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點點頭道:“大概是吧,畢竟誰也沒見過。”風吹雲想起一事,問道:“韓杜曾說,他的武功源自逍遙札記,難道青龍教得到了逍遙札記,不然爲何他的武功如此厲害,偏偏我又似曾相識?”那姑娘一笑道:“韓杜的武功很厲害麼,我看不見得吧,他先與你的武當十三段錦鬥個旗鼓相當,後來又被你的猴兒劍法打得落花流水,至於說源自逍遙札記嘛,那也沒錯啊,你的武功不也源自逍遙札記麼?當然,猴兒劍法除外。”風吹雲心道:“那韓杜的武功似乎正是華前輩武功的剋星,你不在其中,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關竅。”細細回想韓杜的一招一式,隨口笑道:“你也知道猴兒劍法麼?”那姑娘情不自禁“呀”了一聲,掩住了嘴,笑道:“對啊,我原以爲是打狗棒法呢,我師父說,那原來叫猴兒劍法。嘻嘻,你的性子,倒也有趣的緊,你在那絕地之時,天天追著猴兒屁……屁股後面跑麼?”說著掩嘴咯咯嬌笑。
風吹雲臉上一紅,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知哪裡來的一羣猴子,來了之後,把僅有的幾棵樹上的果兒摘的摘,扔的扔,那可是我們的糧食啊,於是我只好拿棒子趕,卻不料他們性子……脾性可有些頑劣,果兒不摘了,倒圍攻起我來。我那時雖然學了不少武功,輕功也頗有小成,但哪裡是幾十只猴兒的對手,它們頓時反客爲主,把我追得滿地亂跑,就差跳崖了……”那姑娘笑得越發厲害,彷彿就在這斗室之中,有幾十只猴兒正追得風吹雲上竄下跳。
風吹雲也有些好笑道:“後來我沒辦法,下重手打傷了十來只猴兒,他們纔算是消停了,一個個跑的無影無蹤。我原以爲這件事就算是了了,不料第二天居然來了更多的猴兒,把樹上的果兒摘了個精光,這還不算,它們似乎是專爲報仇而來,一見了我便上來圍攻。它們這次學乖了,不再一窩蜂的亂打,而是幾十只猴兒一涌而上,打了便走。然後坐在遠處,瞪著幾十雙怪眼看著我,我一走近,他們就一鬨而散。它們在懸崖峭壁間如履平地,我如何追得上它們哪,雖然全身火辣辣生疼,卻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那姑娘停了笑,問道:“呀,你受傷了麼?”言語間頗爲關切。風吹雲點點頭,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見,笑道:“受傷倒在其次,那些猴兒不過是爪子厲害而已。關鍵是它們一擁而上,我雙拳難敵數十爪,傷得了一兩隻,卻傷不了一大羣,再加上它們來得快去得也快,我追又追不上,打也打不完,這一仗算是徹底輸了。”
那姑娘問道:“那後來呢?”風吹雲道:“後來那些猴兒甚是得意,揚長而去,我雖然急得乾瞪眼,卻也無可奈何。”那姑娘輕笑道:“你被羣猴兒打敗了,心裡一定很不服氣吧?”風吹雲微笑道:“是啊,我開始很生氣,希望隔天它們又會來,定要想個法子狠狠教訓它們一頓。但一連數天,那些猴兒再不來了,我等得有些心焦,雖然明知道那羣猴兒定是被這樹上的果兒吸引,機緣湊巧經過而已。現在果兒沒了,架也打勝了,它們只怕已將這個地方忘了,再也不會來了。但心裡還是忍不住祈禱:‘山神,山神,你便讓那羣猴兒再來吧,它們要吃果兒便讓它們吃,我也不再想著要教訓它們了,大不了我再讓它們揍一頓便是。’”
那姑娘聞言幽幽嘆了口氣,輕聲道:“那後來呢,那些猴兒來了沒有?”
“半個月後,那羣猴兒終於又來了。”說到這,風吹雲有些興奮,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絕地,看著苦盼的貴客終於臨門了。那姑娘忍不住輕笑道:“定然是你的祈禱見現了,你可許了山神什麼願麼,可要好好還神纔是。”風吹雲也忍不住笑了,道:“定然是那些猴兒打上了癮,爪子癢,禁不住又找上門來。我想,這次非讓它們好好吃個虧不可……”那姑娘道:“怎麼,你不怕它們從此不來了麼?”
風吹雲道:“正是要它們吃了點苦頭,它們纔會想到要報復啊,若是就此讓它們打一頓,只怕等它們下次光臨,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那姑娘點點頭,道:“你倒是用心良苦。”想著他身處那絕地之上,心中一嘆,微笑道:“那後來呢,你可想到了什麼法子?”風吹雲笑道:“法子我早就想好了,那平臺上原有數株大樹,其中一株樹幹上微微凹陷,正好站一個人。我躲在那裡,那些猴兒便不能一擁而上了。”那姑娘笑道:“嗯,它們終於見識了風少俠的厲害了。”風吹雲哈哈一笑道:“它們一個個的上,自然不是我的對手,瞧它們一個個抓耳撓腮,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實在有趣得緊。”那姑娘微笑讚道:“風少俠獨力鬥羣猴,大獲全勝,果然神勇無敵。”風吹雲聽她說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
雖然屋中黑暗依然,兩人互相之間也只能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但二人誰也沒想起要點上一根蠟燭。那姑娘笑道:“就這麼,你便慢慢的創出了猴兒劍法啦?”風吹雲道:“什麼劍法呀,棒法還差不多。”那姑娘嗔道:“哼,你就是愛記仇。”風吹雲一愣,笑道:“我是實話實說,當日我手執木棒,跟在那羣猴兒屁股後面追的時候,可沒想到練什麼劍法……”那姑娘又哼了一聲,風吹雲一笑繼道:“只不過我打的不輕不重,恰到好處,那些猴兒便經常來了。開始我還要想辦法躲著它們,後來我越刺越快,就不用躲了,再後來,我每隻猴兒都可以追的上了。”那姑娘點點頭道:“嗯,那些猴兒吃了這麼大的虧,還願意來麼?”風吹雲笑道:“我也沒有用力,後來時日久了,那些猴兒和我都嬉鬧慣了,倒不用擔心它們不來。”那姑娘笑道:“嘻嘻,原來風少俠成了猴子王了。再到後來,那些猴兒便是想逃也逃不開了,只要你一出棒,嘻嘻,一出劍,就可將它們籠在劍下,對不對?”
風吹雲既驚且佩:“你怎麼知道?”
那姑娘道:“所以我說你學藝不精呢,華玉峰的武功全在一個變字,並不拘泥於任何招式,你之所以學了那麼多門的武功,成千上萬的招式,其實要學的,只不過是其中的變化而已。”風吹雲點點頭,這些道理他當然懂,眼前這位姑娘雖然連名字也不知道,但她的師父與華前輩定然淵源頗深,所以她能說出這番話來也不足爲奇。
那姑娘繼續道:“那姓韓的奇怪武功似乎是專爲華玉峰而創……”風吹雲聽她直呼華前輩其名,暗暗苦笑,但還是不禁奇道:“咦,你看出來了?”那姑娘笑道:“你打得縛手縛腳,誰還看不出來啊?”風吹雲臉上一紅,心道:“我還以爲你不知道呢。”那姑娘接著道:“但他如此花哨精巧的武功卻敗在武當派的十三段錦手中,實在是出人意料。”風吹雲沒答話,心道:“我也正有些糊塗。”那姑娘沉吟著自言自語道:“以大拙對大巧,倒正是天衣無縫,嗯,此舉最是高明”風吹雲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也無意間使出來的。”那姑娘笑道:“早看出來了,你要是有意爲之,也不會被那姓韓的打得無還手之力了。”被她一通搶白,風吹雲滿臉尷尬。
那姑娘說到武功似乎變得興致勃勃,黑暗中既看不到他的臉色,也沒覺出他的尷尬,繼續道:“其實那姓韓的奇怪武功也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只不過你不會應用罷了。”風吹雲聞言奇道:“你說什麼?”他先前被韓杜的碎玉神功打得一敗塗地,心中實已無多少信心可言。那姑娘不答反問:“你當日用木棒去刺那些猴兒的時候,想必縱躍騰挪間也不知不覺用上了華玉峰教你的輕功了吧?”風吹雲想了想,點點頭道:“是”。那姑娘又問道:“你出手之時,自然也不知不覺用上了些招式,只不過這些招式似是而非,連你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那一招,對不對?”
風吹雲張大了嘴,道:“正是如此。”心中已對眼前這位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
那姑娘笑道:“便是這樣了,你用劍的時候並不會想著招式,只想如何會更快,因此出招之時,絕無羈絆,你雖然沒學過劍法,卻自然而然的溶進了其他招式,於是擋者披靡。我想,這也是華玉峰不教你劍法的原因了,只因教你的反不如你自己悟到的。可是你與敵對招時,卻見招拆招,心裡想的是招式,如果敵人巧妙不如你,廣博不如你,自然可佔上風。如果敵人與你不相上下,你臨敵經驗有限,便要落敗了。”風吹雲想了想,覺得似乎正是如此。
那姑娘接著說道:“就拿韓杜的那門奇怪武功來說吧,雖然它是專爲剋制你這門武功而設,但要做到剋制,又談何容易。你學一招,他便要學十招來剋制你,你學十招,他便要學百招。你學的越多,他要學的就比你更多上十倍百倍,只要你稍加變化,他又能奈你如何。唉,你執巧而不知用巧,自然不是人家的對手了。”
風吹雲愣了半晌,有些明白,有些卻更糊塗了,忍不住道:“姊姊,你到底是誰呀,你叫什麼名字?”那姑娘‘撲哧’一笑,站起身來道:“你伸出手來。”風吹雲依言伸出了手,吃了米粥之後,似乎力氣也恢復了些。
那姑娘想了想道:“唉,我本來想好好教訓教訓你的,說著說著便忘了。”說著拿出一樣東西放入風吹雲掌中,風吹雲問道:“這是什麼?”那姑娘不答話,只道:“十幾年前,沈傲天交給他門下的三名弟子每人一塊玉佩,言道:這玉佩上藏著本門的重大秘密,將三枚玉佩合在一起,照著玉佩上的昭示就可找到它……”
話沒說完,卻聽風吹雲忽然說道:“咦,這是……這是那枚玉佩。”心下疑惑:“這玉佩不是給了玉蝶姑娘麼,怎麼會在這位姑娘手中呢。”那姑娘冷冷道:“正是那枚玉佩,這是你師父給你的東西,你怎麼不好好保管?”風吹雲正想問問她玉蝶姑娘的事,聽她語氣,張開了口,卻說不出話來。
只聽那姑娘道:“這玉佩一枚在你手中,一枚在素水門,另一枚自然是在青龍教了,現在他們兩家都想集齊了這三枚玉佩,找到本門藏著的那個巨大秘密,你猜猜看,那個秘密是什麼?”
風吹雲道:“莫非是《逍遙札記》?”那姑娘冷笑道:“人家費盡心機,無所不用其極想要得到的東西,你眼也不眨的送了出去,你師父可曾答應了麼?”
風吹雲正想說:“華前輩讓我見到了水欣君就拿這枚玉佩給她看,她便可知道華前輩的心意了。”但隨即想到,給她看並不是給她,就算是給她那也是給水欣君而不是給玉蝶。不由臉紅了紅,沒做聲。
那姑娘道:“你已經在這裡睡了三天了,我去找你的馬,卻不料被一個女子騎走了,哼。剛纔那羊肉粥裡混了解藥,你再打坐半個時辰,力氣便可復原了……”風吹雲聽她趨冷的語氣,問道:“你……你要走了麼?”那姑娘沒說話,回身便向臺階走去。
風吹雲忽然心亂如麻,嘴巴張了張,卻沒發出一點聲音。那姑娘走到臺階前,想了想又轉身回到風吹雲身前道:“我再給你一樣東西吧,你可別隨隨便便送人了。”說著又塞了一樣東西到風吹雲掌中,便轉身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聽得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終至渺渺難聞,風吹雲心中一時不知是何滋味,望著黑沉沉的屋子,怔怔出神。
走出那間屋子,卻發現那屋子的上面居然就是玉蝶曾住過的廂房。原來自己這幾天一直是住在素水門的地道里,難怪黑沉沉的,外面卻正是午後。
風吹雲長長的伸了個懶腰,自己打坐足有一個時辰,力氣已全都恢復了。看著那株被燒燬的大樟樹,地上兀自血跡斑斑,想來那些素水門下不幸身亡弟子的屍體被那姑娘收殮了。想想這幾日來的經歷,頗有恍若隔世之感。摸了摸胸前纏著的藥膏,風吹雲拿出了那姑娘留給自己的東西。
春日的陽光下,一隻色彩斑斕的玉蝴蝶在掌中熠熠生輝,溫軟瑩潤,彷彿還帶著一絲幽幽香氣
PS:說到這練劍的橋段,似乎有些眼熟,金庸先生的《越女劍》中,越女跟著一頭白猿練劍。唐人傳奇《補江總白猿傳》中寫到另一頭白猿:遍身長毛,長數寸,所居常讀木簡,字若符篆,潦不可識,已,則置石凳下。晴晝或舞雙劍,環身電飛光圓若月。
舊時小說《綠野仙蹤》裡仙人冷於冰的弟子是白猿,用雙劍。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裡有好幾頭會武功的白猿,李英瓊的弟子也是白猿。
這小說中的猴兒可不是大師級的白猿,不會讀書,它們充其量只不過如《神鵰俠侶》裡面楊過用過的麻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