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唐凌瞬間逼近了些許, 目光直視秋月的含淚卻又不乏恨意的雙眸,“是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值得你這么恨我?”
秋月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涌出, 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而下, 留下一道深深地淚痕。但是她的唇角卻勾著一抹與此極為不符的冷笑, 那兩種不怎么合時宜的表情就那么同時出現在她的臉上, 令人看去不由得一陣毛骨悚然。她聽了唐凌的問話之后, 并未開口,沉默了下來。而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像是對待珍寶一般, 將那褪了色卻干凈整潔的碧青布包仔細的收好,小心的攏入自己的懷內。
做好這一切之后, 秋月并未拭淚, 而是轉過身去坐下, 目光沒有看向唐凌,以一種平淡無波的語調緩緩開始敘述自己的經歷。
唐凌聽了之后, 只感覺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她死命的咬住雙唇,直到那慘白的唇線上逐漸現出一縷殷紅的血絲。
……
那日。去寶華寺的途中,黑衣人刺殺事件結束之后。
林如畫盯著謝云琛的背影好一會兒,這才憶起身旁還站著一個欺騙了眾人的丫鬟秋月。她的目光驟然發狠, 方才的柔情蜜意全部都被陰厲決絕所代替, 看得秋月和夏蓮不由得心頭有些發怵。林如畫疾步走過來, 一把攥住秋月的手腕, 將其拖進了自己的那輛馬車里, 硬聲開口吩咐道:“起轎!”
秋月不妨被這么一拉,險些一個趔趄站立不穩, 幸好她反應迅捷,及時的伸手拉住了一旁的車轅,這才沒有狼狽的從馬車內跌落下去。甫一穩住身子,她略一側過臉,就看到林如畫那雙陰惻惻的眼眸,那里面煥發出恍若吃人的目光,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甚是凄厲可怖。林如畫的貼身丫鬟小蝶坐在一旁,看似置身事外,實則一直用一種看好戲的眼光打量著秋月的神色。
饒是秋月平日的性子大大咧咧,頗為爽利,也經歷過許許多多的大事小事。但是林如畫此時的眸光,到底還是讓她看得心里打了個突,下意識的將目光稍稍偏移了些許,竟是不敢與林如畫直視。
林如畫見自己成功的從氣勢上將那個小丫鬟給壓了下去,不由得頗為滿意自己的手段。她好整以暇的整理著衣袖,不發一言,氣氛壓抑得有些詭譎的可怕。她略一抬眼,用那雙斂盡萬千芳華的眸子緊緊地盯著縮在一旁的秋月,視線從她局促不安的面容到微微顫栗的身子,最后停留在她緊攥裙裾邊緣的手指,冷笑著開口道:“行啊你,真是出息的很!聯合你家小姐設下計謀來欺騙我是吧?”
秋月稍微拉回了些許神智,于是便連忙開口為自己分辯道:“不,不是這樣的,我家小姐……”
“別在這里徒勞無力的辯解了!”林如畫忽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指甲留的微長,瑩潤光滑,隱約還可見被蕊芯染過的痕跡;她用那指尖一把挑起秋月的下頜,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甲印,聲音冷得如同被浸了冰雪一般,不含半分的溫度,“唐凌在派你辦事的時候,看樣子并未給你想好后路,使得你落在了我的手心里!你可以現在就試著想想看,接下來,你會面臨什么呢?”
秋月只覺得林如畫那一字一句發狠之語中的戾氣不像是裝出來的,配合著她那欲嗜血的眼眸,以及那愈發收緊的手指,逼得秋月一陣天旋地轉,壓抑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她恍然對上林如畫的臉,那張臉像是要吃人的惡魔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她的心底卻是一片悲涼之感襲來,眼淚被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林如畫說的沒錯,而且一針見血,自家小姐……的確沒有為自己安排好后路?心念及此,她不由得凄惻的苦笑出聲,難道自己在小姐眼里,僅僅是一個棋子么?用過之后便丟掉,便再也不去管自己的死活?
小蝶見此情景,擔心在這馬車里會出現什么突發狀況,于是便出聲開口勸林如畫道:“小姐還是別生氣了,為這等賤婢發火實在是不值得。待會兒回府了之后,小婢會讓秋月嘗嘗咱們的厲害!”
秋月一聽,看到小蝶那惡狠狠的表情,以及眸色間一閃而逝的寒光,渾身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不管怎么說,秋月到底還是一個妙齡少女,見此情景仍舊是十分害怕。她瑟縮了下|身子,目光驚懼異常,不知道這幫人會怎么對付自己。
林如畫帶著秋月、小蝶來到自己的房間里,立即吩咐下人去把門關上,并派了人在門口嚴加把守。若是有個什么風吹草動,要立刻來報。下人都應了,于是將門關上,悄悄地退出去了。
門窗一關,所有的陽光都被擋在了外面,內里一片陰森的漆黑。這里的光線不怎么好,但是還是能隱隱約約的瞧見人的大致輪廓。林如畫的臉隱在一片朦朧的晦暗里,顯得模糊不清,聲音像是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魔,陰冷至極:“你想好了么?現在有兩條路供你選擇,要么,就從此順遂了我,為我辦事;要么,呵呵呵……”第二種選擇她并未明說,只是冷笑出聲,那笑容有說不出的詭譎陰寒。
小蝶走了過來,乜了一眼被捆得跟粽子似的秋月,回眸視之,看向林如畫,語氣似笑非笑,聽上去格外滲人:“小姐,咱們要怎么處置這等賤婢?”
林如畫并未看向秋月,只是陰惻的出言道:“你叫她自己選。”
小蝶隨即便將泛著寒光的銀針、里面裝滿了釘子的鞋、還有一柄嗜血的刀刃以及一個大甕一一展示給秋月看。秋月戰戰兢兢的躲閃著目光,絲毫不敢往那邊看一眼,精神都已瀕臨崩潰的邊緣,渾身抖得幾乎脫力。她此時就像是待宰之魚肉一般,放在砧板上,等待著那漫長的死亡過程。
“對你來說,那個銀針和鞋想必還勉強能夠扛過去,”林如畫仔細欣賞著秋月面部表情的變化,淡笑著補充道,“但是那柄刀和那個大甕,可是我特意學了前朝呂太后對待戚夫人之先例,準備用來讓你好好體驗一番的……”
“你別說了!”秋月駭得滿臉都是淚,尖叫著阻止林如畫再接著說下去,“求求你別說了!”
小時候跟著唐凌,后來又纏著唐冰,從他們日常讀的書里,她對那史書上所載“人彘”一事,亦是早有耳聞。現在,親眼目睹此事,她只覺得渾身的血氣一下子全都都沖到頭頂,眼前漫延出一片蝕骨的血紅,幾乎都快模糊了她的視線。
林如畫走過來,輕挑起她的下巴,微笑地注視著她那張駭得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的小臉:“告訴我,你的選擇,我可沒有過多的耐心。”
秋月淚流滿面,顫抖得幾不成句:“小婢……小婢愿意幫助林小姐……”說完這句之后,她的心驟然一空,渾身脫力,癱軟在地。也罷,是唐凌沒有遵照唐冰的遺囑保護好自己,是唐凌利用了自己卻又把自己狠心拋在一邊,是唐凌,一切都是唐凌!
……
唐凌緊緊地收攏自己的五指,那指甲幾乎都陷進了肉里,她卻是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痛意。平復了半天,心緒依舊是起伏不定,她不由得走到秋月身邊,竭力忍住了淚意,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開口:“當初那個計策的確是我謀劃不周之故,但是你如今也來加害于我,這么一來,我們扯平了。你走罷,走的越遠越好,希望我們這輩子不要再見了。”牽絆越多,越是不利,還不如就此一別,再會無期。畢竟秋月也是跟了自己這么多年,而且當時自己年紀尚輕,只顧一門心思的打壓林如畫,所以難免有顧及不到之處。
“大概是我從小就是你的貼身丫鬟之故,所以倒也多了難言的默契,這句話正是我想說的,希望我們從此以后,各走各的路。”秋月站起身來,冷漠的從唐凌身邊走過,再也驚不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唐凌目送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蒼茫無邊的夜色里,心頭不免一陣悵然若失。以后的路,不知道會不會更加艱險,她在實施自己的報復計劃的同時,萬萬不能不考慮到周圍之人的安全。
一報還一報,冤冤相報何時了?她和秋月,大概主仆之情也就緣盡于此了。此事因為自己對不起她,所以暫且按下不表,但是若是以后秋月還要來動什么歪心思的話,那可就沒這么便宜了!
正在唐凌神思激蕩之際,楊杰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看向那個站在屋門口的少女,看向那被朦朧月光所籠罩的少女,看到她的眼里是一片濃濃的悲傷。不知為何,他忽然很想過去擁抱她,告訴她,她不必一個人扛著,她還有他。
屋內的楚涵大概是醒了,在屋內哭鬧不止,聲音極其凄慘。唐凌一怔,急忙轉過身走了進去。楊杰一見,暫時壓下心頭的想法,匆匆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