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道點子上了,”我道:“道家看風(fēng)水,更主要的是望氣。所謂山抱水則有氣,氣遇風(fēng)則散,風(fēng)為送氣之媒,水為界氣之止。”說實話,風(fēng)水上我是基本沒什么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只能拿幾句口訣搪塞他了。
趁他暈暈的,我連忙繼續(xù)道:“所謂風(fēng)水佳地,就是風(fēng)蘊(yùn)氣足的山環(huán)水抱之地。你看這太行呂梁二山,山環(huán)水抱,是蓄水?dāng)n氣的佳所,自然人杰地靈啦。”
我在這邊侃侃而談,除了馮四之外,把臨鋪的兩位也吸引來了,一個矮胖中年男子,看起來像是做生意的模樣,湊過來認(rèn)真的聽著。另一位是個上了些年紀(jì)的老者,須皆白,面容清瞿,兩眉間有一顆痣,穿著件黃土布褂子,打扮像是個十分普通的莊稼漢,也走到旁邊聽著。
山西三寶,汾酒陳醋和晉商,那個胖子一望便知是天下聞名的晉商了,晉商固然精明,不過素來口碑甚好,何況我又不和他做生意,所以也無所謂,倒是這老者形容不俗,我可要分外當(dāng)心才是,別在高人面前露了怯,折了我茅山的名頭。
馮四真是個打破沙鍋的脾氣,又開口問道:“你剛才說這里二龍飲水,一龍升天,是說咱這太行山和呂梁山都是龍脈么?你倒是給我說說那龍脈到底咋回事啊?”
“要說道勘龍脈,就不得不說說中國的三大干龍。”
這倒不是我胡說,道家以中國的四條大河來劃分龍脈,稱為三大干龍:長江以南為南龍,長江、黃河之間為中龍,黃河以北為北龍。
三龍的祖脈是西域邊陲的昆侖山,昆侖山綿延向西,分成三支,第一支,起自昆侖山,從陰山、賀蘭山到秦嶺,進(jìn)并州到太行山、燕山,東至大海,稱為北龍;第二支從昆侖山到岷山,循岷江左右,出左江到關(guān)中,直至武陵山,東至淮水直抵大海,稱為中龍;第三支自昆侖山出吐藩沿麗江而下,趨云貴到橫斷山,往東由武關(guān)到湘江,東經(jīng)黃山、天目山到蒼括山,稱為南龍。
其中北龍山勢巍峨雄壯,其核心之地就是太行呂梁二山,二山抱汾河,在三大干龍的局勢下,又形成了自己的三龍之氣。
我滔滔不絕把這些參考書上的東西一股腦背出來,已經(jīng)是到了我的極限,再沒什么可講的了,怕馮四這小子還要打破沙鍋繼續(xù)問,忙道:“風(fēng)水之術(shù),奪天地之功,非常人所能掌控,你知道這么多也就夠了,再知道多了,有傷天和,于你有害無利。”
馮四聞言似懂非懂,一臉茫然,倒是那老者不住點頭,面露微笑。
“這位先生,您可真是高人啊。”馮四沒開口,倒是邊上那個胖子湊過來了。
“豈敢豈敢,我只知道些皮毛而已。”我連忙謙虛,其實倒不是謙虛,這也是實話,風(fēng)水一道我所涉十分淺近,大都經(jīng)不起推敲的。
“看您對風(fēng)水這么了解,我有件事想請教請教您。”
靠,怕什么來什么,不過我牛已經(jīng)吹出去了,當(dāng)著馮四也不好露怯,只得硬著頭皮道:“愿聞其詳。”看他如此虔誠,我不免說話也文縐縐起來,得襯著咱這范兒不是。
他湊過來,神神秘秘的低聲道:“我最近很邪。”
他嘴里一股惡臭,把我熏得一陣反胃,側(cè)開了身子,這才認(rèn)真看看這個胖子。
這認(rèn)真一看不打緊,我不由得皺起眉頭,此人生得一雙三角眼,吊梢眉,矮塌的鼻子,準(zhǔn)頭無肉,山根歪斜,一望便知是天性涼薄的勢利之輩。
雖然我的相術(shù)比風(fēng)水還外行,不過這種一看就讓人討厭的面相,我還是分辨得出的。尤其是眉宇間凝結(jié)著一股抑郁不散的黑氣,如果不是我的鬼眼明鑒三界,只怕以為眼前這位是個死人呢,奇怪的,難道他是在火葬場工作么。
他好像沒有察覺出我的不適,自顧說道:“先生,我最近很邪門,簡直是邪門到家了。”
“哦?怎么個邪門法?”人家一口一個先生的叫著,我也不好回絕。
“唉,邪門到家了,我生意虧本,剛查出有心臟病,老婆跟人跑了,孩子又給車撞了。”
馮四在一旁咂舌道:“真夠慘的。”
我卻不由又皺了皺眉,這人把生意和自己放在前頭說,老婆孩子倒放在最后,其心可見一斑,更讓我平添幾分厭惡。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本來我一向順風(fēng)順?biāo)詮慕衲昴瓿跎w了新房搬進(jìn)去之后就這樣了。”
我看看此人一臉晦氣,果真是倒霉到家的格局,問道:“你是懷疑新家有問題?”
他忙不迭的點頭:“是啊,自從搬家之后就倒霉不斷。”
“新家是什么格局呢?你大致形容一下。”
“房子是正南北的格局。大門對著樓梯,左右分開,一條走廊直穿進(jìn)來,廁所在左,廚房在右,然后是客廳,穿過客廳,我的臥室在最里邊。”
我眉頭不住的皺緊,打斷他道:“門口是不是還有顆大樹?”
“是啊,有棵大柳樹。”
“走廊上邊還有個南北向的橫梁吧?”
“沒錯,您真神了。”
我嘆了口氣:“房后東南還有個池塘吧?這房子不是你自己設(shè)計的吧?找了風(fēng)水先生看過的?”
“是,有個池塘,當(dāng)時找了風(fēng)水先生的,他說這是鎮(zhèn)房梁安宅水,可保家宅平安的。”
我看了看這人,真是越看越討厭,心中暗想,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設(shè)下這樣的殺局害他,害他也就罷了,居然全家都不得安寧。
他看我不作聲,急道:“是不是這房子有問題?”
“問題太大了。”我沉吟了半晌,道:“如此算來,你是庚戌年丙戌月的生人吧?”
“那是啥意思?”
“唉,就是說你是70年10月生人吧?”
“沒錯沒錯,”他激動得不行,就差給我跪下了。
說實話,我本來是不想搭理他的,不過看著馮四期待的眼神,總不好在他面前跌份吧,那我之前的牛不是白吹了。我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給人如此陷害的?這房子是個局,一劍穿心局。”
他嚇得一哆嗦,坐在地上,捧著胸口,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這房屋格局門對大樹,瀉你的陽氣,一條走廊分開屋子,斷你的氣脈,頭上有衡梁,壓你的運(yùn)氣。不折不扣的敗家之局。”
“那屋后的池塘呢?”他哆嗦著問
“最要命的就是這個池塘,如果只是前面那些,最多只是敗家而已,可是你本來命中沖水,此刻在你命星東南方位又有青龍相克,加上前邊的穿心之劍,構(gòu)成了要命的殺局。”
他呆在當(dāng)場,半晌沒吭氣,忽然咬牙切齒的罵道:“該死的孫瞎子,我殺了你全家!”
我沉聲道:“遇事先當(dāng)自反,就是說你先捫心自問一下,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對不起人的事,人家才設(shè)局害你呢?”
他馬上換了一副嘴臉,畢恭畢敬的道:“大師,我可是正經(jīng)生意人啊,從不干那些傷天害理的勾當(dāng)。”
我冷笑道:“你自己作的什么生意自己心理知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作什么的,不過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作正經(jīng)生意的人,姑且詐他一詐,顯然他是造孽不淺、得罪人不輕,否則誰會下這么大力氣害他。
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忽然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大師,你救救我!”
這下真搞的我不知所措,車廂里其他人都看向這邊,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你先起來再說。”
“你不答應(yīng)救我,我就不起來。”他抱住我的腿,哭得跟什么似的。
“你不起來,我怎么救你,快起來,成什么樣子。”
他這才起身,擦干了眼淚,眼巴巴的看著我。
我略一思索,開口道:“我看你不像什么好人,本不該救你。”
“啊!”他眼淚又要下來了,腿一軟就要接著跪,我連忙接道:“別跪了,起來起來,我救你。”
他這才站直身子。
我接道:“不過我救你不是因為可憐你,只不過多行不義自有天譴,而風(fēng)水之術(shù)不該用在這中私仇上邊,所以我才救你。”
他一聲不吭的聽著。
“想破這個局其實也簡單。”
“怎么破?”他眼睛瞪得跟鈴鐺似的。
“搬家。”
“啊?!”他哭喪著臉:“就這么個辦法啊。”
“當(dāng)然不止如此,”我笑道:“你還要從此洗心革面,多行善事,自然戾氣盡化,否則即使你搬到六陽之局,也難保你陰氣纏身,一命歸陰。”其實破這個局的辦法應(yīng)該是有的,不過我的風(fēng)水之術(shù)就是唬人的,根本沒什么實際用處,自然也不知道該怎么破這個一劍穿心的格局了。
他還想說些什么,我一瞪眼:“我言盡于此,今后路怎么走,看你自己了。”
他點點頭,轉(zhuǎn)身想回到自己鋪位,走了幾步忽然轉(zhuǎn)頭道:“大師,我聽說風(fēng)水有什么反噬的說法,您能不能幫我想法報復(fù)一下害我的人?我給你錢!”說完伸手到懷里去掏錢包。
我怒不可遏,吼道:“你這種心腸,不用等風(fēng)水局了,老天早晚打雷劈了你!”
他臉上一陣變色,終于沒有說話,低頭回去自己鋪位了。
我余怒未消,跟馮四說:“這都什么人性啊!”
馮四也恨恨的道:“就是,什么玩意啊!”
“說說回來,”他接著又轉(zhuǎn)向我:“老七你還真厲害,不過你明知道這是爛人一個,你還幫他干啥呢?”看著馮四崇拜的眼神,我心中十分受用。
我灑然一笑道:“一方面啊,我們這樣修道之人,最講求的就是正心,人家真心求教自然要有啥說殺了。”
“還有一點更為重要,”我正色道:“此人固然不是啥好東西,難道那個設(shè)局害他的就比他高尚多少么?唉,此等天地造化之術(shù),不該用于私仇相報,因私而枉天,非正道也!”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擲地有聲,連我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了。
沒等馮四說話,只聽一個聲音嘆道:“常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人心險惡,所以世路邪佞橫生啊。”不知道是在感嘆這胖子呢,還是在感嘆那設(shè)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