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感謝邪月永恆和夢仙尋夢,兩位看官的打賞,多謝支持!)
暗無天日的牢房,瀰漫著腐爛的臭味。
不時有人,在污濁不堪的牢獄中,因爲傷口感染、或是疾病傳染而死。在密室中,一個血跡斑斑的少年,被人倒吊在鐵架子上,帶著倒刺的鞭子肆意在他身上抽打。血污的長髮遮住半張臉,剩下的髒兮兮的半張臉,眼神空洞面目卻有些眼熟。
“公子……夫君……”花解語再一次從噩夢中醒來,清淚浸溼她美豔曼絕的一張臉,她從枕頭下拿出那柄撿到的破損紙扇,帶著哭音道,“你在哪裡啊,公子,不要嚇解語。”
冬至,陰極陽生,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朝廷鼓瑟吹笙,奏黃鐘之律,民間祭拜先祖,更易新衣、置辦飲食。故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
金陵也在這一天開始廟會,整個城市熱鬧非凡。往日賣的火熱的燒餅鋪、包子店等等,今天都要擺上混沌、水餃,大一點的酒樓特色菜中,必然有狗肉、紅豆米飯。
沿街的小吃中,糯糕、麻餈、糖蛋等比比皆是,趕集的人若是餓了、渴了,當街站著喝上一碗加入桂花釀的米酒,吃上幾快麻餈,便能對付很長一會。大人小孩皆宜,熱熱鬧鬧,猶如過年。
這一天無論是黎而老者、童而孩者、衣冠甚偉者、短褐不完者、躇(chu2音通廚)步者、蹀(die2音通蝶)足者,皆是喜氣洋洋。哪怕是碰了磕了,都相互拱個手,也不置氣。
不過若是站在金陵高處眺望,能夠發現今天熱鬧的地方雖然多,卻有一處各色人等雲集景從。仔細辨認,卻是已經破敗的七郎廟。
此時七郎廟門前的空曠場地,搭建了一座十日而成的高木臺,起碼有一丈三高。木臺上張燈結綵,豎起兩根沖天竹竿,挑著一對龍飛鳳舞的對聯:“未上臺,誰是我,既上臺,我是誰,須知是我原非我。不認真,難做人,太認真,人難做,牢記做人要像人!”
旁觀者將四處堵得水泄不通,這一對對聯原是戲子所做。其中是我原非我,對做人要像人,原本是以戲子身份勸諭別人。可是如今放在擂臺之上,充滿了辛辣的味道。
書生之間的挑戰,少有如此赤(諧)裸裸的火藥味。大多寫些“五車詩膽、八斗才雄”或者“問青牛何人騎去,有黃鶴自天飛來”。這樣隱晦又顯的有文采,不傷彼此和氣。贏也謙謙君子,輸的人也能有個臺階下。
可如今,北方來的這位二公子,公然寫上“牢記做人要像人”,其中暗諷之意躍然紙上。想一想王家大少從京城回來的時候,可不是文不成武不就,被整個金陵取笑。前一段時間,又鬧出爲了風塵女子被趕出王家的事情。這一句做人要像人,真是字字誅心。
這巍峨高臺,便是京城來的二公子和葉小白約定比試的地方。
縱然葉小白自從回到金陵都是深入簡出,不過聽雨樓卻是力敗各路才子,後又有陳公子宣傳,詩詞曲都是一絕。尤其是十多天之前,陳公子酒後會友,又擺弄一首船尾王大才子新作的詞,其中白衣卿相讓他名氣再度漲了一截。
人品這種事情大家不敢評價,但是比起文才來說,葉小白東拼西湊所表現出來的東西,足以引發一個個熱潮。至少目前爲止,整個金陵最炙手可熱的才子便是他。
正因爲成了名人,這擂臺方纔顯的有意思。但凡肚子裡面有點墨水的,都來看看門道,沒有墨水的則是來看看熱鬧。何況這次比擂,比的是歌舞。這種東西,雅俗共賞,倒也沒有硬性要求。
時日快到正午,從七郎廟中前呼後擁,當先四位鬚髮皆白的老者,皆是一身白衣、袖袍寬大。儒雅的氣質,顯示出四位老者並非普通人。
之後是亦步亦趨的成羣護衛,各個狼腰猿臂、威武不凡。在包圍的中心,身穿鑲著黑邊的白衣少年,揮著紙扇,風度雍容。
自從那一日被葉小白一眼看穿身份之後,二公子重新拾掇一番,掩蓋了幾分女性氣質。如今的她,更如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
才驚鴻一瞥,那些扎堆的大姑娘、小媳婦的驚呼不斷,待字閨中的姑娘們,也是捂著小嘴,眼中似乎要飛出星星。不過今日二公子身邊還有一名青年男子,相貌英偉不凡,揹著手並排而行。
一個劍眉星目一個俊眼修眉,好一對男子,博盡了所有人的眼球。
人多勢衆的二公子上臺,首先是介紹四位老者的身份。一介紹原來是江南江北儒學中的名宿,都是各自一方泰斗。這四人立馬引起臺下讀書人的喧譁,看來才名遠揚。
“四位先生乃是文壇泰斗,今日且在此做裁判,我想臺下各位沒有異議吧。”二公子持著扇子,玉樹臨風的掃視臺下。
在這四位大儒面前,哪裡有人敢說話,就算是說話也一定是客客氣氣請教文學。人家都是天下共知的人物,爲了自己的名聲也斷然不會作假。
二公子能請來這四位大儒做裁判,首先展示了自己的通天手段,其次也表現出,自己就算手段再多也是公平比試的決心。雖然說她的對聯寫的輕狂,可是這一手卻爲她博了個滿堂彩。
在他示意之下,有人上前讀比擂規則。比擂的勝負,縱然四位大儒有話語權,現場所有人都有參與。大儒們進行裁判,衆目睽睽之下做個監察。
比賽的方式,分爲彈琴唱曲並且可以自由選擇舞蹈。題目爲漢代樂府的《平調曲》名《從軍行》,唐代多首詩篇也以《從軍行》爲名,讓這個曲調名錶現出血氣方剛、豪邁壯麗的意義和情調。
這邊弄的熱鬧,可是半晌卻見不到葉小白等人前來。慢慢等到全場熱情冷卻,二公子也感覺到不耐煩。都說重要人物後出場,這傢伙難道自認比我還重要?
“已經到了午時,這王家公子還沒有過來,難道是真的怕了?”到了約定的時間,有些煩躁的二公子朗聲道,“本公子要追加一條規定,逾時不至也當算作是輸!”
臺下鬨鬧成片:“那是自然,不守時不守諾,必須要算作是輸。”
“可是如果這算作認輸,王大才子怎麼向這位公子磕頭。”
……
唰的一聲,二公子將紙扇打開,微微扇了扇道:“若是逾時不至,本公子也不願那等人給我下什麼跪。所謂美人配英雄,各位給我做個見證,我要那王大才子未過門的妻子花奴姑娘,嫁給我哥沖喜。”
“好!”滿街的人齊聲叫好,他們也知道以這公子的權勢,怕是真的說到做到。
“點上一柱香,若是一柱香之後無人來,便算我勝了。當然本公子也不會勝之不武,自然會表演一番歌舞,讓大家不虛此行。”二公子說話的時間,有護衛搬來一把花梨木的太師椅,她一甩衣袖橫刀立馬坐在上面。
溫美如玉的公子,偏生用武夫的坐姿,只是在場之人只覺得看的賞心悅目。
一柱香燃到一半的時候,任誰也感覺到了不對勁。葉小白竟然還是沒有出現,要不然是出現了狀況,要不然就是真的不敢來。可是如今整個金陵都知道了消息,若是不敢來的話,丟人可不是一星半點。怕是用不了多久,那名王大才子就名聲掃地,再也擡不起頭了。
恰在此時,遠處街頭馬蹄陣陣如雷鳴,驀地出現數架馬車。馬車華麗,飄著流蘇作裝飾。最主要的五架馬車並駕齊驅,沒有一隻雜色馬,皆是雄壯矯健的白馬。無數人紛紛讓到街道兩邊,爲這成羣的馬車繞開一條道路。
馬車排成一線,最後分散停在了高臺之下。
“不錯不錯,王青瑯你還有膽子過來。”二公子趾高氣揚道,“不過來不來差別都不大,除非你願意甘心當著全城人面下跪。否則花奴姑娘,我是一定要帶走的。”
沒有反駁的聲音,也沒有人下馬車。當中一輛雕著花開富貴的牡丹圖的馬車中,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雖然聲音不大,出奇的是所有人都感覺聲音如同在自己耳邊。
“我是聽雨樓煙雨夢,二公子……王青瑯大約七八天前就下落不明,不知道公子可否有消息。若慷慨相告,定有厚報。”
煙雨夢的聲音不冷不熱,不含一絲煙火氣,說的也非常的冷靜。可是所有人都聽明白了意思,原來王大才子竟然失蹤了。
並且這一排馬車包圍高臺,更是將矛盾直指向二公子等人。
心高氣傲的二公子自然忍受不了,遙遙指著煙雨夢的馬車道:“煙雨夢你是什麼意思,污衊本公子抓了王家那個臭小子?以我的本事,想要抓他,何必在這裡擺擂?”
“可是整個金陵我聽雨樓已經找遍,可謂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整個金陵有這等權勢的人,公子脫不了嫌疑。我煙雨夢思考事情,向來只會想,發生這件事誰的受益最大。毫無疑問,二公子你是我最大的懷疑人選。”
聽了這話,在場金陵人士都發出輕噓聲,對臺上的公子報以懷疑目光。
“哼,那我是不是也能認爲,王青瑯知道比試不過我,故意逃跑了。煙雨夢不要仗著你那殘花敗柳之軀,和那些糊弄小孩的把戲跟本公子叫陣。你也不過就是下九流中的娼,別認爲誰都買你的賬。”高臺之上的二公子,背手而立道,“栽贓陷害也不看看我是誰,我纔不管你那邊丟了什麼人,時間一到,給我把花奴交上來便對了。”
“二公子,我出道的時候,你怕是還沒有出生吧。”
“那又怎樣,老女人!”二公子針鋒相對,不過同樣身爲女人,她自然很難理解。對一個成熟女人來說,最怕聽到的一個字就是“老”,她這一句老女人,如同點燃了炸藥桶。
一共八架馬車,忽然騰起一股驚人的氣勢。靠的馬車有些近的行人,好似被看不見的軟牆撞到似的,步步後退。原本晴好的天空,也瞬間陰雲籠罩,街道上掀起一陣狂風,讓人睜不開眼。
狂亂的氣流縈繞向高臺,那一副對聯被如刀狂風攪碎,化爲滿天飛舞的紙片。
二公子也微微變色,一丈三的高臺,在狂風中微微顫抖,似有散架模樣。
飛沙走石之中,驀然響起一道龍吟虎嘯,好似龍虎盤踞,在所有人耳邊炸響。陰雲四散,冬日溫和的陽光再度回到了大地,肆掠的狂風慢慢的停止。
高臺未動,唯獨滿天紙片如蝴蝶落下。二公子身邊站立一名青年男子,約莫有三十歲,對著馬車拱手道:“夢娘,二公子還年幼不太懂事,多有得罪。不過一碼歸一碼,我相信夢娘人品自然不會胡亂說話,不過我以人品保證,二公子絕沒有做出綁人的事情。”
“你是何人,有資格和我說話?”
“我乃江南路安撫司,趙城虎!”
安撫司,掌管一路軍政事務。一般以知府或是知州兼任,不過江南路爲天下富饒之地,便由當今聖上的寵臣,趙城虎擔任。單說此人也是傳奇,十歲時被當今聖上圍獵時在山中撿到,順手收養。後十五歲有過護駕之功,被奉爲皇帝義子。如今擔任安撫司之外,兼任驃騎大將軍,乃是江南一路真正的無冕之王。
全場人鴉雀無聲,看向那名略顯文雅的青年,眉宇之間含著威嚴。
“夢娘子,我可有資格說話!”
縱然是聽雨樓夢娘,碰上這樣的強權人物,也要退避三舍。畢竟人家手中掌握這一路軍隊,怕有幾十萬軍人爲他誓死效命。只要他一句話,縱然關係再多、法力高強,聽雨樓也會被瞬間夷爲平地。
“我們走!”煙雨夢那不然煙塵的聲音,終究戴上一絲沙啞,“若是日後讓我查出,王青瑯一事和你們有關,我必然不會放你們走出江南路。”
“我信!”趙城虎淡淡道,算是給足了面子。
可是二公子尖銳的聲音響起:“走什麼走,把花奴給我留下,不然今天都別想走。”
正要離開的馬車停下,趙城虎微微蹙眉卻沒有阻攔。雙方的火藥味,再度濃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