立,未置可否,并不多言,只靜靜的等著太后說下文。
太后微微避開了辰杰的注視,只是側過臉,慢慢踱步走到一旁,伸出手無意識的撫上一旁的雕龍玉柱:“哀家的妹妹趁入宮探望哀家之機,攀上了你父皇,和他生下了辰燁。哀家得知此事之后大怒,便命人將妹妹秘密處死,正要處死辰燁之時,你父皇趕了過來,這才留了那嬰兒一命。你父皇將辰燁歸到哀家名下,將當時知曉此事的內侍宮女一個不留全都殺掉,然后在駕崩之時宣布辰燁為下一任皇帝。辰燁一上臺,見哀家偏寵你,于是就想方設法的陷害。哀家無法,便只得派人暗中送你出宮,好躲避風頭。哀家忍這口怨氣足足忍了二十多年,現在有了機會,為何不好好利用?”
辰杰聽聞此言,靜默了半晌,忽地開口:“三弟昭王盤踞西北已經有許多年了,為何母后現在才想起報仇?”
“你三弟辰瀚他之所以在西北,也是哀家的安排,一來是為了避開京都風浪,二來是為了執掌軍隊大權,”太后目光沉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迫人之意從里散發出來,“但由于他是在先帝在位時就被派出去的,所以辰燁也不好說什么,便默許了此事。現在已經過了差不多上十年,瀚兒在西北已經逐漸站穩了腳跟。現在只差一個導火索,我們就可以實現復仇大計了。”
辰杰漆黑的瞳眸中微微起了一絲波瀾:“我,就是那個導火索罷。”
“沒錯,”太后走到辰杰面前,目光并未閃避,直直望向面前這個和自己長得最像的兒子,“瀚兒無心皇位,一旦事成,那個位子少不了由你來坐。”
“可如果我說,我并不稀罕那個位子呢?”
“你說什么?”太后好像沒聽清,瞳孔驟然縮緊,目光訝異。
辰杰一字一頓的告訴她:“那個位子不屬于我,我也不稀罕。”他之所以愿意應承這個計劃,僅僅是為了幫助母后完成這個心愿而已。至于辰燁,那個人極盡陰毒,恨不得將自己趕盡殺絕,他也不想再忍下去,眼下有一個扳倒辰燁的法子,他何樂而不為?
太后盯住了他堅定的眼神,心頭仍舊有些拿捏不住,不清楚辰杰此言究竟是真是假,便低聲開口道:“瀚兒性子野,只適合帶兵打仗,不能坐穩江山。更何況,他只愿做偏安一隅的王爺,對皇位并無非分之想。既如此,你還為何要拒絕呢?”
“……”
辰杰轉身,慢慢離開太后的視線。風揚起,吹動了些許他的發絲,正如他此刻頗有些煩亂的心。
一旦坐上了那個位子,許多事便身不由己,他對政事并不感興趣,也不愿插手朝野。如果不是被逼無奈,也根本不會涉足泥潭。一切,都是辰燁逼他的,辰燁命他去西北,根本就沒安什么好心。如果能在路途上殺了他最好,實在不行,就算去了西北也是死路一條。所以,他不得不順遂太后的計劃,準備奪取辰燁的江山。
辰燁不是把皇位看得比什么都重么,若是奪了他最心愛的東西,毀掉他視如生命的權力,他該是如何絕望,如何憤怒?
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至于奪了之后究竟怎樣,那便到時候再說。現在保命是上乘,其余的一切,現在都免談。
唐凌見辰杰似陷入了綿長的回憶里,也沒去打擾他,只是靜靜的陪伴著他。漆黑的夜里,他們的心卻是跳得劇烈,恍若一刻都沒安定下來。
草草休息了一下,他們第二日早些起來接著趕路。噴薄的旭日東升,灑下萬丈光輝,為這里的一切多踱上了一層耀眼的金色。路上趕集的百姓數不勝數,還有南來北往的客商往來不絕,小販們紛紛擺攤設點,客棧酒樓茶館也都開了門來做生意。辰杰為了掩人耳目,沒有坐馬車,只是裝扮成尋常百姓的模樣,帶了□□,和唐凌、楚涵一道伺機出城。
“新鮮的餛飩嘞,才出鍋——”
“又大又紅的果子,瞧一瞧看一看……”
“客官,您是打尖兒還是吃飯呢?”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響徹路旁,集市上熱鬧非凡。但是這路上沿途似乎多了許多盤查之人,手里拿著畫像一一看向來往路人,目光警惕,小心謹慎。唐凌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下意識的緊緊拉住楚涵的手,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辰燁,他果然不死心!
辰杰輕輕拍了拍唐凌的肩膀,以示安慰。他面色無波,并未有任何懼色,只是從容不迫的往城門走。唐凌跟在他身后,也逐漸恢復了正常,心跳得也沒有方才那么劇烈了。倒是楚涵,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似的,頗為乖巧,一聲兒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