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陰狠毒辣的妖僧,誅殺呂氏!
儘管是天晴的日子,但江南冬季的風,仍十分寒冷。
吹過來的時候,便彷彿陰森森入骨的刀子,刺入身體裡每一處地方。
一名身披黑色袈裟的和尚,信步走在寒風中,身後還跟著幾名護衛。
此際的姚廣孝,已是大明官階再高的僧人,超過了僧錄司左善世。
老和尚的臉色無悲無喜。
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就在剛纔面聖的短短時間內,他至少經歷了四次以上的生死危機。
只要一個應對不當,此際的姚廣孝,便已是一具屍首。
看似風淡雲輕的應對,好像只是普通人敘敘家常一般。
實則沒有一句多餘的閒話,殺機四伏。
朱元璋是一位疑心很重,殺心更重的皇帝。
他和楊士奇還不一樣。
楊士奇在老朱眼中,是朱允熥請來相助自己的讀書人,堂堂正正的謀士。
對這類人,老朱並不會有太大的殺心。
只不過,楊士奇要利用面聖之機,爲朱允熥鋪路,將皇帝陛下一軍,才置自己於險地。
姚廣孝則不同。
以和尚之身,到吳王身邊辦事,天生就會有惑亂未來君王的嫌疑。
他不是在刀刃上跳舞。
而是從一開始,老朱就舉起了屠刀盯著他。
只要姚廣孝稍有一句話說得不對,立刻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然而,老和尚還是平安的渡過了危機。
不止如此。
今日的老和尚,還替朱允熥砍出了新的一刀,爲他成爲儲君,掃清了最後的障礙。
楊士奇以人心爲引,令老朱懷疑呂氏。
但老朱始終沒有動呂氏,而是在默默觀察著。
這不是老朱對呂氏有多好,而是對自己的孫子太過寵愛。
呂氏畢竟是三位皇孫的母親。
老朱不會輕易動她,也不願輕易動她。
呂氏的生日宴會發生什麼,姚廣孝也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的道理。
呂氏和朱允炆謀劃這麼久,一旦發動,必定非同小可。
老朱想等等,看呂氏和朱允炆會做什麼,看朱允熥如何應對。
可姚廣孝卻不願意等。
這會給朱允熥的儲君之路,帶來意想不到的風險。
最好的做法,便是先發制人,讓老朱提前下定決心。
因而姚廣孝纔在老朱面前,拋出了“呂氏的陰謀”。
呂氏真的會以死來陷害朱允熥,助自己的親生兒子朱允炆嗎?
事實上,老和尚也不知道。
世間最難測的便是人心。
連佛祖都只能勸人修行,勸人向善。
連佛祖都只能渡一心向佛之人。
連佛祖也難以改變人心。
何況他只是一名和尚。
但姚廣孝可以將這件事發生的可能性,拋到老朱的面前。
從而迫使老朱改變繼續觀察的想法。
呂氏終究只是一個外人,並不是老朱的骨肉至親。
這一刀斬下,呂氏還能有活路嗎?
楊士奇在皇帝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而姚廣孝則是在逼皇帝陛下殺人!
老和尚雖有普渡衆生之心,但卻又從來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相反,他是陰狠毒辣的妖僧。
若殺幾個人,便能掃前吳王前路的障礙,助吳王登基。
老和尚會毫不猶豫的揮刀。
殺一千人,一萬人,都不會手軟!
這件事,他甚至沒有事先和朱允熥商議過。
因爲他擔心朱允熥會顧及呂氏的養育之情而不願致其於死地。
他自己做了決斷,然後果斷在皇帝陛下面前出手。
一切也如他所料,老朱信了。
又或者說,皇帝陛下不得不信。
因爲哪怕姚廣孝說的事情,只有極低的可能性會發生,但只要有可能,就是老朱也承擔不起的風險。
皇帝陛下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阿彌陀佛!”姚廣孝唸了一聲佛號,滿臉慈悲。
隨後大步如流雲,直向吳王府行去。
一路上,不少行人側目,望向這位長相怪異的黑衣和尚。
老和尚渾然無覺。
進了吳王府,便徑直去見朱允熥。
“貧僧死罪!”
書房內,姚廣孝拜倒在吳王面前。
“呂妃娘娘的生日宴,吳王殿下可以不用去了?!?
朱允熥微微錯愕。
老和尚擡起頭,平靜道:“貧僧今日已向陛下進言,誅殺呂妃!”
呼啦!
正提著毛筆畫圖的朱允熥手抖了一下,毛筆頓時在紙張上畫出重重一筆。
所畫之圖前功盡棄。
……
天界寺。
誦完經,吃完齋飯,老朱閒庭信步,來到了寺中後院的亭內。
身後跟著一衆太監侍從,還有宗泐禪師。
古樹蔥蔥,挺拔峭立。
風過之時,樹枝微微搖晃,樹葉飄撞,發生細沙沙的聲音。
倒映在亭旁水潭的影子也隨之盪漾。
鱗波翻涌。
池子裡的金魚,正四處游來游去,自在得意。
老朱隨手從身後緊緊跟隨的小太監捧著的石盒裡抓了一把魚食,撒了下去。
剎時間激起無數魚兒爭相搶奪。
綠水紅鱗舞,旭日和風蕩。
眼前景色恬靜宜人。
老朱的嘴角邊,也掛起微微笑容。
“筆墨侍候!”
他淡淡吩咐了一聲。
立時有小太監端來文房四寶,在亭子裡的石桌上逐一擺好。
吉垣趕緊過來磨墨。
老朱提筆揮毫,鐵勾銀劃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幾個大字刷刷寫成。
宗泐合十:“阿彌陀佛!”
“陛下這兩句詩,境界至高,已至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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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見陛下仁義之心,堪稱人間真佛?!?
老朱笑道:“你這馬屁可是拍錯人了。”
“這兩句詩,是咱孫兒所作,卻不是咱寫的。”
宗泐眸內一亮,問道:“莫不是寫‘滾滾長江東逝水’的吳王殿下?”
“除了他,還能是誰呢?”老朱將毛筆放下,對一旁的吉垣道:“將這幅字收好,帶回宮去,掛到咱的書房裡。”
“是!”吉垣連忙小心翼翼收起來。
宗泐嘆道:“吳王殿下天縱之才,又有此悲憫之心,大明江山後繼有人,大明百姓幸甚,天下蒼生幸甚!”
老朱轉頭望向他道:“你也覺得他是咱子孫裡面,最合適的繼承人嗎?”
宗泐神色一愣,合十行禮:“陛下恕罪,是貧僧多言了!”
老朱淡淡一笑,道:“無妨!你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算不得什麼大過。”
他突然話鋒一轉,又問道:“道衍此人,當年還是你向朝廷推薦的吧?你對此人如何看呢?”
宗泐沉默半晌,方道:“道衍器宇恢弘,性懷衝澹?!?
“入我佛門修行多年,潛心內典,得其閫奧,廣博敷暢,旁通儒術,至諸子百家無不貫穿?!?
“作文則文章閎嚴,作詩則詩律高簡,皆超絕塵世!”
“縱名士高人,亦不及也?!?
“其人之才,世間罕見?!?
老朱龍眸瞪著他,笑而大聲道:“你倒是很會爲同門吹捧??!”
“阿彌陀佛!”宗泐再念佛號,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陛下問貧僧,貧僧便據實而言。”
“好一個據實而言!”老朱走向亭邊,仰向樹冠雲天:“咱倒是覺得,他就是一個妖僧?!?
“一個擅長謀略,陰狠毒辣的妖僧?!?
老朱回想著姚廣孝之前說的話。
其用意昭然若揭!
他對此皆是洞若觀火。
不過,朝堂上波譎雲詭,那些大臣誰都不是善茬,有這樣一個滿腹陰謀詭計的妖僧在朱允熥身旁輔佐,未必不是好事。
原本老朱還有些不放心,擔心孫子被神棍騙了。
但後來細想,朱允熥先是簡拔楊士奇,接著又啓用姚廣孝。
兩人無一不是老謀深算的老狐貍。
這足以說明,孫兒有識人之明,對他們的本事能力,皆瞭如指掌。
那便不會被誰騙了。
至於再往後世。
朱允熥尚且年少,姚廣孝卻垂垂老矣,就不用擔心什麼了。
宗泐沒料到皇帝陛下竟會如此評價姚廣孝,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在老朱很快又開口。
“道衍今日在佛祖前立誓,此生永不還俗?!?
“咱覺得他才華橫溢,又輔佐吳王,查了戶部的賬,還替朝廷揪出了趙勉那個大貪官,有功於朝廷。”
“一心向佛,其志可嘉?!?
“咱已經封了他做詹事府大學士,咱還要封他爲大僧綱,你覺得如何?”
宗泐再度愣住。
僧綱即掌管僧衆之意。
大僧綱就是掌管天下僧衆的大和尚。
位置還在他的左善世之上。
不過,這是虛號。
姚廣孝已入朝做官,不可能來廟裡管理天下僧人。
只是佛門中人,要實職又有何用?
虛號足矣。
皇帝陛下之前還在說姚廣孝是妖僧,令他一度以爲皇帝是要治姚廣孝的罪。
沒想到,下一刻卻又這般重重封賞他。
果真是天威莫測!
“貧僧替道衍師兄謝陛下隆恩。”
宗泐當然不會問原因,連忙謝恩。
老朱便揮手道:“你且下去吧。”
“貧僧告退!”宗泐行禮退下。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後,老朱的臉色才一點點變得凝重起來。
臉上的笑容,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無影無蹤。
他看了看天色,又望向石桌上的筆墨。
緩緩閉上眼睛,回想起那句“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從前種種,皆在腦海內回放。
臉上的神色更是風雲變幻不定。
四周皆安靜無比。
隨侍的太監們一個個屏氣凝神,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唯有風兒仍輕輕吹蕩。
半晌,老朱的龍眸驟然睜開,殺機驟然浮現。
他的臉色重新平靜了下來。
“去一趟東宮!”
老朱蒼老而穩重的聲音平平響起。
“自太子薨後,呂妃思念丈夫,終日茶飯不思,積憂成疾,百病纏身,今兒終於也隨太子去了。”
旁邊伺候的吉垣頓時驚得眼珠都要快掉落。
但他沒有問一句,躬身行禮,隨即便轉身離去。
院內,輕風依舊。
金鯉在池水中自在吐出泡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