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微翹著二郎腿躺在草地上,嘴里咬著草根,一邊哼著歌曲,一邊寫著日記。說是寫日記,其實也就是記錄一些瑣碎的小事,比如八歲的弟弟又把屎拉在褲子上;十六歲的出家的姐姐抱著兒子,回娘家鬧情緒,結(jié)果被母親趕了回去;雙胞胎妹妹把家里僅剩的三顆土豆燒焦了,被母親用掃帚抽了一頓。這位母親大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強悍吶,堪稱林微微的楷模了。
沒土豆下鍋,姊妹倆最后只能哭喪著臉去求林微微幫忙。
幫什么忙?自然是去求大財主的兒子埃里希唄。埃里希的父親看林微微可憐,就給了她半只燒雞,一盆子土豆。
微微窮兇極惡地盯著施舍來的燒雞,差點沒當場留下口水來,十分鐘的路硬是走了三十分鐘。不是她沒有孔融讓梨的精神,實在是這只燒雞的模樣太猥瑣、香味太邪惡,仿佛在不停地對她說,來吧來吧,吃了我吧。
食欲PK理智,于是乎,食欲勝出。躲在樹叢某個角落里,她終于把燒雞給XXOO了。
萬分不舍地將最后一根雞骨頭吐在地上,肚皮還是在咕咕直叫。她真是太倒霉了,穿越到這個時代不說,還穿越到這么一戶窮人家。既然沒錢養(yǎng)活,還生那么多小孩干嘛!不是遭罪么!
她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唇,暗忖,在這個時候,如果埃里希一手拿烤雞,一手握著她,說,
親愛的小黃瓜,嫁給我吧,嫁給我,每天都有雞吃。
林微微絕對不會猶豫,立馬跟他回家!原來沖動不是魔鬼,饑餓才是啊!
一只野狗跑了過來,聞了聞骨頭,最后耷拉著腦袋走了。為啥?因為她林微微這牛人把雞骨頭上能吃的地方都吞下去,整塊骨頭允吸得跟石頭一樣,不留下半點點的燒雞味道!這也不能怪她,十三歲的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嘛。
啊啊啊,老娘我要吃肉!水煮魚、水煮牛肉、水煮河蟹統(tǒng)統(tǒng)放馬過來!!
一聲河東獅吼,驚飛了樹上的鳥。
林微微面對著夕陽西下的地方,跪了下去,內(nèi)牛滿面。
上帝呀、菩薩呀、耶穌呀,求求你放我回去吧。回家后,我絕對不再浪費食物,絕對不再挑食!
正潛心地懺悔著,這氣氛是多么滴和諧,突然……
一聲槍聲,外加一聲尖鳴,一樣重物直直地敲到了她的頭上,還帶著一坨紅色的東西。
“咦?”她愣了一秒,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摸得一手血,而腳下躺著一只死不瞑目的鴿子,身體里還陷著一顆子彈,呼呼地往外流血。
那模樣太令人詭異鳥,林微微愣是被嚇了跳,忍不住大叫一聲。
“閉嘴。拿著你的肉快滾!”一個聲音冷冷地從頭上傳了過來,又是一個公鴨嗓音,和動聽、悅耳完全大搭不了邊。
“我的肉……”哦也,這個詞語太銷魂了,雖然這廝囂張、跋扈,but看在她有肉吃的份上,忍了。
她抬頭成九十度仰望狀,望向樹上的人,眨巴著眼睛,很真誠地問道,“帥鍋,麻煩再幫我打一串下來,我一家五口人等著開飯呢。”
少年雖然不耐煩,但為了獨自享受一個寧靜的午后,也懶得和她計較,按照她的要求又射了幾槍。
撲通撲通,天上下了一陣鴿子雨后,林微微用自己的圍裙將死鴿子串起來。終于有肉吃了,她興奮地渾身好像又有了力氣,拔腿就跑。
“喂,等等。”樹上的少年突然叫住了她。
林微微回頭不解地望向他。
“你父母沒教過你禮貌么?”
她歸心似箭,滿腦子在想要如何吃這些鴿子,愣愣地看著他一時不知所以。
“在別人幫助你之后,要說謝謝。”少年平靜地說道。
原來如此,微微十分真誠地彎腰鞠了個躬,為自己的腸胃向他致敬。
“謝謝你。”
少年無趣地向她揮了揮手,嘴角掀起輕蔑的笑容,一個粗魯?shù)泥l(xiāng)野丫頭而已。
微微聽不見他的心聲,即便聽到了也是一耳朵進一耳朵出。因為她正糾結(jié)著今晚到底是吃炸乳鴿呢,還是蒸乳鴿,或者燒烤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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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上的少年連發(fā)三槍,動作連貫利落,瞬間射下了一堆鴿子。樹下的少女帶著夢幻的眼神望去,少年英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就像,就像……
林微微咬著筆桿,回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那少年究竟長啥樣子,當時她只關(guān)注了血淋淋的鴿子。當吃飽喝足之后,才記起來,這橋段還真夠狗血滴,如果當時生個心眼,說不準還能發(fā)展出一段羅曼史。所以說,人啊,果然是飽暖思淫/欲的動物。
正做著白日美夢,就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大呼小叫,一個人影風似的竄到她身邊。
“簡妮,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從今天起,我正式加入了青年團。”埃里希興奮地叫著,就怕她聽不見似的。
“哦。”那也就是你離死期不遠了。林微微翻著白眼,不以為然。
“你不替我高興嗎?我們村里的同齡人都渴望加入,這可是無尚的榮耀呀。”
“榮譽難道比生命還重要嗎?”璀璨的笑容像一縷陽光般,照入微微的心底,她有些迷惑,不禁問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頭可斷、血可流,身不可辱的最高境界?
“當然,我們的民族是最強的,總有一天,會一洗前恥。”他說得鏗鏘有力,年輕的臉上露出稍有的嚴肅,認真地向自己的國家宣誓。
微微怔住了,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穿越前,看見的那張黑白照片。雖然是兩張截然不同的臉,卻顯示出了同樣的信仰。
一戰(zhàn)戰(zhàn)敗,德國被迫簽下凡爾賽條約,無論是割土進貢,還是一肩承擔下戰(zhàn)爭全責,都無法抹殺流淌在人們骨血里的民族驕傲感。他們痛恨戰(zhàn)勝國加諸于自己國民身上的恥辱,這些怨怒和憎恨已經(jīng)深刻地烙在了靈魂中,總有一天,他們會反擊。
而希特勒只是在適時的機會下,利用并煽動了人們隱藏在心底的滿腔仇情。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是聰明的,因為他懂得利用教育去控制下一代的思想。正如他自己所說的,誰操縱了下一代,誰就掌控了未來。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開始了戰(zhàn)爭,就有很多人會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他一愣,顯然沒有仔細想過,畢竟嘛,擱在現(xiàn)代就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屁孩。除了打電動游戲,上網(wǎng)把妹妹,難道你還指望和他說國家大事不成?但在這個年代,同樣十六歲,肩負的責任是完全不同的。二戰(zhàn)后期,很多十六歲的少年,已經(jīng)扛著槍上了前線,承擔起保家衛(wèi)國的重任了。
埃里希仔細地思考了下她的話,最后回答道,“我不得不承認,其實我也不想打仗。可是,我必須保護自己的家園、自己的國家。簡妮,你知道嗎,在德法邊境上的那些聯(lián)盟駐軍,是如何對待我們的同胞?老師告訴我們,如果不想挨打,就只能變強。你還太小,將來就會慢慢懂的。”
聞言,林微微有些無奈地自嘲,確實一個80后和一個10后,代溝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能站在這里溝通已經(jīng)是奇跡了,哪還能奢侈相互理解?
“那如果有一天,你的上司要命令你殺了我呢?”
“好好的為什么要殺你?”
“因為……”她斟酌著語句,“因為我的猶太血統(tǒng)呀。”
“你怎么總愛異想天開?”他笑了起來,捏了下她的鼻子。
他很快就會知道,這不是瘋言瘋語,而是歷史。
“我是說假如,你不要逃避我的問題。”
“那我會努力做到最高將領(lǐng),成為那個最終發(fā)號施令的人,保護你一生平安。”他認真地說道,像是在許諾。
“真的嗎?還是對每個女孩子你都這么說?”
“當然是真的!我還是第一次說這話。”他急切地打斷她,嚴肅地再三申明。
“那為什么對我說這話?”
“因為……因為,”向來痞痞的臉上突然一紅,竟然不好意思起來。
喝,這家伙也會有靦腆的時候。林微微壞心眼地一語道破他的心思,“因為你喜歡簡妮。”
原以為他會惱羞成怒的否認,沒想到他卻爽快地承認了,“對,對的。我喜歡你。”
“可是簡妮才十三歲。”
“我,我愿意等,等你長大,嫁給我好不好?”綠色的眼眸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了真摯的神情,叫人感動。
簡妮,看見了嗎,茫茫人海中,有一人愿意保護你一輩子呢。雖然被我霸占了身體,但你也還是能感受到的吧,不然你也不會哭泣。
“好好的,怎么哭了?”
“因為簡妮被感動了。”林微微伸手擦去眼角流落的眼淚,這是簡妮的心思,她沒有權(quán)利隱藏。
埃里希伸手抱住了微微,在頭頂落下一吻,“給我?guī)啄陼r間,等我回來娶你。”
簡妮是喜歡埃里希的,可是微微不喜歡,眼前的男孩固然優(yōu)秀,卻沒有讓她心動的感覺。但她也無法開口拒絕,因為這個時代是殘酷的,尤其她身體留著的血液,讓她沒有多少自由選擇的機會。萬一她無法成功移民外國,那么至少有一個靠山,讓自己的下場不會太悲慘。能夠活下去,才是王道,其他的神馬都是浮云。
“如果,”林微微聽見自己細弱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帶著一絲顫音,更多的無奈,“如果在六年里,你變得足夠強大,那么我就在這里,在這棵樹下,等著你來娶我。”
一個六年的承諾就這樣被許下,只是他們誰也不會想到在將來的2190天中,會發(fā)生一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來扭轉(zhuǎn)彼此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