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前大眼瞪小眼,悲慘的既濟已經被拖走,父子二人呈現對峙的姿勢。好似兩座高山相對而立,一個挺拔而年輕一個滄桑卻傲立。中間的小路,就像是溪流,兩座高高的崖岸之間沒有一座橋樑可以通過。
“聖旨到!”尖聲細嗓子從門外響起,沒一會就來到了西廂房前的空地上。爲首的太監,開始還不以爲意,可是走過來宣旨的時候,這對父子二人都沒有下跪的樣子。
這位宣旨太監也著實頭疼,他知道王世才向來就是怪人。又一次皇帝召見他去釣魚,換做別人還不盛裝打扮然後去了之後恭恭敬敬。誰知道這位王大怪人,竟然去了之後差點打瞌睡,之後也不知道怎麼把魚餌當成貢品,一個人坐著把魚餌給吃了。
這被一時之間傳爲笑談,就連皇帝陛下都稱他爲怪才。只要不說他感興趣的,哪怕是皇帝,他都懶得虛僞客套。一旦說到感興趣,他又得理不讓人,哪怕對方是皇帝。
就拿傳聖旨來說,傳到誰家還不得偷偷塞一封銀子。只有送到王家來,不光不敢要銀子,有的太監做好準備來送銀子。王世纔出了名的鐵公雞,有一次一名當紅太監因爲沒收到銀子,於是回旨的時候和皇帝說王世纔不恭敬。
當時皇帝就笑了笑,可是三天沒到,那位當紅太監就被趕出了宮中。這麼一來,宮裡當值的立馬就明白了過來,甚至就連一句壞話都不敢說。正因爲怪,他才顯的獨特。更加讓皇帝陛下顯的放心。這君臣之間。別有一番天地在裡面。
所以看見王世纔不行禮接旨。宣旨太監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這位王大人,趕緊又手持聖旨弓腰道:“王大人,聖旨!”
豈知王世才連頭都沒有扭過來,冷冷道:“念!”
父子兩人都沒有跪下來,所有書童已經跪成一排磕頭。如果是別家,宣旨太監恐怕鼻子都氣歪了,偏偏碰到王大怪人,他索性連他兒子一起忽視了。只當沒有看見:“朕膺昊天之眷命:
易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諸臣勞苦,日日辛勞……創太平之盛世,爾等亦有功勞……所謂君臣同樂,其如魚水……”
葉小白聽的昏昏沉沉,實在是裡面典故太多。簡潔來說,今天是公主的生日,普天同樂,皇蝶請各位同事來聚一聚,吃吃飯、喝喝酒、樂一樂。因爲不是極爲正式的場合。所以沒有什麼奉天承運之說。
再說“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本就是戲詞所說,一般聖旨如果不是大事。都是皇帝口述由學士記錄。然後交由中書門下,改動一些,篇首大多數都是門下二字。今天是公主生辰,所以門下也沒有來湊熱鬧。
不過這詔書之中,不光邀請了所有大臣,還有大臣的子女前去湊熱鬧。本來正在對峙的父子二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葉小白早就對皇宮有些興趣,想要去看看,沒想到今天就有了機會。王世纔則是市儈一些,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公主生辰,豈不是要送禮?”
宣旨的太監已經是滿臉冷汗,他瞥了一眼宰相大人,發現宰相大人沒有開玩笑,真的是在想送禮之事,忍不住汗如雨下。這位宰相大人也太他媽牛叉了吧,都說王大人是鐵公雞,真是一點都沒有說錯,公主生辰別人送禮都是巴不得把房子賣了充門面,這位大人反而有些不情不願似的。
但是他卻是聰明人,身爲當紅太監非常的識實務,在王世才接旨之後,他的袖口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對玉質的貔貅。太監大人似笑非笑,低聲道:“大人,接旨吧!”
這對貔貅是太監剛纔宣旨的時候,別的人家送過來的,此時借花獻佛。王世才本來板著的臉,忽然就笑的滿面春風,藉著接旨把那貔貅揣進了自己的袖口,笑問一句道:“公公貴姓?”
“姓胡!”太監頗有些激動的迴應。
“恩恩,老夫記在心中。”王世才笑瞇瞇的說著,這一刻他倒是一點都沒有顯得古怪。
太監也是歡天喜地,恭敬的行禮之後,退出了王家院落。剛一出院落,旁邊就有小太監道:“公公,這王世才也太不識相了,沒有賞賜就算了,還敢拿公公的東西……”
話還沒有說完,胡公公轉身就是一個耳光,扇的正準備拍馬屁的小太監話都說不出來。胡公公陰沉著臉,尖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麼,王宰相爲國爲民兩袖清風,你哪隻狗眼看到王宰相收東西了?”
“沒有沒有,奴才狗眼昏花!”小太監嚇得臉色煞白。
“學著一點!”胡公公又變了一副臉色道,“你可知王宰相爲何身爲變法首要人物,卻受到變法派和守舊派共同排擠。”
小太監不敢回話。
“所有人都說王世纔是條狗,是皇帝陛下的狗。他們懂個什麼。陛下的狗就不能叫做狗,那叫麒麟。他兒子敢把末土宗推平,敢殺了秦家繼承人,爲何沒有人敢動他……你算什麼東西,只要皇帝陛下還在一天,這天底下王世才哪怕受到天下人排擠,誰也動不了他。”
胡公公似乎也覺得自己說的多了,緘口哼了一聲道:“有些人,咱惹不起,咱就必須要把他供著。咱們在別的人眼裡是爺身邊的人,但是爺身邊只有一個王世才。”
一句話,說明了王世才如今的真正的底蘊。
小太監雖然不知道其中道理,卻也明白,王家的人不能惹。可是他心裡浮現一個問題,若是陛下駕崩呢,那這個王世才豈不是……
可惜這句話他一輩子都不敢問出來……
官道之上,一驢一馬並排而行。葉小白乘坐的是高頭大馬,王世纔則是普通書生一樣。騎的是一頭毛驢。按說文官坐轎、武官騎馬纔是。只可惜王家竟然連轎伕都沒有。
葉小白沒有被砍死。只是因爲今天是公主的生辰,王世才覺得見血不好。再說家醜不可外揚,要殺也是在家裡殺,不到必要時候,這位清官對於自己名譽還是非常看重的。但是他大義滅親的決心,絕對是不能忽視的。
一馬一驢很快到了大內,遠遠就覺得硃紅色高牆高大而威武,近處再看皇家氣息撲面而來。普通人到此。難免被神宋幾百年氣運壓住,難免會感覺到緊張。因爲無論何人到此,面對的都是幾百年積累下來的國運和天下百姓的人心所向。
葉小白卻感覺到眉心發癢,紫色的痣印處似乎有什麼要噴薄而出,與這皇家氣運結合在一起。他心中大驚,急忙要壓住這股氣息。大內之中不光是高手如雲,身爲九五之尊必然有幾個手眼通天的人物守護。據說崑崙山羽士每年都要覲見皇帝,留幾個能人在此很正常。
一旦他的紫氣噴薄而出,被這股皇家氣運勾出來,他根本走不進大內。他捂著額頭。在宮門外下馬,王世才昂首挺胸走了進去。根本沒有管他。
葉小白只得急急跟著王世才的腳步,跨進大內之中。忽然之間,體內涌動的紫氣又安靜了下來。他跟隨的人流往前走,此時自然跟不上王世才,他就隱藏在衆人之中。
可是衆人之中也不是好隱藏的,葉小白無意間撞到另一位官宦子弟的時候,那人自然沒有生氣。打量了一下他的氣度,覺得不是凡俗子弟,不免拱手道:“兄臺!”
“額,兄臺!”葉小白放下手,也回了一禮。
“兄臺看模樣是第一次進大內,這也正常,小弟我不才也只是進過兩次而已!”那人倒是挺和善,主動給葉小白一個臺階下,隨後問道,“看兄臺面生,敢問令尊是……”
心想王世纔好歹是宰相,葉小白也不覺得報他名字丟人,於是淡淡笑道:“鄙人姓王……”
問話的公子身邊還有幾位小姐,別看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是對於朝中事物都極爲明白。其中一位就嬌笑道:“令尊應該是王刺史……王刺史和我家還有些淵源,家父敬仰的很。”
“額,家父不是王刺史……”
“難道是王大夫……”王姓本就是大姓,朝中百官裡面姓王的都不少。大夫分爲幾種,御史大夫是從二品,正議大夫是從三品,能進入三品都是高官。至於正四品的通議大夫,從四品的太中大夫和正五品的中大夫,在這裡已經算是小官。
葉小白自然也是否認,笑的有些尷尬。
周圍人聽到他連連否認,態度立刻就輕蔑了很多,
“難道是王少卿?”他們說的少卿並非是從五品的宗正少卿,而是正六品的七寺少卿。這個時候,周圍人態度立馬又冷淡了好幾個指數。正六品連帶刀侍衛都的品級都沒有,如果朝堂算是一個江湖的話,六品只能算是雜魚。
葉小白看他們越猜越低,只得糾正道:“家父職位不高,宰相而已!”
“哦,原來是王宰相啊!”本來已經看不起葉小白的幾人,根本沒有留意,認爲一定是五品以下的小官,所以也就笑笑,更有甚者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雖然令尊不過是區區宰相,可是我們也不會……你說什麼……”
那人猶如被踩了尾巴,差點跳了起來:“你是王宰相之子,王青瑯!”
葉小白無辜的點了點頭,頓時周圍人全部散開,沒人說得出話來。他們並非是對王青瑯的輕視,相反每個人都是充滿了警惕。
顯然他們的警惕不是對王青瑯的,而是對王世才的。
“怎麼了?”葉小白皺眉道,“我父親很嚇人?”
所有人都是又驚又懼的搖頭,陪著笑臉,可是沒人敢靠近,好似葉小白有傳染病一樣。
葉小白自然不知道,王世才雖然是變法的主導,可是被兩派人排擠。所有人既不敢惹他,也不敢靠近他,這就造成了現在的後果,所有人對他以及葉小白都是一樣的敬而遠之。
雖然不知道其中事實,葉小白也能猜到一二,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沒想到家父還挺有威力!”
這麼想來,他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大搖大擺的往金鑾殿走去。一路上所有人都爲之讓道,有鄙夷也有驚懼、厭惡,他卻踏著四方步走著自己的路,好有一股鶴立雞羣、一覽衆山小之氣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