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背后有一條河,河面上凍著薄薄的冰層。偶然飛過幾只烏鴉,凄厲的叫聲更加突顯出冬天的蕭瑟。
連續大雪紛飛幾日,終于放晴,陽光射在河上的薄冰上,耀出了晶瑩剔透的色彩。
弗雷德拉著微微在岸邊走過,過一會兒,救援的飛機就會到,他們很快可以離開這個戰場。死里逃生,讓兩人都充滿了感恩。緊扣的雙手,再不愿放開。
山盟海誓,一遍遍通過他的眼睛傳達出來,有些感情太熾烈,無法言語只能意會。即便他不說愛,她也能感受到。
地上沒有枯草,于是他拆下自己軍裝上的線頭,饒了幾圈,制成了一個戒指的模樣。
然后,他單腿跪下,執起她的手,認真而誠摯地道,“嫁給我,簡妮?!?
如此簡單的求婚,如此破陋的戒指,林微微平生還是第一次遇到??墒?,她卻無法說不,眼中盈滿了淚珠,點頭。
光是應許還不夠,他要親口聽見她的承諾,于是他問,
“你愿意嗎?做我的妻子,讓我一輩子愛護你、守望你,生死不棄?!?
終于,熱淚破眶而出,她道,“我愿意?!?
他微笑,執起她的手,將戒指套了進去。
站起來將她抱在懷中,他低頭親吻她的唇,一個悠長而深情的吻。所有的情,所有的愛,都在這里,都屬于她,誰也奪不去。
靠在他懷里,她聽見他的心跳,強勁而有力。閉起眼睛,她莫名心定。弗雷德聲音從頭頂傳來,低沉而感性。
“簡妮,我會守護你,一直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掙了掙,離開他的懷抱,她抬頭,伸手點住了他的嘴唇,“生命終結,我不喜歡聽這幾個字……你說過的,不要放棄,不言生死?!?
他拉下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拇指撫過她的眉宇,想要抹去她的憂愁和傷悲。
“是我說錯了,我們不言生死?!彼兆∷?,低頭吻了吻她無名指上的戒指,道,“我們回柏林辦婚禮。”
一個好字卡在喉嚨里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寧靜已被轟隆的引擎所撕裂,天空中突然掠過幾架轟炸機。
“是德軍?”她問。
他臉色一變,拉著她快速撤離,“不是,是蘇軍。”
跑回基地,噩耗再度傳來。蘇軍突然發起進攻,擊落了前來救援的空軍,可這遠不是更糟糕的。
頭頂轟炸機再度呼嘯而至,接連投下數顆炸彈,只聽耳邊轟的一聲驚天巨響,后防倉庫著了火。德軍配備的二十輛備用坦克,以及幾十噸石油在一瞬間被怒火吞滅。
然而,一切只是噩夢的開始,蘇軍的坦克部隊開進,不斷有人中彈倒斃。坦克翻倒在路邊,四處燃著熊熊烈火,這場景一如21世紀的電玩游戲。只是,這一切都不是三維電腦,而是真實的。一個人被炸斷了腿,卻還沒死去,痛苦地尖叫;有人被子彈射中了腦瓜,腦漿并裂地倒地……到處都在流血,到處都在焚燒,硝煙彌漫,戰火紛飛。
村莊被炸得面目前非,在溝塹的掩體中,暫時安全,但這安全也只是短暫的。要沖出包圍圈,等支援部隊前來援助,就目前這個情況而說,幾乎是不可能做到。唯一的退路,就是向后撤退,宣告布列斯失守。
心急如焚地等待司令部消息回饋,然而,當電報前來,大家再度失望。只有簡簡單單八個字:拼死守衛,不得后退。
一道命令截斷了所有人的活路,接下來的道路,必須用生命和鮮血去開辟。戰爭是殘酷的,尤其對這些奮斗于第一線的士兵而言,軍官所謂的十字榮譽都是踐踏在他們的生命上獲得的。
傷病員中所有還有戰斗力的人必須立刻歸隊,拿起武器與敵人周旋到底。
蘇軍來勢兇猛,四處都在爆破,弗雷德拉了把林微微,兩人一路從溝塹繞出去。他一步躍上平地,然后將微微拉了出來。
“這里隱藏著當地的婦孺居民,待會兒等他們舉白旗出去的時候,你混在里面?!?
“那你呢?”
他沒有回答,可是他的神情卻說明了一切。他要留下來,決戰到底!
林微微叫了起來,滿眼悲慟,“剛才的誓言原來都是假的,你騙我!”
這一句你騙我直直刺入他心扉,心如刀絞。他如何舍得騙她?他的心是她的,可他的人卻是帝國的。吾之榮譽即忠誠,作為帝國的鐵血男兒,如何可以拋棄榮譽和忠誠?
“你不走,我也不走,大不了一起玩完?!?
見她任性,他不禁皺起了眉頭,“你留下來能做什么?”
聞言,她笑了,道,“沒錯,我什么都不會做,但是……在關鍵時刻,我可以沖在前面幫你擋子彈。”
“簡妮!”他叫了一聲,卻怎么說不下去。記得,第一次將她布痕瓦爾德集中營救出來的時候,她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只是那時的語氣情景和現在全然不同。當初的他一定沒想到自己會為愛情走那么遠。
“弗雷德,我不是任性,我是認真的。即便我混在當地人中間,也無法逃出升天的。我根本不懂俄語,無法溝通,又是在兩軍交戰的敏感地帶,你說他們會不會把我當成間諜抓起來?與其被他們羞辱,我寧愿為你擋子彈。”
“可是……”
弗雷德想張嘴說什么,卻被她搶走了話端。
“你說過,我跳你跟著跳,我死你跟著死?,F在我把這句話還給你。”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你留我跟著留,你死我跟著死!”
她堅定的語氣,她倔強的神情,都讓他震撼。弗雷德渾身一顫,最終什么也沒說出口。
中國有一句古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是的,弗雷德,無論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這是當初早已說好的約定,永不言棄!
誓死駐守,要戰斗到彈盡糧絕的那一刻!這一個營的步兵團退無可退,被逼入了絕境。
激戰仍在激烈地開展中,發射出去的鐵拳打中了一輛蘇式坦克,車身被炸,火苗沖天。坦克兵從車底鉆出,但很快被烈火吞滅,燃燒的人卻還在揮舞著手腳掙扎。沒人去攻擊他們,因為誰也不想為即將去死的人浪費子彈。
在痛苦中焚燒、在彈藥下流血……這便是人類史上最殘酷的戰爭。轟鳴的爆炸聲幾乎讓她失聰,只見弗雷德神情急迫地在說什么,可是她一句也沒聽清。只覺得,自己仿佛身在夢中。情急之下,他只好拍了她一巴掌,將她弄清醒。
“戰壕保不住了,我們必須撤入樹林!”
后方斷后的士兵繼而倒下,看見自己的同伴一個接著一個地離去,那一種蔓延在空氣中的絕望讓大家都發了狂。
“橫豎都是死,沖出去和他們拼了!”有人托起沖鋒槍,奮不顧身地向地方沖去,向著前方猛地一陣掃射。然而,也是與此同時,他暴露在外的身體在瞬間被掃成了馬蜂窩。即便斷氣,他的神經還沒死絕,手指還扣在槍栓上,在發射。
這一幕,太血腥,讓人震撼。有那么一刻,林微微真的希望自己索性被槍彈射中,一死百了,便再不必經歷這些噩夢般的恐懼。
期盼奇跡降臨,可是現實殘酷得讓人無望。坦克被炸毀,兵力有限,頑強奮戰,戰友們接連離去,困獸之斗已到了尾聲。
在離樹林還剩下一公里之處,德軍最后一支武裝力量被圍剿。正如弗雷德所說,恐怖的結局總勝于沒有結局的恐怖,等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反而心靜了下去。
一場浴血奮戰,幸存的人都早已是渾身是傷,弗雷德也無法幸免。被俘的時候,他肩膀和大腿各中一槍,染紅了他身下一片雪地。這些人中,唯一沒有流血的就是林微微,她被保護得太好太周密,所以身上連個子彈口子都沒有。
但是,帝國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一旦被俘,都不會有好結果。對蘇聯人而言,德寇侵入家園,幾乎攻占了莫斯科,使整個國家陷入戰爭中。蘇聯境內,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人們流離失所,痛哭流涕,這些罪責最終應該歸咎于誰?
希特勒?納粹?還是德國人?
蘇聯苦苦奮戰,一直失守,一路后退,好不容易今天反敗而勝,他們會如何對付這些讓他們恨之入骨的德軍俘虜呢?
因果報應,戰爭中,沒有誰對誰錯,只有成王敗寇。
被人粗魯地拉起來,趕在一起。蘇軍作戰指揮官命士兵將俘虜兩個一組,背靠背地綁住,然后拖到一座橋梁上。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指揮官竟然還會說德語,他說,在蘇德爆發戰爭之前,他的夢想是去海德堡留學,走一遍那里的哲學之路。不過,現在他的美夢恐怕要通過轟炸機來實現了。
顯然這人有強烈的狂想癥,在處決俘虜之前,還要發表一通和奧巴馬發言稿一樣長的開場白。
最后的拖延,不過是徒增俘虜的恐懼感,動搖他們的信念。
“后悔嗎?”弗雷德的聲音傳來。
林微微搖了搖頭,這才想起來,他被綁在自己的身后根本看不到,于是,道,“現在后悔也沒用了。”
是的,現在后悔也沒用了。
“真想在死前可以再碰碰你的臉,親親你的嘴,可惜……沒機會了。”
他的話讓她心疼,誰都可以說大話叫出老子不怕死這幾個字,可真正死亡面前,誰能不懼呢?他們都是普通人啊,尤其是死亡慢慢地降臨,被無助絕望籠罩的這種惶恐。
蘇軍指揮官對著他們道,“你們中間只有一個可以活,我只開一槍,誰生誰死,由你們自己決定。”
他的話音一落,所有戰俘的臉色都變了。本來知道自己橫豎都是個死字,誰也逃不了,誰都死心塌地??墒乾F在,突然燃起了希望,那么,是將生讓給別人,還是掠奪來給自己?
為了帝國奮戰致死,這不悲慘,但如果讓他們在死前失去尊嚴,那才是最殘酷的!
是選擇生存還是尊嚴?愛別人還是愛自己?這個問題總是那么的殘忍。
別人會怎么想,她不介意,在這一刻,她只是想知道弗雷德的想法。
在他們前面的人一個個倒下,最后,終于輪到了他們。
指揮官在看到林微微的時候,不禁一愣,道,“沒想到這兒還有個女人。哼,我從不殺女人?!?
于是,他將槍口對準了弗雷德。
“簡妮,對不起,我守不住承諾了。”他無奈地笑。
不,弗雷德,不要說對不起,因為,守不住承諾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如果你死了,我不知道要如何在原地走下去,所以,我寧愿選擇自私,把傷痛留給你,原諒我先走一步。
“我說過,我會替你擋子彈的。我說過……”她暗道。
千鈞一發之際,林微微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一轉身,突然和他換了個位置。于是,那顆原本該射中他的子彈,直直地射入了她的心窩。
第二次嘗到子彈的味道……這感覺真不好受,顫抖著嘴巴,最后幾個字卻無論如何都無力再說出口。
弗雷德,替我好好活下去。
再見了,1941年的德國。
再見了,我的魯少爺。
一切記憶都將遠去……
心臟被射碎,她很快衰竭下去,閉上眼睛,心跳停止,并沒有多少痛苦。只是活著的人卻痛不欲生!
“簡妮!”最后這一聲呼喚,簡直嘶聲裂肺,只可惜,她再也聽不見。
簡妮,你答應過我,永不言死,永不放棄的,你答應過我……
他掙扎著掙脫開繩索,轉身抱住她倒下的身體,攬入懷,緊緊地,不肯松手。她已經氣息全無,再無回天之力,而她的手上還帶著他的戒指。他們的山盟海誓,一字字一句句,還在耳邊回鳴,可是那個和他盟誓的人卻已遠去。
心中的痛不斷擴散,讓他無法言語,親吻著她的頭發,眼中濕潤一片。差一點,真的只差一點點,那么多年的追逐,如此的癡心不悔,好不容易走進了她的心,可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她走了,帶走了他的全部,只剩下一副軀體,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簡妮,回柏林我要娶你,我們還有大好將來,可是,為什么要將我一個人留下?你是我的希望啊,如果連希望都沒有了,這條路還要我如何走下去?
他問,卻得不到回答。死亡帶來的寂靜是如此的可怖,困在絕境中,再無出路可言。
雖然心臟沒有中彈,卻也已碎得潰不成形。他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臉,然后一步步向后退去,直至橋沿。搖晃了下,帶著她,一起直直地墜入了湍急的河流中。
在墜落的那一刻,他還聽見那俄軍軍官在說,“沒想到納粹中也有癡情種子,讓他們去?!?
癡情種子,是啊,想他弗雷德一世聰明,最終沒能脫困情網。
冰冷的河水從四面八方灌來,幾乎要撕裂他的傷口,但是,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么能夠讓他畏懼?他緊緊地抱住她,他們誰也離不開誰,她是他的,即便只是一具尸體,沒人再能搶走她。
他曾說過,你跳我跟著跳,你死我跟著死……他做到了,在她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一刻,她的身邊始終有他的陪伴。
至死不渝,不離不棄——
內容提要:下一章太保哥的內心
130番外 太保哥的內心
1941年11月,在從莫斯科返航的途中,我被蘇聯人抓住當了俘虜,也許是我命不該絕,身中兩槍,墜下橋洞竟然沒有死。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知覺,黑色的夢境中什么也沒有,只有一雙哭泣的眼睛。女人悲戚的聲音隱隱傳來,我要努力集中思想,才能聽清她在說什么。
“不要放棄,不言生死,你答應我,你答應過我!”她說。
那雙棕色的眼睛不停有淚流出,雖然不知道她是誰,卻讓我心都碎了。能不能不要哭了,我求你不要再哭了!
可是,那雙眼睛一直都在那里流淚,刻在腦海中,印象深刻。
不久之后,身體漸漸恢復了一些知覺,可是,那也只是瑟瑟發抖的寒冷,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你看他們還有救嗎?”我隱隱聽見有人在說話。
“男的還有口氣,女的早已經死了,尸體都僵硬了!”
“那你就救他吧。至少有一個能活。”
“我盡量。唉,先把讓他的手松開啊,他這樣抱著一具尸體,怎么移動?”
感覺有人在扳動我的手,我下意識的將手臂攏得更緊,至于為什么要這么做,我也不知道。只是出于一種本能,仿佛手臂中抱著什么稀世珍寶。
“哎呀,不行。他的手臂都凍僵,不能彎曲?!?
“那怎么辦?”
“……”
再之后,最后那一點點的意識也消失了。
受了重創,又在冰河里泡過,我竟然沒有死,這也算是一個奇跡吧。救我起來的是國防軍某個營隊的人,等我的傷有了起色之后,他們將我同其他傷病員一起送回了柏林。
在首都醫院躺了三個月,等我完全康復,已是半年后。負責我病情的醫生對我的康復非常滿意,最后一次檢查各項指標都正常,唯獨美中不足的是大腦受創,一部分記憶失落了。但醫生說,這對我未必就是件壞事,有些不愉快的事忘了是幸運。
確實,被俘,還差點戰死,這總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忘掉也好。
恢復健康之后,我繼續回歸到自己的崗位上。因為記憶不全,一些人、一些事,都變得很陌生??墒谴蠹覍ξ疫€是比較容忍的,他們認為我為祖國鞠躬盡瘁,視我為榜樣。在這一年夏天,元首授予了我鐵十字勛章。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果然,在柏林呆了沒多久,上頭便提升我為帝國的上校。
在受封典禮上,元首拍著我的肩膀,道,“帝國最年輕的上校,小伙子,我看好你。”
這一點我自己也引以為豪,不過32歲,已被提升為上校的人確實不多。
因為我的辦事能力,他們很器重我,每個人都說,我將前途無量。
官場上得意,情場上,我也不曾失意。在一次派對中,我認識了一個富商之女。她叫可可,來自于法國的德裔。她長得很漂亮,棕發棕眼,小巧玲瓏。不但人美麗,性格也好,溫柔賢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于是,我們很快便陷入了熱戀中。
在一個星光燦爛的夜晚,她在我家過了夜,在熱情過后,我習慣性地伸手攬住她的腰。
她賴在我懷中,說笑道,“你之前有過多少女人啊?怎么連睡覺都要抱著一個?”
“多少女人?”我一愣,但隨即笑著吻住了她的嘴唇,“我就你一個?!?
臉上明明在微笑,可是心里頭卻酸酸的,好像有什么被埋得很深的東西悄悄地冒了尖。
是什么呢?我找不到答案。但有佳人在懷,我也沒在意。
雖然是蓋世太保,但因為我的身份和頭銜,不必一直去警局呆著。有一次,可可讓我調查一些資料,我順便去了。路過囚犯室時,聽見部下在用皮帶抽打囚犯,里面慘叫聲一片。
這些人就喜歡整這種事,好像暴力是他們唯一的發泄途徑。雖然不認可,但我也不便多說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宣泄情緒的方式。
因為里面動靜實在很大,哭叫聲交雜成一片,我不經意地瞥去一眼。一屋子的亞洲人……有男有女。在帝國,除了日耳曼民族雅利安,其他全是低劣人種,這種侮辱虐打的事情實在太多,我不以為然。
可就在我走過之際,我聽見有人叫住了我的名字,女人的聲音從屋里傳來,鉆入了我的耳朵。她在那里說了一句話,一句讓我立即停住了腳步的話。
這話好熟悉,仿佛在哪里聽到過,可是,我怎么都記不起來。于是,我調了頭走進囚犯室。
手下看見我來,立即端正地進了個禮。
“剛才是誰說了這句話,”我問。
然后一個亞洲女子,脆生生地站了出來,她看著我,雙手捂住嘴唇,滿臉是淚。很陌生的人,我認識她么?我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
她的臉上被抽到幾下,身上衣服也破了,很是狼狽。于是,我問手下,“她犯了什么事?”
“和幾個共.產.黨有關?!?
“共.產黨?”我燃起了一些興趣,點頭,道,“讓她到我的辦公室來,我親自審她?!?
然后,她來了。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我問,“你剛剛說的那句話,能不能再重復一遍?”
她點頭,然后在那邊道,“Ich liebe dich fuer immer, meine Liebe ist dein, solange wie ich noch lebe.”
那雙清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眼中明明就蓄滿了淚珠,可嘴角一彎,卻露出了一朵淡淡的笑容。梨花帶淚便是這個模樣了,我不禁一怔。我有些納悶,完全陌生的一個人,怎么會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忍不住問她,“我認識你嗎?”
以為她會說是,可回答卻讓我失望,只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不認識?!?
“那你為什么能叫出我的名字?還說愛我到永遠?”我不解地問。
她再度笑了起來,眉宇間滿是無奈,“因為,我聽見你的同事這樣叫你。而我說愛你,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讓你救我?!?
很聰明的一個女子。我伸手摸了下她臉上的傷口,她痛得抽冷氣,向后躲去。這神情還挺靈動的,被她引起了一點興趣,于是我問,“你是共.產黨嗎?”
“不是?!?
“那你為什么會被抓?”
“在錯誤的時間里出現在錯誤的地點?!彼卮鸬煤苕傡o,這話說得也滴水不漏。
我瞇著眼睛打量了她幾分鐘,最后決定相信她。至于為什么會幫她,我自己也說不出理由。
“你希望我幫你,那你拿什么來還?”
她一愣,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問,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回答。
“陪我一個晚上如何?”我驚訝自己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立即退了一步,像防賊一樣的看著我,那表情挺逗,好像我會立即施暴一樣。我不禁微笑,我當然不會真讓她陪我,我還沒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自從遇見這個奇怪的中國女孩之后,我的心理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我又開始做那個重傷時經常做的夢,夢里頭總有一雙流淚的眼睛,她的影像稍微清晰了一點,只不過還是看不清楚模樣。
那個女孩伸手點住我的唇,不讓我放棄,不讓我輕言生死。
一連好幾天,我都在這樣的夢境中驚醒,有一次,我甚至夢見自己在向她求婚。
怎么會這樣?難道那個中國人會東方巫術么?(請原諒太保哥把穿越叫做東方巫術! = =)
于是,我再次找到了她,開門見山地道,“你跳,我跟著跳,你死,我跟著死?!?
她聽了后,果然渾身一震。
我道,“為什么這句話總是出現在我的夢中。”
她愣了半天,問,“你還記得簡妮嗎?”
“那么多簡妮,你說的是哪個?”
“簡妮﹒布朗?!彼馈?
簡妮﹒布朗?很陌生的名字,于是我搖了搖頭。
她嘆息,幽幽地道,“不記得就算了。忘記不愉快的,是一種幸運?!?
她的話竟和那個救我的醫生如出一轍。我失去的那些記憶到底有多不愉快?我突然很想知道。
而更讓我疑惑的是,我的記憶是愉快還是悲傷,她這個中國人怎么知道?難道和她有關嗎?
我一個堂堂帝國上校,怎么會和一個亞洲女人有染?我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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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總是抱怨,我不夠愛她。她說,我看她的眼神里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我問。
“激情?!彼槐菊浀貜拇采吓榔饋?,抱住我的后背,為什么你總是對我冷冷淡淡的?
“冷淡嗎?”我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我把溫柔都給了你?!?
“我才不要你的溫柔,我只要你的愛。把愛都給我,好不好?”
她逼著我說,我愛你三個字,可是我最終只是說了我喜歡你。
于是,她撅著嘴巴很不高興。
有時候,我也自問,到底愛不愛可可?應該是愛的吧。不愛怎么能搬到一起,還天天晚上抱著她睡覺?
我喜歡抱著她,那讓我感到安心,是一種天長地久的感覺。
當我第一次和她坦白我的感覺時,她哭了。然后,我們親熱了一個晚上??墒?,第二天天明,她卻發怒了,比任何時候都要生氣,一發不可收拾。
“你還說沒有其他的女人!”她聲色俱厲地指責。
“我確實沒有?!钡谝淮慰吹剿敲葱沟桌?,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對不起她。
“那么簡妮是誰?你說,簡妮是誰?”
簡妮?已經是第二次提到這個名字,第一次是從那個中國女孩嘴里,第二次是從可可。
“你哪里聽來這個名字?”我問。
“哪里?”她冷笑。
她的答案讓我震驚,她說,“從你嘴里!”
“我嘴里?”我還是不明白。
“你和我上.床的時候,嘴里叫的卻是別的女人。”她拉著我,鍥而不舍地追問,“你說,簡妮到底是誰?”
簡妮是誰,我也想知道。我苦笑,記憶里一點印象也沒有,你讓我怎么說?
“弗雷德,你的心里到底有誰?!?
當可可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如同被雷擊中般劇烈抽搐了下,腦中電光雷影般響起了自己的憤怒的聲音。
簡妮,你心里除了他,到底還有誰?
下一秒,我徹底呆住了,不是因為這個幻音,而是這種難以隱忍心痛的感覺。如此強烈,仿佛生生地插.入了一把刀,真正是心如刀絞般,幾乎讓我窒息。
于是,簡妮是誰,也成了懸在我心中的疑問。
我不由又想到了那個中國女孩,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于是我忍不住跟蹤了她。在昏暗的街巷里,我看見她被幾個街頭混混堵住,有人要欺負她。
要上去幫忙嗎?我遲疑。
就在我打算上去英雄救美的時候,突然有人從黑暗中竄了出來,早我一步救下了她。我定睛一看,不禁詫愕,這個人是……黨衛軍第一警衛隊的少尉,外交部長里的兒子,魯道夫﹒馮﹒里賓特洛普。
他?。吭趺磿谶@?更讓我不解的是,為什么他也會跟蹤這個女孩?難道他認識她嗎?
我隱藏在黑暗中,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兩人的一舉一動。魯道夫握著她的肩膀,神情激動,而那女孩,只是不停的在哭,哭的昏天暗地。
不知為何,看見她的眼淚,夢境中那雙流滿淚水的眼睛又無比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和她的如此之相像,那神情簡直如出一轍。而我很快便被自己的這個荒唐的想法給震驚了,難道這是借尸還魂么?明明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魯道夫抱住了那女孩,卻又狠狠地推開她,大步離去。她哭得那么傷心,真的是肝腸寸寸斷。終于,我忍不住走上前,蹲下去,將自己的手帕遞給她。
“不要哭了?!蔽野参克?。
可是,當她抬頭看見我后,眼淚卻流得更兇猛,似乎沒有盡頭。她這模樣,簡直讓我心碎。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我不理解自己,就連可可都不曾讓我心痛過。
她究竟是誰。我站了起來,冷眼看著她。
不管她是誰,毫無疑問,都是一個厲害的角色。讓魯道夫和我都為她著了迷,而更可怕的是,她什么都沒有做。
這一種糾纏在心底的感覺究竟是什么?
利用手上的職權,我開始調查簡妮??上Э偸菬o果,直到有一天,我在翻看集中營記錄的時候,很偶然地看到了她的名字。
簡妮﹒布朗。是這個人么?占據在我心底的是她么?
我調出了關于她的所有檔案。四分之一的猶太血統,曾在里賓特洛普家里幫過傭,38年的時候因為幫助猶太人而被抓入布痕瓦爾德集中營。1938年11月,死于集中營。
線索到這里便斷了。
死于集中營?我不相信,這樣一個人,和我沒有半點交集,我為何會因為她而心痛?
一定還缺少了一部分,而我迫不急到地想要找到真相。
于是,我再度開始收集資料,這一次從我自己開始著手。如果,她對我那么重要,我的生活里一定會有記錄。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被我找到了一份至關重要的資料。1938年,我化名為蓋里﹒德﹒克多瓦遠赴捷克,當時除了為自己辦理護照,還有另一個,就是塞西爾﹒德﹒克多瓦,我名義上的妹妹。
看著她申請護照時的照片,我輕輕用手指撫過,是她么?簡妮是不是就是照片上這個棕發棕眼的女孩?
我將資料抽了出來,放進自己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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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好吧,我承認,這幾章很虐,把后媽我自己也給虐到了。
一直認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在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種幸福。這樣的愛情雖然慘烈,卻也唯美,沒有人再能夠奪走彼此。
但,大家都不讓太保哥死,于是,思想再三斗爭后,那就讓他活著吧。繼續和女主發展下去,看走到哪里算哪里。o(︶︿︶)o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