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校,回了學區房,正好看見聶松柏將最后一碟菜端上桌。
莫雨笙就隨口說道:“我明天要去拜訪費夏費老師。”
聶松柏一愣,然后點點頭,說:“少爺,請放心,我已經將禮物準備好了。明天我會隨您一起去。”
莫雨笙點頭,第二天一早,莫雨笙就看見聶松柏帶著一份包扎得很好的禮物,禮物不是很大,看著體積,應該是書籍一類。
費夏并沒有住在學校附近,光是坐車,就需要一個多小時,難怪昨天何爽沒有讓莫雨笙當天就去拜訪費夏。
莫雨笙下車,看著這一帶幽靜的住宅,想,似乎大多數的藝術家住的都是這種“返璞歸真”的宅子。就是莫家的老宅,那也是草木深深、生機勃勃之像。
進了費夏的房子,莫雨笙恭敬問好,然后結果聶松柏遞過來的禮物,恭敬地交給費夏。費夏接過禮物,卻沒有看,而是放在一邊的桌子上,說:“想要拜我為師,還要拿出點本事才行。”說罷,就徑自離開。莫雨笙十分知機地跟了上去,而聶松柏則是被費夏的管家引到另外一個地方招待。
費夏是琵琶大師,而琴房中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琵琶。莫雨笙的視線從這些琵琶上滑過,這些琵琶……應該是見證了費夏的琵琶學習之路。
琵琶得名于演奏技法,向外彈出為“琵”,向里彈進為“琶”。
琵琶分成直項琵琶和曲項琵琶兩種,而我們稱之為琵琶的都是曲項琵琶。在曲項琵琶出現之前,琵琶通指圓體、直項、四弦的樂器,無論長柄、短柄,體大、體小,弦多、弦少,一律稱“琵琶”、“直項琵琶”或“秦琵琶”。而現在的阮琴、月琴等都是直項琵琶。曲項琵琶卻是有波斯經新疆傳入,特點就是梨形、曲項、四弦、橫抱用撥子彈奏。當然,曲項琵琶傳進來的時候并不是如今這模樣,而是在傳入之初,就和當時的琵琶(直項琵琶)想碰撞融合,逐漸形成如今的琵琶(狹義上,曲項琵琶)。
到了唐朝,唐朝的主宰者帶有胡人血統,對于胡人的樂器總是略略偏愛。再加上縱觀華夏那么多個朝代,還真的沒有哪個朝代能有唐朝那般熱鬧,四方來朝,八方進貢的。就如今國外那么多發達國家內還有那么一條“唐人街”呢!
在唐朝,也是藝術發展的高峰期,琵琶、箜篌的崛起,胡琴的出現等等。如今敦煌壁畫中有一幅“飛天”,那壁畫之中的舞女反彈琵琶,其中的琵琶便是曲項琵琶。
要說琵琶的音色,唐朝的白居易就已經給我們寫明了:“……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其中,“大珠小珠落玉盤”這一句大概是概括得最為淺顯卻明了的一句了。
很多門外漢分不清古琴和琵琶的音色,說是兩者的音色同樣清亮高亢。然而,古琴的音色總是帶著淺淺的、欲斷未斷的尾音,顯得尤為的繾綣優柔。而琵琶卻是節奏鮮明、叮叮咚咚,比之古琴要活潑跳動。
琵琶樂曲從藝術風格上分成“文曲”和“武曲”兩類,文曲清麗婉轉,重在左手柔美表達的功夫,著名的《春江花月夜》和《彝族舞曲》都是文曲;武曲雄壯強勁,重在右手力量的運用,最為著名的武曲也就是寫實性的《十面埋伏》了吧。
費夏找了找,終于在角落中找出一把……略略積灰的琵琶遞給莫雨笙,說:“你就用這一把琵琶吧!”其他的都是費夏用習慣了的,他舍不得將“老朋友”交給別人,讓別人在它身上動手動腳的。
莫雨笙接過琵琶,同時還接過費夏找出來的松香巾帕等物。莫雨笙一聲不吭,直接坐在琴房中唯二兩張凳子中一張,開始細細清理琵琶之上的灰塵,清理過后是調音校準。這個過程差不多用了一個小時,也是在這一個小時中,莫雨笙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來到京城兩天尚未找到陶天、見到陶天的焦躁也慢慢平復了,也許……他來的時日尚短,自己尚且為在學校中立足,哪里有別的精力來找陶天?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莫雨笙心中默默念到,心下也越發平靜,而手上的動作也去了那一絲若隱若現的虛浮和漫不經心。費夏暗暗挑眉,看來這小子也不是真的無可救藥啊!
等調整好了,費夏就說:“知道《南北派十三套大曲琵琶新譜》么?”
莫雨笙點頭,費夏又說:“那就將《淮陰平楚》彈給我聽聽。”
別聽著《淮陰平楚》名字這么正式,其實它就是《十面埋伏》的大名。只是因為小名太過出名了,大名反倒是不為人知。
《淮陰平楚》即《十面埋伏》,講的是公元前202年楚漢相爭的戰事。劉邦部下韓信以十面埋伏之計,戰楚霸王項羽于亥下。夜聞四面楚歌,楚軍無心戀戰。項羽率八百騎突圍,漢軍五千鐵騎追殺,項羽兵敗,自刎于烏江邊。
怎么說,演奏者的生活體悟對于演奏者的水平是很有影響的。古時的樂曲都是有這極為強烈的目的的,像是宗教祭祀,又像是外出征戰的鼓勵之用,又像是慶祝豐收的喜悅。若是沒有一個目的,或者缺少一個主題的,那便是靡靡之音,其實如今大多數的音樂……都只能歸到靡靡之音的范疇之內。畢竟都是只供取樂之用,并沒有很深刻的含義。
然而真正深入淺出,蘊含了大哲理的樂曲又豈是那么容易就寫出來的?而藝術家被人說神經質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需要將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轉化為靈感,用藝術的形式將它記錄下來。
尤記得在十二歲游歷云南時,莫雨笙就親眼見到彝族大寨歡迎貴客的大集會,那種質樸純真的好客,那種熱鬧熙攘的繽紛讓莫雨笙領悟到了什么。而在莫爺爺的老朋友彈奏《彝族舞曲》時,莫雨笙更是深刻地認識到體悟對于演奏家的影響。以陶天的說法就是,在游歷前后,就《彝族舞曲》這一首曲子,莫雨笙的音樂有了些許變化。
莫雨笙自己再明白不過,想象終究比不上親眼所見。過去他的《彝族舞曲》中的熱鬧和歡騰總是帶著一點虛浮和漫無邊際。在真正見過之后……莫雨笙的《彝族舞曲》才是真正落到了實處,也更加的質樸,更加的動人心弦。
此后,莫雨笙琢磨曲意,就不僅僅是從創作者的年代背景、生活閱歷來。若是條件允許,莫雨笙會去親身體會一番。
只要是學習琵琶的,就繞不開《十面埋伏》這首古老的琵琶曲!
為了讓自己的音樂多出悍武之色,也為了不讓自己的曲子變成一個空架子,莫雨笙主動請莫爺爺出手,讓他去軍隊學習一個星期。莫爺爺大手一揮,同意了。當時第二天莫雨笙就雙手空空地去了x市的軍營訓練地址,還不是什么新兵蛋子的訓練營,而是直直地往特種兵的軍營而去。
換上迷彩服的莫雨笙沒有那么顯眼了,可到了目的地,還是很顯眼。因為莫雨笙那柔弱的小身板喲!人家胳膊都趕上莫雨笙的大腿粗了,這絕對不是夸張說法!就這樣,莫雨笙自然是不能“親身體會”一把,作為旁觀者的莫雨笙看著他們揮汗如雨,看著他們誓死不二,看著他們不屈不饒……
都說這世間最為感染人、改造人的莫過于軍隊了。當你身處其中,整齊劃一的動作,滿腔的熱血都會因此而燃燒。可是,莫雨笙就是再激動,也沒人會讓他下場。軍隊的訓練強度本就很大,特種兵的更是要翻一番。光是負重跑便有十公里,別說是負重了,就是讓莫雨笙輕身上陣,一公里都是勉強的了。
莫雨笙不能下場,卻不代表莫雨笙就真的只做“旁觀者”。在閑暇時,莫雨笙總是利用身邊的小樂器,主要是樹葉,給這群人吹上一首小曲。一個星期的時間到了以后,莫雨笙戀戀不舍,那些特種兵們也戀戀不舍。也是,他們接觸到的男人都是漢子式的人,哪里接觸過莫雨笙這種軟萌乖巧的孩子?單是看著莫雨笙,就有一種要好好疼愛他的感覺,何論傷害?
軍營的強硬莫雨笙是感受到了,可還不夠!那只是日常的,最后莫爺爺給莫雨笙找到了過去的一份視頻,是某一支特種小隊出任務的情景。
看著那些隊員一個一個慷慨赴死,和敵人一起同歸于盡的畫面,莫雨笙的心是緊緊揪著的。死得偉大,死得從容……
即便莫雨笙知道他應該低沉,應該傷心,可不可抑制的,莫雨笙對于軍人這個職業升起濃濃的敬佩之心。
隨后,莫雨笙親眼見過閱兵儀式,親眼見過軍隊與軍隊之間的演戲,親眼見過……
一次一次的閱歷慢慢豐富著莫雨笙有些匱乏的人生,莫雨笙這時才明白,上輩子他到達瓶頸時,老師讓他多出去走走,而非囿于鋼琴之上的用意。
莫雨笙垂眸,開始醞釀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