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長河從他手裡接過網子,一邊繼續撒網,一邊解釋給他聽:“草魚和鯉魚都不夠大,吃了可惜;鯽魚揀最大的吃,小的也要放回去再養些日子。兩條不夠哩,所以菊花纔要再撒一回網的。”
來喜咋舌道:“剛纔那條草魚還不夠大麼?我瞧都有兩斤了吧?”
菊花搖頭道:“沒有兩斤。就是有兩斤吃了也不劃算哩。像草魚、鯉魚、鰱魚這些,總要養到三四斤,再撈出來纔好,不然淨放魚去了。吃一兩斤重的草魚,還不如吃半斤重的鯽魚哩——這麼重的鯽魚可算是大的了。”
來喜聽了覺得有理,他瞧著那兩條新鮮的大鯽魚,嚥了下口水道:“這麼肥的鯽魚!噯喲!我肚子餓了哩!”
菊花聽了微微一笑,一邊又從老爹拖上來的網子裡揀出兩條鯽魚,一邊對來喜道:“甭急,我燒起來快的很。”
她瞧著這魚也是滿心歡暢的。
說實話,自家有個魚塘,想吃就來撈;黃豆也是想吃就來扯;辣椒想吃就來摘;雞鴨想吃就殺一隻,這日子真的很令人沉醉和流連。跟收穫相比,那辛勤栽秧、烈日下打麥等,種種勞苦就有了非凡的意義。
人生不過如此!若再尋一良人,此生足已!
當然,如果國家動盪,亂世來臨,那就算想過這耕田漁獵的日子也是不能夠了。所以說,“亂世出英雄”,很多人開始的時候未必就有大志向、大理想,亂世一起,所有人都被逼參與角逐。爲搏一個太平日子而奮鬥。
唉!想那麼多幹啥?真到那時候,大家都過不成,她也未必就沒有法子跟家人生存下去。
菊花跟楊氏扯了一小捆嫩黃豆,提著魚,轉回家做晌午飯。來喜是個靈泛和知眼色的。便留在地裡幫大姑扯草、修剪山芋藤。
娘倆回到家先剝黃豆。
這黃豆莢嫩的時候,剝出來的豆子帶著一層淺綠泛白的裡衣,包裹著裡面的豆粒。這層嫩衣可是好東西。極爲鮮美。等黃豆長老了,這層嫩衣就沾在豆莢內壁上,跟豆粒分開了。這時候的黃豆也就沒有那麼鮮美。所以。新鮮黃豆還是趁著嫩的時候吃比較好。
楊氏一邊剝豆莢,一邊瞧著菊花屁股下小方凳上墊的麥秸墊子問道:“這是小妹拿來的?他家二順的手藝越來越靈巧了。不過編的這麼精巧,花的工夫也多,變不出錢來也是白搭。唉!可惜了。咱這小地方,誰捨得花錢買這些?自家編個粗糙點兒的,將就著用就罷了。誰家也不缺麥秸稈。”
菊花道:“也不一定哩!眼下是不能變錢,往後哩?他只要用心做這些,自然是越編越好。將來有機會的話。還是能賣錢的。這樣的手藝還不是旁人想學就學的——要想熟能生巧的話,得慢慢地自個琢磨好些年才成。”
楊氏聽了點點頭道:“就學會了,想編好的話。還得許多年。就跟這種田似的,大夥都種田。有人伺候出來的莊稼就是比旁人收的多,有人只能馬馬虎虎過得去;燒飯也是,瞧著是很平常的事,那裡面的竅門大著哩。”
菊花聽了笑對楊氏道:“噯!娘你種菜就好的很,瞧那辣椒和菜瓜長得——真是喜人!娘就在院牆邊栽了兩棵葫蘆,爬得到處都是,不曉得的人還以爲栽了一片哩。我今兒早上瞧那幾個葫蘆,大的都能吃了。回頭摘一個下來燒湯。”
楊氏聽了高興,她對閨女道:“是要趁早吃。等它長得大些了,就養老了剖開做水瓢用。你撒了那麼些辣椒,要是不栽多可惜?栽了要是不管也不成。”
菊花撒的辣椒秧子太多,沒地方栽了,她就跟何氏把辣椒栽到壟溝地頭、房前屋後,到處都是,還說就當野生的好了。可是真的栽了,又免不了跑過去鋤草澆水施肥,結果這野生的辣椒當然是呼啦啦地長。
楊氏瞧著閨女小手靈巧地剝豆莢,愛憐地說道:“你表哥送來的桃兒不錯,清甜的很,還軟和,吃了把那桃核可別扔了,種到後院、門前和河邊,小心伺候著,往後就有桃子吃了。”
如今她也被菊花帶著關注這些,心道是該精心些,種好了,不但兒子和閨女有果子吃,往後添了孫子,也能哄哄小娃兒。
菊花擡頭瞧了楊氏一眼,喜滋滋地笑了。現在全家都被她帶動,分心關注這些非“正業”的東西,等他們發現這些“副業”比“正業”還要賺錢的時候,就會慶幸當時的決定了。
說著話,剝了兩碗黃豆,娘倆就開始殺魚燒飯。
菊花把這嫩綠的黃豆倒進鍋裡,用清水煮開。這湯一燒開,豆子上的那層淺綠外衣就落入湯中,跟豆粒分開了。待豆子煮的半熟,菊花用竹笊籬撈起一大碗黃豆擱在一旁,剩下的繼續小火煮。
快燒好的時候,攪了幾個雞蛋,順著燒開的沸水一澆,鋪了一層金黃的蛋花出來,再撒上蔥花和鹽,擱了些豬油,一鍋鮮嫩的黃豆蛋湯就燒好了。
那湯色淺綠清亮,湯裡沉著嫩綠的豆粒和絨絨的豆衣,上漂金黃的蛋花和青細的蔥花,嘗一口,十分清爽鮮美!
撈起來的黃豆自然是燒魚了,這也簡單,只要在魚煮的半熟的時候,倒入黃豆就好了。
之所以這麼煮,倒不是菊花特意研製出了新菜,而是前世在鄉下的時候,農村人爲了增加一碗菜,把黃豆分開燒湯和燒魚,這樣農忙的時候,飯桌上就多了一種花樣。湯的分量沒減少,味道也不會寡淡,魚的分量卻增加了。
當然,這麼做也確實好吃,嫩黃豆鮮,新鮮的魚更鮮,兩下合一,沒有那些油膩的味道,純粹剩下清爽的鮮美,是地道的農家菜!
自從菊花這麼煮過一次後,家裡人都愛吃。只是魚不能常有,所以去年吃的少,如今黃豆和魚都是現成的,想吃就方便了。
晌午的時候,來喜吃了個肚兒圓,喝了一大碗湯後,丟下碗,摸著肚子對楊氏略帶撒嬌地說道:“大姑,啥時候你們搬到鎮上去住哩?趕緊把房子蓋了吧,那地空著也可惜。菊花妹妹,到集上住著買東西要方便不少哩。你們搬過去了,我每天吃飯也不用再糊弄了。”
菊花和青木見他說得可憐兮兮的樣子,十分好笑!
菊花故意說道:“買東西方便?那不是讓人多花錢麼。索性咱在這鄉下住著,不該買的就省著不買了。要不然,整天對著集上的鋪子,不買心裡難受;買又沒那麼些錢,簡直是活受罪。”
鄭長河則把碗往桌上一頓,朝來喜瞪了一眼道:“誰說要搬到鎮上去了?咱這房子才蓋好,收拾的也還舒坦,頭髮昏纔要搬到鎮上哩!那地方又不靠山,人來人往的還吵得慌,哪有清南村好。這兒有山有水的,住著不曉得多舒坦。你呀,想吃熱乎飯,趕緊找個媳婦是正經——娶了媳婦不就有人煮飯把你吃了?”他可是一萬個不樂意搬到集上的。
青木聽了“哈哈”笑起來,菊花也是忍俊不禁!
來喜微微紅了臉,嘴裡嘟囔道:“娶媳婦?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唉!這年頭媳婦也不好找哩!”
菊花詫異地望著這娃兒——咋一副少年懷春的模樣哩!
楊氏白了這個侄兒一眼,道:“咋不好找了?甭沒出息。你這生意越做越好了,人又靈泛,還怕找不到好媳婦?大姑幫你尋摸著,總能找到合心意的——咱村就有好些閨女哩!”
菊花聽了心裡一動,眼前浮現劉小妹的身影,不過想想,劉小妹怕也是捨不得出村的,便不肯多話。
正說笑著,院子裡有人叫道:“鄭叔,在家麼?”
青木探頭一瞧,又縮回頭,對鄭長河道:“是二順!”
鄭長河起身應道:“噯!在家哩。二順,吃飯了麼?”
劉二順走到廊檐下,見鄭長河遞過一隻小板凳要他坐,忙搖手道:“不坐了。我吃過了。鄭叔,我是來找楊小掌櫃的。我聽小妹說他過來了,想請他到家裡去坐坐——難爲他費神幫我賣篾器哩,還想請他瞧瞧我家裡的一些東西。”
來喜聽見二順說找他,忙站起身走出去,跟劉二順打招呼。兩人寒暄了幾句,來喜聽他說家裡新做了些東西,也不曉得是不是合適賣,想請他去瞧瞧,便點頭答應了。
他回頭對楊氏說道:“大姑,我到二順家去瞧瞧,就不回頭了——直接從那邊回鎮上去了。大姑跟姑父啥時候有空閒了,就回家去住幾天;菊花妹妹,哪天去集上,來喜表哥陪你逛逛;青木表哥,你不要上學麼?咱一道走。”
劉二順見他這麼會兒的工夫,把大姑家的人招呼了個遍,不禁嘴角含笑,心道,這個楊小掌櫃的果然極靈泛,怨不得把生意做的有聲有色。
楊氏曉得雜貨鋪子裡離不了人,楊得發晚上也是要回村的,於是也不挽留他,只是叮囑他要精心些,做生意不可大意了;要勤快煮飯,不要偷懶,吃飯還是不能馬虎的,囉嗦了一堆。
來喜聽了忙恭敬地答應了,這才和青木、劉二順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