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云縱馬緩緩而行,直走了兩個多時辰,才到了一個大市鎮。此時天剛放亮,鎮上只一些早起的商販,甚是冷清。風吹云下了馬,見一些未開門的商鋪前,狹窄的小巷里,三五成群的乞丐衣衫襤褸,頭發蓬亂,或搦衣縮袖相倚而眠,或拿著破碗竹杖低聲交談。不禁暗暗嘆息:世道居然不濟到此嗎。
見前面一家酒樓熱氣騰騰,一鍋大白饃饃剛剛出籠。當下走了過去,一個伙計走出來問了聲早,道:“客官可趕早了,要不要用些酒水?”風吹云點點頭道:“買兩個饃饃。”一摸衣袋,這才醒起那姑娘曾在包袱中放了幾錠金子。風吹云看了街邊的幾個乞丐一眼,大聲招呼道:“那幾位大叔,兄弟,過來吃個饃饃吧。”幾個站在對面街邊的乞丐看了他一眼,其中一個年老乞丐聞言走了過來,另幾個年輕乞丐互相看了一眼,也跟在那年老乞丐后面過來了。
風吹云拿了一錠金子給跑堂的伙計,道:“緊著這金子買吧,你的饃饃我全要了。”那伙計睜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吃吃道:“用,用不了這么多金子。”風吹云道:“是嗎,那余下的錢便買些酒肉給這些朋友暖暖身子吧。”自己拿了一個饃饃吃了一口。
那年老乞丐躬身謝道:“謝公子打賞。”后面的幾個年輕乞丐也都跟著道謝,風吹云苦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公子啊,這也不是打賞,人在江湖,哪里還沒有個三急五難的。”塞了一個饃饃到那乞丐手里,那乞丐接過謝了,看了風吹云身旁的高頭大馬一眼,問道:“公子是江湖中人么?”風吹云搖搖頭,向那伙計問道:“你們這有客房嗎?”那伙計道:“有有,客官可是要住店?”風吹云點點頭,那伙計看他滿臉的倦容,忙接過了韁繩,道:“客官這邊請,”引著風吹云向店后的客舍走去。
風吹云向那些乞丐微一點頭,隨著那伙計走了去進。街上的乞丐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饃饃,這才吃了起來。
本來以風吹云的武功,就算三天三夜不睡覺也沒干系,但他這一路心念起伏,自傷感懷,兼之中毒初愈,此時到了房中,已是倦極,頭一觸枕,便即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甚是酣暢,待得醒轉,已見夕陽斜斜映入房中。風吹云伸了個懶腰,自行換過了藥,那姑娘的藥果具奇效,胸前的傷口已近痊愈。風吹云撫著那紫布包袱,心中思潮起伏:“也不知能不能再見上那姑娘一面,嗯,她的師父和華前輩是熟識,想必關系還非同一般,我若回到武當山找到了華前輩,想必也能見上她一面吧?”耳中回想起那姑娘的輕笑,眼前卻仿佛見到了玉蝶蒼白卻嬌美絕倫的面容,一時之間,也分不清到底誰是誰。怔坐了半晌,肚子咕咕作響,這才覺得有些餓,便起身開門。
這客房原是在酒樓的后面,風吹云整了整衣衫,四下望了一眼,見后院客房甚是清雅幽靜,院中石榴已有新芽。深吸了口氣,負手走了幾步,漸漸依稀可聞前面的酒樓廚子刀杓聲和跑堂吆喝聲響成一片,一股混著焦糖和醬油的熱肉香氣撲面而來。風吹云此時心境漸漸平復,聞得這般熱鬧景象心下甚喜。他大半日沒吃東西了,此時肚子咕咕亂叫,便循著香氣而去,走上了酒樓。剛才那個伙計見他出來了,忙道:“客官,有您的一張請柬呢。”風吹云一怔:請柬?
那伙計在身上使勁擦了擦手,從柜上拿來一張請柬,恭恭敬敬的遞上。風吹云滿腹疑惑:“有誰會給自己送請柬,莫不是認錯人了?”接過一看,只見紅泥底的描金大字,打開時帶著一陣蘭香撲面而來,甚是華貴。上面寫著:“恭請尊駕于今晚酉時移步病柳莊參加丐幫英雄大宴。”落款處‘丐幫趙樸華’幾個小字。
風吹云皺了皺眉,心中思忖:“這趙樸華是什么人?自己剛來不過半日,一直在客舍中未出門,怎么會有人邀請自己參加什么英雄宴呢?”微一沉吟,猛然醒起:“呀,莫非那些乞丐并非尋常乞丐,而是丐幫人眾?”細一回想,那些乞丐的神色果然與尋常乞丐有所不同,不由在心中暗道了聲慚愧,問那伙計道:“這病柳莊在何處?”伙計恭謹答道:“病柳莊在城西五里,這病柳莊規模宏大,客官出了城往西,便能見著了。”風吹云點了點頭道:“這位趙……趙英雄,想必是病柳莊的莊主吧。”伙計恭聲道:“是啊,那趙大官人可是我們本地有名的大善人哪,逢上饑年,便放糧賑災,開辦粥廠。更兼廣交四方,為人極是急公好義,慷慨豪爽哩。”那伙計看了風吹云一眼又笑道:“客官出手不凡,慷慨仁義,想必也是極對趙大官人的脾性,想與您結交呢。”風吹云心道:“原來如此。”向那伙計微微一笑道:“是嘛,能得趙英雄賞識,實在是榮幸之至啊。”
伙計聽了他的話十分高興,風吹云見他神色心下沉吟:“那趙樸華在當地想必極得人心,我是去還是不去呢?”找了副座頭,叫跑堂伙計上了壺酒,配了四色酒菜,倚著樓邊欄干自斟自飲。他自下山以來,為免泄露行藏,一直頗為拘謹,從來也不曾飲酒。此時既打定主意要回武當山隱居,加之過了這許久,心中蕭索孤寂之意也漸漸的淡了,看著樓下人來車往,熱鬧非凡,心懷略暢。
當下喝了幾杯酒,不覺指頭輕點桌上的請柬,心下猶豫:“是去還是不去呢?”正沉吟間,卻聽身后一人朗聲笑道:“兄臺倚欄獨飲,好生瀟灑,只是美酒該當與眾品之,方顯其趣呀。”風吹云回頭一看,只見一人約莫二十幾歲,一身青色布袍,已微有破損,打了幾個補丁,眉目俊秀,滿臉含笑,令人望之頓生好感。那人看著風吹云笑了笑,道:“在下突兀,可否在兄臺處叨擾幾杯?”
風吹云見他雖衣著不甚起眼,但神情瀟灑,不像自己一路來所見的北方大漢,倒像是江南人物,心下頗喜,站起身道:“哪里哪里,兄臺請坐。”吩咐跑堂伙計又上了副杯筷,兩壺酒。那人看了一眼桌上的請柬道:“咦,莫非這是丐幫英雄大宴的請柬?”向風吹云笑道:“兄臺是江湖中人吧。”
風吹云拱了拱手道:“哪里哪里,在下云非,赴京探親,路經此地,蒙趙大官人青眼,好生慚愧,心中正委決難下,猶豫要不要去赴宴呢?”那人目光一閃,微微笑道:“兄臺果然是爽直之人,這英雄大宴么,聽說往者云集,好是一番熱鬧呢,云兄如若無事,不妨便去瞧瞧。”
風吹云笑道:“是嘛,不知兄臺高姓大名啊?”那人道:“在下康睿,落拓江湖,也正要去赴那英雄大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