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就是兩個人的生活軌跡,以及思維方式、思維角度的差異了。
劉備在穿越之前,是生活在無比強大,對世界第二這個名號都不滿足,一直耿耿于懷,并且拼命追趕的超級大國;穿越之后又迅速躋身到大漢王朝這個強悍帝國的上層,他已經習慣了國家的強大,也習慣了安定的生活環(huán)境。
但是,劉備習以為常的生活,對于其他國家來說,幾乎是可望不可得的夢想。
尉仇臺雖然是一國君王,但在歷史上,旋起旋滅,如同曇花一現的小國家太多了,數不勝數,說句實話,他這個國王,當得沒什么意思。
扶余國位于燕山以北,大興安嶺以東的松嫩平原,屬于寒溫帶地區(qū),生活環(huán)境算不得好,百姓們的日子自然過得苦巴巴,一年到頭的出產,連養(yǎng)活二十萬人口都是很大的挑戰(zhàn)了。
比起自然環(huán)境,更讓扶余人心中不安的就是強大的外部勢力,就在大興安嶺西側,廣袤的蒙古高原上,無數個強大的游牧民族你來我往,相互攻伐,并且和南邊的中原人打得不亦樂乎。
東胡人滅亡了,匈奴人興起,四處征戰(zhàn),哀鴻遍野。
匈奴人西遷了,作為東胡后裔的鮮卑人和烏桓人又變得強盛,在大草原上耀武揚威。
或許是嫌越過大興安嶺太麻煩,也或許是瞧不上扶余國那點東西,如今的草原霸主鮮卑人并沒有向東擴張的意愿,但他們的存在,就是懸在扶余國二十萬百姓頭頂上的利劍,隨時可能斬落。
更別說南邊的鄰居高句麗了,高句麗人對扶余這個故國懷著刻骨的仇恨,時刻想著將他們趕盡殺絕,近二十年來,高句麗人在雄才大略的伯固王率領下,國力蒸蒸日上,不斷對扶余人露出尖利的獠牙。
若不是前有耿臨,后有劉備,兩次挫敗伯固的野心,讓他暫時安分下去,估計高句麗早就大舉北上了。
對于尉仇臺來說,哪怕不能攻滅高句麗,只要能重創(chuàng)他們,讓二十萬扶余人擺脫來自南邊的威脅,就能讓他心滿意足。
大漢是什么?大漢是文明的締造者、傳播者,是對抗野蠻勢力的橋頭堡,是傳播文明的燈塔國。
大漢代表著最先進的生產力,代表著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一句話,跟著大漢的腳步,代表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至于劉備說的,讓扶余人內附,成為漢朝這個偉大帝國的一員,從此依附在漢軍的羽翼庇護之下,簡直就是天上掉寶石的好事,是他們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面對如此的誘惑,尉仇臺心中暗自下了決心,就算犧牲再大,也一定要堅定地戰(zhàn)斗,取得勝利,讓大漢看到扶余人的誠意和忠心。
“我回去之后立刻召集國內所有的戰(zhàn)士,讓他們前來遼東聽候差遣。”尉仇臺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之情,當即起身就要離開,看他的姿勢,恨不得馬上就能拉起一票人馬,打到國內城去。
公孫度也不甘落后,主動請纓道:“玄菟郡如今也有五千士卒,雖說打硬仗不行,可是作為輔兵使用是綽綽有余。”
劉備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尉仇臺和公孫度先坐下,“不急這一時半會的,高句麗的王城就在那里,飛不走,咱們既然決定出兵,那就要做好完全的準備,兵力、物資、進軍線路都需要認真謀劃。”
說完之后,劉備又皺起眉頭,望著尉仇臺說道:“此戰(zhàn)之后,高句麗將不復存在,扶余人也將內附于遼東,到那時候,閣下是想入京享受富貴,還是出鎮(zhèn)地方呢?”
有時候把話說在明處,先小人后君子,大家都好做人。
作為一名附庸國國君,按照慣例,尉仇臺享受的待遇應該是郡國一級,也就是和遼東太守平級,但劉備不會允許遼東這塊土地上,出現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官員。
所以尉仇臺的未來,是一個大問題。
“我并非貪戀權勢之人,平生所愿只是安享太平,做一個富家翁而已,當然,若是能夠跟隨名師,學習漢家典籍就更好了。”尉仇臺呵呵笑道,他是被漢人祖母撫養(yǎng)長大的,自幼受到熏陶,對大漢的文明有著濃厚的興趣,與之相比,權勢地位,反倒不被他看重。
劉備滿意地點了點頭,不管尉仇臺這番話是出于真心還是逢場作戲,他能表明態(tài)度,就說明這個人不蠢,只要不蠢,就能溝通,能交往。
高句麗人還欠了遼東好多錢呢,也是時候上門去討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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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大王子,小人們實在是盡力了。”
國內城的一處庭院內,拔奇正在惡狠狠地瞪著跪在眼前的老者,這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是高句麗王室的鐵匠頭領,在冶煉方面他說做不到的事,恐怕高句麗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做到。
自從春季那一場遼東城下的戰(zhàn)斗,高句麗損失了上萬士卒和幾萬把武器,還有所有的盔甲,拔奇就感覺自己父親的統(tǒng)治有些動搖了。
忠于國君的部隊在襄平城下遭遇重創(chuàng),又在返回高句麗的路途中折損了數千人,僥幸回到國內城的士卒們也大都疾病纏身,修養(yǎng)了好一段時間才勉強恢復健康。
軍隊人數出現缺口,這個問題好解決,招募身強力壯的國民便是了,但王室的軍械庫變得空曠無比,這才是真正讓伯固頭疼的地方。
雖說高句麗人通過向漢朝學習,掌握了一定的冶煉技術,但他們缺少礦產資源,生產效率也不高,很難在短期內彌補之前的損耗。
按照當前的速度來計算,即使王室控制下的工匠們放棄打造其他物品,將精力和資源全部投入到兵器和盔甲的打造上來,想要伯固的軍隊恢復之前的實力,至少需要兩年的時間。
這個空檔期太長,長得令人無法接受。
高句麗國內已經有人蠢蠢欲動了。
作為高句麗的統(tǒng)治集團成員,各地的實力派貴族在伯固遭遇慘敗之后,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面對暗地里涌動的潛流,伯固當機立斷,頒布了一條法令:國內城中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限期上繳武器。
按照伯固的想法,這樣做一方面可以填補武器空缺,快速恢復軍隊的戰(zhàn)斗力,另一方面也能削弱貴族的勢力,消除潛在的不安定因素。
但是,貴族們從這一道法令中,感受到了王室的虛弱,膽子更加大了。
他們想盡辦法,對伯固的命令極力推諉,直到伯固在朝堂之上大發(fā)雷霆,才各自上繳了一二百把破破爛爛,滿是銹跡的垃圾敷衍了事。
面對著抱起團來消極抵抗的貴族集團,伯固只能憤怒地咆哮不已,除此之外,他也沒了其他的辦法。
忠于王室、忠于伯固的的王室部隊,是伯固統(tǒng)治的基礎,可是這支部隊經歷了半年前的遠征,如今或是化作了異鄉(xiāng)的孤魂野鬼,或是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已經失去了絕對的戰(zhàn)斗力優(yōu)勢。
如今伯固就像是沒了牙齒和利爪的老虎,只是依靠著多年來建立起的威望,才能鎮(zhèn)得住那些心懷鬼胎的家伙,但想要將貴族們手中的資源奪來,王室目前已經失去了這樣做的力量。
內外交困之下,率領高句麗走上強盛的一代名王伯固病倒了,他畢竟年事已高,又遭遇了罕見的大暴雨和大敗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壓力讓這個老人也支撐不住,躺倒在了床上。
一開始他只是出現了感冒癥狀,但不起眼的小病久久無法治愈,最終變得越來越嚴重,到了秋季,伯固已經沒有辦法站起身來,每日里昏昏沉沉的,大小國事都交給了拔奇來處理。
拔奇接過父親手中傳下來的權柄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來經驗豐富的工匠,詢問能不能解決武器短缺的問題,
然而結果還是一樣,不行。
明晃晃的鋼刀架在脖子上,嚇得這位老工匠雙股戰(zhàn)戰(zhàn),冷汗不斷地從額頭流淌下來,雖然害怕觸怒面前這位新貴人物,但他也知道,即使現在打了保票,若是最后不能按期完成,還是死路一條。
思前想后,這位老工匠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他鼓起膽子,顫聲向拔奇解釋起來,“鐵礦深埋在地下,要經過開采、篩選、冶煉、反復鍛打,才能變成堪用的鐵料,期間每個環(huán)節(jié)都需要大量的熟練人手。有了優(yōu)質的鐵料,打造刀槍還稍微容易些,但鎧甲需要鍛打鐵片,鉆眼,串連,極為耗費時間。”
工業(yè)生產是科學,每一道工藝流程,每一個生產環(huán)節(jié),都是經過無數人反復驗證的,提升起來相當困難。
而每一個時代的生產力水平也有極限,不可能隨著大人物的要求而隨意提高,作為剛剛脫離部族社會,正在邁步進入封建社會的小國家,高句麗在所有方面都很欠缺,需要漫長的時間來積累經驗。
拔奇也明白這個道理,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揮揮手讓手下人松開這位老工匠,須發(fā)皆白的老漢如蒙大赦,連忙磕了幾個響頭之后告退了,只留下拔奇在那里惆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