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風吹雲深深嘆了一口氣,當日媽媽說過的話猶在耳邊:“景勃,我的好孩兒,你要答應媽媽一件事……”媽媽從來只叫他勃兒的,景勃雖然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卻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於是搶著昂然道:“媽媽,你說吧,父母之言,莫有不從,勃兒已經是男子漢大丈夫了?!眿寢屛⑽⒖嘈?,頓了頓道:“你還記得媽媽教過你的《孝經》麼。”景勃點頭笑道:“您教過的所有經書我都記得。”心道:“我看一遍就記住了,媽媽問這個作什麼,難道我不聽話嗎?!眿寢岦c點頭,道:“那很好,你還記得孝經第一句話是什麼?”景勃道:“仲尼居,曾子持。子曰……”媽媽搖搖頭道:“不是這個?!本安粗鴭寢?,疑惑道:“不是這個?”媽媽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你不記得了麼?媽媽要看著你平平安安一輩子,還要見著我們勃兒的孩兒,我的孫兒呢?!本安恍Φ溃骸吧眢w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媽媽,我全記著呢?!眿寢尲奔睋u了搖頭道:“不要,你記著,媽媽只要你一生平安。這是爲母之命,你不可忤逆,你,你以後會明白的?!本安幻靼?,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媽媽深深看著他,嘆了口氣:“唉,你像你爹爹,性子耿直。但,你,你不可像他?!?
“唉……”風吹雲又嘆了一口氣,這是媽媽最後對他說的話。後來他成了風吹雲,到了佑安鏢局,又上了武當山。
這件事,世上只有兩三個人知道,他也不敢對誰說上一說,差點以爲自己什麼都忘了,自己真的已經成爲了風吹雲。但是今天這個夢又讓他什麼都記起來了。風吹雲現在明白了,媽媽希望自己把這一切都忘了,真的當自己是另一個人,但是……
淚水模糊了眼睛,風吹雲舉手擦去。那個蒙面姑娘擡起頭來,見風吹雲坐起了身,眼現喜色?!澳阈蚜??”二人異口同聲問道。
風吹雲笑道:“姑娘你醒了,謝謝你救了我,真是辛苦你了?!蹦枪媚稂c點頭,並沒有發現風吹雲笑得有些苦澀,輕聲道:“你餓了吧,我去給你拿些吃的?!闭f著起身往臺階走去,望著她輕盈的背影,風吹雲深深吸了口氣,不再看那一動不動的燭火,打量起這間奇怪的屋子來。
只見這屋子放的全是大箱子,數了數,除了放著兩根大燭的兩口,自己身下睡著的兩口,另外還有四口箱子放在屋子另一邊,這些箱子都很大,幾乎佔了半間屋子。風吹雲拍了拍身下的箱子,一陣‘咚咚’的聲音,看來是空的,掀開薄被一看,上面還有一些圖案,正覺得有些眼熟,忽然記起這圖案不正是自己拿給玉蝶的那枚玉佩上的麼。正奇間,那位蒙面姑娘提了個食盒又從臺階上走了下來,笑問道:“你在看什麼呀?”
風吹雲笑了笑道:“沒什麼,對了,姑娘不是姓塗吧?”那姑娘輕笑道:“你猜猜看?”說著已走到牀前,把食盒放在她剛纔坐過的小石鼓,邊打開邊說道:“你一定很餓了吧,但身子剛復原,可不能縱情吃喝,這是我今日熬的羊肉粥,你先將就著吃兩日吧?!闭f著從食盒中拿出四樣小菜,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米粥,頓時香氣四溢,風吹雲‘咕?!宦曂塘丝谕倌枪媚锟戳怂谎?,笑眼彎彎,伸手掩了掩嘴。
雖然她蒙著臉,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但風吹雲也似乎依然能看到她掩嘴輕笑的樣子,紅著臉道:“我餓得狠了?!闭f著忙伸手去接,那姑娘見他吃力,端著碗的手往後一躲,嗔道:“你有力氣麼?”
風吹雲手伸在半空,尷尬道:“那,那怎麼辦?”那姑娘眼睛又彎了一下,拿出一把銀匙,看了他一眼,道:“你閉上眼睛?!憋L吹雲奇道:“爲什麼要閉上眼睛?”那姑娘瞪了她一眼:“你不想吃了麼。”風吹雲依言閉上了眼,嘟嚷道:“吃粥爲什麼要閉上眼睛呀?”忽然想道:“她是要餵我吃,卻又有些害羞麼?!毕氲竭@,心中咚咚而跳,臉熱如火,更覺身上一絲力氣也沒了。那姑娘見他乖乖的閉上了眼,也不理他的嘟嘟嚷嚷,道:“我不叫你睜眼,你便不許睜眼?!憋L吹雲‘嗯’了一聲,只聽銀匙和瓷碗碰的叮叮作響,又聽‘絲絲’的聲音,心道:“咦,她在幹什麼?”卻聽那姑娘道:“張嘴。”風吹雲忙張開嘴,那姑娘笑道:“不用張得這麼大?!憋L吹雲臉一紅,又閉上了嘴,卻不料正咬著半截銀匙,那姑娘出其不意,銀匙被風吹雲一咬,裡面的粥全撒在風吹雲胸前,“呀,瞧你,沒燙著吧?”風吹雲正想睜開眼看一看,忽然記起自己不能睜眼,忙道:“沒事,沒事?!惫荒枪媚镉值溃骸澳憧刹辉S睜眼?!憋L吹雲道:“是。”
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音,接著那姑娘幫著自己清理胸前潑灑的米粥,聞著越來越濃的清雅香氣,風吹雲忽然道:“姊姊?!蹦枪媚锼坪踉谧约盒厍半S意‘嗯’了聲,風吹雲接道:“你可真美?!蹦枪媚锏溃骸澳阍觞N知道?”吐氣如蘭,似乎那姑娘的呼吸已噴到了自己臉上。風吹雲心中一動道:“你很像我媽媽,我媽媽就很美?!蹦枪媚锏溃骸芭丁?
風吹雲正想再說,卻忽然驚覺:“喲,我怎麼能和她說這個。”一時手足無措,心中大爲後悔。幸而那姑娘也沒再問,一時只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只覺一方帶著幽香的柔帕替自己揩了揩嘴角,然後又聽‘絲絲’的聲音,那姑娘道:“張嘴”。風吹雲張開嘴。
那姑娘輕聲道:“好吃麼?”風吹雲邊咀嚼邊道:“好吃?!蹦枪媚锏溃骸拔倚r候身子老是不好,媽媽就給我熬羊肉粥吃,後來我身子好了,媽媽就不再熬了,再後來我想吃粥時,便時不時裝病,嘻嘻。”
風吹雲不敢答話,那姑娘見風吹雲緊閉著眼睛,細細咀嚼,也不再說了。只聽得‘絲絲’的聲音,風吹雲心道:“原來她是在把粥吹涼麼,怪不得要我閉上眼睛,原來她解下了蒙面花巾。”忽然心中涌起一個念頭,想要看看這位姑娘到底是什麼模樣,卻又不敢睜眼。
吃了幾匙,那姑娘也不叫張嘴了,只是把銀匙遞到風吹雲嘴邊,她喂得極慢,總是等風吹雲完全吃完了再有下一匙。一時二人無語,只聽的‘絲絲’的聲音。風吹雲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悶聲吃粥。
過了一會兒,眼前一暗,那姑娘輕聲道:“呀,滅了一根?!憋L吹雲‘嗯’了一聲,接著眼前一黑,那姑娘道:“全熄了。”風吹雲又‘嗯’了一聲,依然不敢睜眼,只道:“姑娘,不用再吹了,這粥已經涼了?!蹦枪媚矬@道:“呀,是嗎,要不我再去熱一熱吧?!憋L吹雲道:“不用了,我已經飽了。對了姑娘,尊師呢?”那姑娘道:“你問他作什麼?”又好像自言自語輕聲道:“剛纔還叫人家姊姊呢,粥一吃完就不認識人了?!?
風吹雲臉上一熱,反正黑暗中也瞧不見,道:“謝謝姊姊師徒的救命之恩?!闭f到姊姊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微了微。那姑娘過了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師父救了你?”風吹雲一愣:“難道那位前輩不是姑……姊姊的師父麼,唉,我也是猜的?!蹦枪媚铩畵溥辍宦曀坪跤衷谘谧燧p笑,道:“你猜得很對,他是我師父,不過,他老人家已經走了?!憋L吹雲道:“是嗎,今天要不是姊姊的師父,我便要傷在韓公子手下了。”那姑娘輕聲道:“誰讓你要那麼傻啊?”風吹雲嘆了口氣道:“是啊,華前輩也老是說我資質愚鈍呢,不瞞姊姊,雖然我學了華前輩的武功,可還不算是他的弟子,唉,我若再聰穎些,或許便可得列門牆吧?!蹦枪媚锖吡艘宦暎溃骸澳銊e聽他胡說八道,你那門猴兒劍法不就挺好麼,哼哼,他的武功才讓人打得落花流水呢,自己不濟,還好意思怪在徒弟頭上?!憋L吹雲張大了嘴,心道:“這姑娘倒是心地淳厚,只是有些不通世務,先前冒充我師父,現在又當著我的面數落華前輩的不是?!辈唤麚u頭苦笑。
那姑娘見他不說話,便道:“哼,我這麼說他,你生氣了吧?”風吹雲道:“沒有,我自己學藝不精,怎麼能怪華前輩呢。”那姑娘道:“那倒是?!憋L吹雲又張大了嘴,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