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第一個折目是訓女，一開始的音樂便是歡快活潑的，但不同于越劇中歡脫愉悅到底，這昆曲的歡樂中總是帶著一點綿柔。以鼓、板控制演唱節奏，以曲笛、三弦等為主要伴奏樂器，所以開場音樂的節奏性很強。那出來的老生的笑聲也是跟著伴奏笑得十分的有節律性……

莫雨笙眨眨眼睛，x市和s市相隔不遠。兩地的方言也有些差別，但也不是很大，至少莫雨笙還能夠聽懂大部分，聽不出來的猜一猜也能夠猜得到。

等那杜麗娘一出來，便響起了掌聲。困局中關于旦角有“衣西翡蝴”和“一門九娘”兩句話，前句指旦角很難演的四出戲，而后者則是指昆曲中的九個“娘”，是旦這個家門中的重頭戲。其中，杜麗娘就是其中一“娘”。

那杜麗娘一身粉色繡著蝶戀花的褙子，下面是一身白色的褶子裙。杜麗娘甩出兩條長長的袖子，就唱道：“嬌鶯欲語，眼見春如許。寸草心，怎報得春光一二？”聲音是絕對的鶯啼婉轉，也柔情似水。

這杜麗娘一開口，莫雨笙就聽出了這是魏蔓的聲音。

呂遠這時候就低聲介紹道：“魏大家已經許久未登臺了，你們的面子還真大。”呂遠也知道莫雨笙和陶天是兩個門外漢，便繼續給莫雨笙和呂遠普及一下昆曲。

《牡丹亭》的作者是湯顯祖，在湯顯祖多方面的成就中，以戲曲創作為最。其戲劇作品有“臨川四夢”一說，“臨川四夢”分別指《還魂記》、《紫釵記》、《南柯記》和《邯鄲記》合稱，其中《牡丹亭》是他的代表作。這個《還魂記》就是《牡丹亭》，還有一軼聞是說，這《還魂記》是湯翁大醉之后，于夢中所夢所聞。因其夢中故事聞所未聞，夢中人物傳奇生動，湯翁便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醒來后，湯翁沉思尋夢，即刻將夢中情節記下。而六年后，湯翁辭官歸來，翻出文箋加以潤色，便出了臨川第一夢《牡丹亭還魂記》。

而《牡丹亭》中最為經典的便是第十折目——游園驚夢，其中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目誰家院？”更是被曹雪芹用于紅樓夢中，引出一段波折。

《牡丹亭》全劇也就兩個多小時，莫雨笙看著目不轉睛。當最后一出折目——圓駕落下帷幕以后，莫雨笙才滿足地拉著陶天跟在呂遠身后進了后臺，后臺人來人往，穿梭不停，都很忙卻忙而不亂。莫雨笙看著那些人的眼神各個都往魏蔓身上瞄，但因為手頭上的工作，只能報以尊敬崇拜的眼神，否則他們應該是直接圍了上去。

莫雨笙和陶天是沒事人，自然也就能夠圍上去。

魏蔓正在卸妝，去掉頭上繁復的頭飾和沉重的假發。莫雨笙看著魏蔓額頭上的銅線頭，學名額妝，魏蔓卸下來一個，莫雨笙就經過同意以后，才好奇地拿起來看。翻來翻去地看，最后，莫雨笙還將一個額貼頂在自己額頭上。沒一會兒，便感覺到悶熱，于是又給取了下來。

這邊，魏蔓已經在一個小姑娘的幫助下，將臉上的油墨和濃妝給卸了下來，露出原本素凈溫婉的面孔。

魏蔓走過來，細細地給莫雨笙臉上涂上一層潤滑油，才將銅線頭一點一點地調整好，放置在莫雨笙的額頭上。

莫雨笙瞪大了眼睛，看著鏡子里的人，對魏蔓說：“魏阿姨，這樣好奇怪。”

魏蔓卻說：“這只是你自己看不慣，要知道古時的角色無論男女可都是有男性串演，男人臉型棱角分明，沒有女子的柔美，便出現了額妝。一圈額貼再加兩個墨黑的大鬢角，把男人臉型縮成鵝蛋型，這樣扮上比較有女人的風姿。”

說完，魏蔓又細細地看了看莫雨笙的臉蛋，說：“小九，其實你如今還沒張開，線條也沒有小天的凌厲。這樣一來，你的戲劇扮相肯定不錯，不想試一試嗎？”

莫雨笙捂住臉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因為額貼遮去了近三分之一的額頭，導致那額貼活像是一個劉海。本來莫雨笙就十分不滿意這輩子的長相，雖然這輩子的長相和他上輩子的差不多，但不知道是不是激素作用，他這輩子就跟自帶ps一樣，那線條柔和的喲……

小的時候，他還能以兒童是不分性別的來安慰自己。現在他已經十二歲了！開始發育了，還頂著這么一張娘娘腔的臉……

莫雨笙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想要去整容的念頭更加強烈了。他已經許久沒有照過鏡子了……而他的長相也沒有如他所想一般往英氣的方向發展，反倒是越發精致了……

可是，魏蔓畢竟是爺爺的好友。雖然魏蔓的臉不像，但那年紀擺在那里，莫雨笙還是很敬老的。最后，莫雨笙說：“魏阿姨，如今我什么都不會，換了也沒有用。您能讓我跟著您學習兩個月嗎？”

見魏蔓沒有說話，莫雨笙想到有些大家的脾氣比較古怪。應該說，大多數的大家輕易不收徒弟，生怕砸了自己招牌，晚節不保。莫雨笙連忙說道：“魏阿姨，我沒有請您收我為徒的意思，就是希望您能讓我跟著劇團學習就好。兩個月后，再試一試可好？”而兩個月后？那是兩個月后的事情了，到時候還不一定記得呢！

魏蔓點頭，她的提議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就算莫雨笙是莫翔德的孫子，但只要對方不是優秀到她心癢癢，她是不收的。早在五年前，她收了一個關門弟子以后，她就沒有再登臺了。如今，為了莫翔德的面子，她破了一次例，已經是她所作出的最大極限了。

魏蔓點點頭，便同意了。隨后叫來一個穿著短打窄袖的女人，對那女人說道：“小柳，你帶這兩個小孩兩個月時間。”

那姓柳的女人說：“好的，師傅。”

那女人轉過來，對莫雨笙和陶天說道：“你們好，我是柳亦巧。”

莫雨笙驚呼一聲，說：“我知道你，阿姨你在今年的國內外藝術交流會上有出現！”莫雨笙是在電視直播中看到她的，當時這女人一身煙青色的廣袖對襟襦裙，在那個場合中是最為顯眼的人，因為沒有哪一個能比她穿得更有韻味。

柳亦巧笑了笑，讓莫雨笙不禁感慨她和魏蔓果真是師徒，這種江南婉柔的氣質還真是一一脈相承。柳亦巧說：“原來小九也在啊！”

莫雨笙摸摸腦袋，說：“我是看電視直播的，柳姐姐，未來兩個月就麻煩你了！”不知道是不是連保養都能夠傳授，反正柳亦巧三十幾的女人了，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那皮膚甚至比整日熬夜的女高中生還要好！

柳亦巧笑道：“麻煩說不上，未來兩個月我們可就要好好相處了，小莫先生。”說著，還給莫雨笙行了一個萬福禮。莫雨笙躲了一下，然后就拉著陶天一起跟著柳亦巧出去了。

陶天無奈，說：“笙笙，你學就好，我看著你就行了。”因為音樂天賦被莫爺爺給否定得徹底，陶天還真不認為自己能夠學會高大上的昆曲。當然，笙笙那么聰明的人，自然另說。

莫雨笙撇了陶天一眼，說：“說不定你在唱戲上很有天賦呢？”

陶天更加無奈，但因為剛才莫雨笙橫他的那一眼，陶天也就等著了。只想著等一會兒，柳亦巧親口斷了莫雨笙的念想，免得拉著他一起瞎折騰。

隨后，莫雨笙和陶天就上了整整一天的理論課。

昆曲雖然是南方戲種，但它又分為南昆和北昆。昆曲屬于曲牌體，例如步步嬌、蝶戀花、皂羅袍等，格律嚴謹，因此對唱腔唱詞要求比較嚴格，不可隨意改動。而南昆和北昆最大的區別便是他們的音階！南昆為五音音階，只有宮、商、角、徵、羽五音，字少而腔多，因此大多顯得委婉纏綿；而南昆為七音音階，含完整的宮、商、角、變徵、徵、羽、變宮七音，字多而腔少，所以大多顯得蒼勁曉暢。因為這種本質上的區別，不存在以南腔唱出北昆的意味的可能。

當然，南昆和北昆還有其他的區別，當柳亦巧卻沒有再講下去。因為她和魏蔓一樣，覺得莫雨笙和陶天的學習大多是玩票性質。只要知道最大的區別便行了，至于剩下的也沒什么需要特別注意的，就像是英式英語的和美式英語的是一個意思一樣。

講解完大致歷史以后，莫雨笙和陶天就被柳亦巧給帶著到了舞臺下，讓莫雨笙和陶天細細地聽他們的唱。柳亦巧說：“要想會唱，就必須會聽！”

隨后，柳亦巧也跟著忙去了。她是魏蔓的大徒弟，也是劇團的首要負責人，她能夠抽出半天的時間來給兩個菜鳥小白普及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了。當然，臨走前，她還繼續讓呂遠給莫雨笙和陶天做保姆……

莫雨笙耳朵動了動，問呂遠道：“那個演小姐的，她是用的什么嗓子？”莫雨笙聽過那人的本音，和她現在唱的不一樣。聲音尖細許多，聽著像是捏著嗓子唱，但不可否認的，她所唱出來的詞都是婉轉嬌嫩。雖然沒有魏蔓那般逆天得仿若一個十五六歲的閨閣小姐一般，但也是不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