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全身散架了般的疼痛,還有腹部火辣辣的,被人剖開了似的疼。靜蘭覺得燥熱,嘴脣乾渴,她的意識還在巨大的疼痛中,孩子……對了,她在生孩子。孩子呢?
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腹部,可是手擡不起來。她只好收攏了手指,驀地,一張臉竄進了她的視線,是項不渝。紅著眼睛,頭髮有些亂,看起來與平時乾淨整潔的他,大相徑庭。“你醒了!”項不渝激動地發抖。太好了,她真的如大夫所說,在一個時辰後醒了來!項不渝喉頭滾動了兩下,才扯出抹兒笑:“蘭兒,我們有孩子了,一兒一女,都很健康。”
靜蘭聽聞他這麼說,整顆心都放了下來,剛剛那攀升起來的緊張,頓時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火辣辣的疼痛。她的聲音微弱:“不是已經生好了麼?爲何肚子還這般痛……”
昨日他決定開腹時,她神智已經不大清醒,所以不記得倒也正常。項不渝便與她簡略地說了過程,她震驚地瞪大了眼:“剖開肚子?我的天……”
項不渝摟著她的肩:“若不如此,我就要失去你,還有我們的女兒了。”
他的聲音中,似有哽咽。靜蘭咬了咬脣,這才笑出來:“現在我不是好好的麼?我也答應過你會好好的。孩子呢?抱來我看。”
項不渝忙說:“好,你等等。”他快速到門口喊人,接著一羣人便都涌了進來,蘇雪嬌手上抱著一個,紅玉手上抱一個,他們臉上帶笑走到靜蘭身邊。蘇雪嬌問她道:“感覺怎麼樣?可還好?”
“就是痛得厲害。”靜蘭發出一聲呻吟,看到他們手中用紅色被子包裹著的孩子。“快抱下來我看看。”
第一個出生的是兒子,他的個頭比妹妹要大了許多。靜蘭看著那正在沉睡的小嬰兒,掀脣笑了:“他像爹爹啊。”
“是呀,我們也都說像姑爺。”碧璽在旁邊笑著說,“小小姐就像小姐你了!只是在肚子裡就被小少爺欺負,這麼瘦小,怪可憐兒的。”說得旁人都笑了。
紅玉將女嬰放到靜蘭身邊,她側過頭便可以看到小小的,卻很乾淨精緻的臉。這是她的孩子呢……眉目清秀,想必長大了也是一位佳人。
靜蘭看著項不渝:“你抱過他們了麼?”
項不渝點了點頭:“抱過了。哥哥比妹妹重些。以後要教他保護妹妹。”
蘇雪嬌將男嬰也放到靜蘭身邊,用眼神示意紅玉和碧璽一起走出去。項不渝看著他們母子三人,感慨地說:“生這兩個孩子,卻讓你去鬼門關走了一遭。也許是上天垂憐,知曉你這身子禁不住幾次磨難,便一次給了我們兩個孩子。一子一女,湊成了個‘好’字。”
靜蘭笑著點了點頭,忽然眉頭又皺了起來:“好痛。”
“大夫說必是會痛的,待他晚上過來,便熬些草藥與你吃,可望舒服些。等過十天半個月,應當就能下地走動了。”
別說十天半個月,就是現一個時辰,都覺得漫長。她雖醒了,麻藥卻並不曾完全在體內褪去,說了一小會兒話,她又沉沉睡去了。項不渝將孩子們抱到奶母那兒去,讓靜蘭小心靜養。
望著這一雙孩兒,項不渝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們的小臉蛋。許是他的鬍渣碰到了男嬰,他睜開眼睛看了看,深深的雙眼皮,一雙眼睛很大很圓,然而他只看一眼,竟就閉眼睡覺了。紅玉在旁邊喜道:“小少爺的眼睛可真大啊!這還是他第一次睜開眼睛呢。”
“小小姐還在呼呼大睡,都不睜眼。”
蘇雪嬌撫著小女娃兒的臉,輕柔地說:“有的孩子要出生幾天才睜開眼睛呢。”
紅玉笑瞇瞇看著項不渝:“姑爺,要準備吃的給小姐麼?她現在身子虛著,要補一補吧。”
“大夫說三天不可進食。”
“啊……”碧璽低呼,“三天不能吃東西,那不是要餓扁了!”
“大夫怎麼說,我們只能跟著怎麼做啊。”蘇雪嬌道,“這
兩天只怕她不好過,你們都要仔細服侍。”
紅玉碧璽應了是。蘇雪嬌和項不渝道:“你昨兒也折騰了一天一夜,到現在還不曾閤眼,去睡一睡吧。”
“嗯。”項不渝仍舊往靜蘭的那個房間去了。靜蘭還在沉睡,他看著她雖然蒼白,但至少手腳都是暖的,心裡便覺得安定多了。打從她有身孕,他就一直很害怕面對生產這一天。好在,這一關最挨捱的,她也熬過來了。
趴到牀邊,睏倦襲來,他合上眼睛沉沉睡去。一覺醒來,覺得靜蘭似乎有似有若無的呻吟,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竟是滾燙的,連忙差人去請大夫。大夫說無礙,開了副退燒的方子回來,吃過稍好些,但不到一兩個時辰,復又燒起來。
項不渝害怕靜蘭的身子受不住,天未黑就將大夫給請回了家裡。那大夫看過靜蘭的眼睛,又細診了脈,點頭說:“不要緊,畢竟開了腹,有發熱癥狀也是正常的。若不持續高熱,一兩天就退去,就好了。藥幾個小時便要吃一次,別耽誤了。”
項不渝聽他這麼說,心裡寬尉了許多。大夫道:“我去看看那個小女娃兒。”
項不渝不知道她爲何要特意去看小女嬰,便還是讓他進了嬰兒住的那間屋子。大夫含笑望著這個女嬰,伸手去摸她的脈博,又俯下去聽她的心臟,之後點點頭說:“她雖然瘦小,倒十分健康。原我還怕是否會和她孃親一樣,有先天帶來的心疾呢。”
“她健健康康的吧?”
“是的。”
“如此甚好。多謝大夫了。”項不渝的目光落在小小的嬰兒臉上,臉上露出溫柔笑意。
送大夫離開之後,項不渝又回到靜蘭房間。她有醒來喝了茶,又喝了幾口水,然後又沉沉睡去,如此反覆。半夜腹部實在難忍,她會忍不住呻吟。項不渝心痛地的撫著她的臉頰,“沒事了,忍過這兩三天就不要緊了。”
靜蘭有氣無力地說:“孩子們呢?奶母可有好好喂他們吃奶?”
“有,請了兩個奶母,夠他們吃的,不用擔心。”
靜蘭呵出來的氣都是發燙的,舔了舔乾燥的嘴脣,項不渝忙用湯匙舀了些水到她脣上,滋潤她有些起皮的脣。她合著眼半天,又睜開:“我們還沒有給孩兒取名字呢。你可曾想了?”
“嗯,兒子叫安定,女兒叫安寧。你說可好?又有平安和穩定的喻意,我希望他們的一生,都不要有太大起伏,平安且順利。”
靜蘭的脣角露出笑意,輕輕地吐出幾個字:“你是個好父親。”
項不渝大掌愛撫地摸著她的頭髮。親親吻在她的眉毛。靜蘭閤眼,又安心地睡了。
如此反覆地燒了三四天,才逐漸穩定下來,腹部的傷也不是那麼疼痛難耐了。又過了十天左右,傷口才好了,自己下來走動也不覺得疼。安定和安寧很乖,並不吵鬧,吃了睡睡了吃,有時白天睜開眼睛,就四處張望。
都說月子裡的嬰兒變化最大,初時還覺得安寧長得像靜蘭,現在眉眼都逐漸有了項不渝的模樣,這讓項不渝喜歡得很,再加上父親大都更疼愛閨女些,安寧成天都被他抱在手上。靜蘭看著就覺得有趣,曾經的一代帝王,卸下光環,與普通男子又有何不同?
太后,帝王,妃子……這些,彷彿都離他們很遠很遠了。而其實他們出宮,也不過才一年而已。
這日終於滿月,靜蘭身子也覺得乏,便穿了漂亮衣裳到院子裡轉轉。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抱怨地看著項不渝:“怎麼這麼胖啊!從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纔剛生完,自然是這樣的。”項不渝笑著擁住她,“這樣也好,以前你太瘦了,肉多些,臉圓些,看起來更有福相。”
“我不要福相,這麼肥,都快要和母豬似的了。”靜蘭嘟嚷著抱怨,“都是你啊,一天讓我吃七頓!”
項不渝無辜地摸摸鼻子:“別人做月子可也都是這麼吃的。”
“總之
今日開始,我再也不吃那麼多東西了。”
“那可不行,身體最重要。趁此機會把身子養得好些,現在你都是孩子的娘了,可更不能有半點閃失。”
靜蘭做了個鬼臉。也罷也罷,只要身體好些,將來總能瘦下來的。他們在這兒沒什麼親戚朋友,滿月晏請天下美食的大廚子來家裡做了幾桌,請之前接生的穩婆以及大夫吃滿月酒。秦箏和原野似乎都沒見過這麼小的嬰兒,圍著一直看,靜蘭笑道:“秦箏想抱一抱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嗎?”
“當然啊。”靜蘭將安定移到她懷裡。
秦箏一手抱著安定,一手摸他的小臉。小傢伙睡得正香,只挪了挪表示抗議,又接著睡了。兩個孩子各有人抱著,項不渝便拉著她往後院去。
靜蘭側頭望他:“去做什麼?”
項不渝不語,只拉著她慢慢走,見四處無人,忽的彎腰將她攔腰抱了起來。靜蘭低呼一聲,連忙抱住他的脖子:“做什麼哪?”
“想抱抱你。”他黑眸裡是滿滿笑意。
靜蘭便偎入他懷中,“既然你想抱,本姑娘就成全你了。”
“還姑娘?都當娘了!”他笑著指正。
靜蘭吐吐舌:“那待如何?我就叫本姑娘,不服你咬我啊!”
項不渝驀地低下頭在她臉上啃了一口。靜蘭呼痛:“哎啊,你還真咬!”
“是你讓我咬的,”項不渝臉上是壞笑,“我多聽話啊。”
靜蘭笑著點頭:“你這一年,別的不長進,耍賴皮倒是長進了不少。”
“那也全是從你身上學的。”項不渝爽朗笑道。
靜蘭摟著他的脖子,聲音軟了下來:“不渝,我很重吧?放我下來?”
“不會重。我已經很久不曾這樣抱你了。”項不渝親暱地低下頭來,在她脣上啄了一下。靜蘭好笑,“你打算這樣親我麼?”
“不打算。”難度太大了。萬一等下情不自禁,豈不是會把她扔到地上。他抱著她到後院,陽光鋪滿了四周,放眼望去皆是燦亮的。靜蘭看到有個鞦韆架在那兒,看他道,“這是什麼時候弄的?”
“前幾天。我想著你愛打鞦韆,將來寧寧也要玩的,所以就弄了一個。我還是第一次做這種活兒,很不簡單啊。”
“想討我和女兒歡心哪?”靜蘭眉開眼笑,坐到鞦韆架上晃了晃。項不渝道,“起來,讓我坐會兒。”
“你也要坐?不會塌掉嗎?”
“開什麼玩笑,我用了最粗最結實的麻繩。”項不渝把她驅趕出鞦韆架,自己坐了上去,然後才伸手向她,“過來。”
“做什麼?”她微訝。
“明知故問麼?”項不渝伸長手,將她拉扯進懷裡,靜蘭恰就坐在他腿間,他一隻手合攏手臂,緊密地貼合著他的身軀。他一手擁著她,一手扶著鞦韆繩索,輕輕晃盪。靜蘭閤眼靠在他寬闊的胸膛,如同找到港灣。她稍回身,臉便貼在他的胸口,用手環著他的腰,“不渝,我現在覺得很幸福。我們小時候都未曾有過多幸福的時光,所以我們要給安定、安定最好的幸福,讓他們在溫暖的家裡幸福成長。”
“嗯。”項不渝頷首。
“有了孩子,你會不會就不疼我了?”
“你覺得會不會?”
她嘟脣。“我不知道。”
“你在我心裡,是誰都無可取代的。”
靜蘭笑得睫兒彎彎。他俯下頭,漆黑的眸子與她相對在一起。靜蘭稍稍仰起下巴,溫柔地覆上他的脣。
項不渝身子筱得一緊,用力回抱住她,開啓她的紅脣,肆意與她纏綿。
滿園“春色”關不住,幸福旖旎,還會繼續。
遠處有啼哭聲響起,安定,安寧此起彼伏地哭了起來。項不渝與靜蘭分開脣齒間的依戀,相視,溫暖一笑。
——THE
END——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