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稅務(wù)司成了“剿匪司”?前來自首!
黃子澄十分硬氣。
無論刑部怎麼用刑,他都死死咬定自己在朝中並無任何同夥。
所作所爲,從來與外人沒有半分瓜葛。
與之相比,倭國大將軍足利義滿,就沒有他這樣的骨氣了。
沒有動刑之前,足利義滿誓言自己必視死如歸,決不屈服。
但刑部官員只是將刑具在他眼前亮了亮,告訴足利義滿將會如何對他動刑,受刑者有多慘多恐怖,這位曾經(jīng)統(tǒng)治倭國多年,高高在上的大將軍,當場就嚇得尿溼了褲子,立即跪地求饒。
只不過,足利義滿招出來的口供,大多沒有實際價值。
說白了,倭國與大明畢竟隔著海,雙方往來不便。
在朱允熥下令大明製造局改進船舶之前,海上航行所需的時間,遠比現(xiàn)在要久。
而且,大明對前往倭國的海上航行路線,都不是十分熟悉。
坐船去一趟倭國,在許多人眼中,都相當於前往鬼門關(guān)走一遭了。
也就是如今時代大變,海上交往頻繁,船行又快,申城都有了固定往返大明與倭國之間的航班,前往倭國才變得簡單快捷。
在此之前,就算真有大臣想和倭國勾結(jié),雙方也是很難勾搭得上的。
除了黃子澄,足利義滿此前還真沒有與朝中有權(quán)有勢的大臣交往過。
他的口供,只能用來“咬人”,打擊政敵。
要真正追查黃子澄的同夥,還得黃子澄自己交待。
……
東宮。
後院內(nèi)。
朱允熥慵懶的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
一邊聽著刑部尚書楊靖,左都御史袁泰,以及大理寺卿周志清三法司的彙報。
“八月七日,稅務(wù)司在浙江剿匪,剿滅強盜一百餘人。”
“八月十七日,稅務(wù)司上奏,桐廬縣捕頭張溫武與強人勾結(jié),搶劫商人,已將其擊斃。”
“九月十三日,稅務(wù)司上奏,稅務(wù)司有關(guān)官員在巡視自浙江通往福建道路上商稅徵收情況時,發(fā)現(xiàn)有多股長期攔路搶劫的劫匪山賊,稅務(wù)司遂調(diào)兵剿匪,先後剿滅七股匪徒,共計三百四十餘名。”
“九月二十四日,稅務(wù)司上奏……”
“十月七日,稅務(wù)司上奏……”
……
“所以,稅務(wù)司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忙著剿匪嗎?”朱允熥閉目養(yǎng)神,享受著初冬溫暖和煦的陽光,眼皮都不擡的問道。
“是!”刑部尚書楊靖忙彎腰道:“小王爺說,路上盜匪橫行,若不加以剿滅,則商路不暢。稅務(wù)司既然收了商人的稅,就該幫他們將商路打通。”
“小王爺還說,只有稅務(wù)司才能收稅,那些小山賊,竟敢攔路收錢,必須全部清除。”
“故而,小王爺令稅務(wù)司的人,在全國各地清理‘路霸’‘路匪’,誓要將各地山賊,綠林強盜,以及不法鄉(xiāng)民,皆一一剷除,以振興大明商業(yè)。”
“前些日子,小王爺又率領(lǐng)稅務(wù)司的官兵,抓捕了一批試圖從海上走私貨物,不交關(guān)稅的商人,並將其貨物全部沒收,爲首者當場處斬。”
朱高煦還挺會給自己攬活的啊。
讓他主管稅務(wù)司,他愣是搞成了“剿匪司”了?
天天帶著手下的兵丁四處剿匪,連金陵城都不回。
說起來,雖然如今天下太平,但大明境內(nèi),各種路霸路匪,仍是多於牛毛。
這也是封建時代的頑疾。
幾千年來,一直都存在。
大抵就是“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這話並不是隨便說的,而是實打?qū)嵉摹?
攔路打劫的強盜,分很多種類。
一類是劫財財色,下狠手的。
就是不管你身上有多少錢,全部給搶光,如果是長得好看的女子,還會被強暴。
另一類就是路邊村莊裡的百姓。
看到有外地人經(jīng)過,攜帶了值錢的貨物,便過來“打秋風(fēng)”,攔路討要買路錢。
一般不會真的動手搶貨搶錢,但肯定要路過的商人“大出血”。
不過,無論是哪一類,大多數(shù)都有“兔子不吃窩邊草”的規(guī)矩,只對外地人下手,不會打劫本地人。
因爲古代社會講究“民不告,官不究”。
出門在外的商人,舉目無親,被人攔路打劫,往往也只能自認倒黴,無法去向當?shù)毓俑鏍钌暝?
這些人正是利用這一點,長期霸佔山頭,路口,進行攔路打劫。
如果是朝廷押送物資的車隊,或者運送快遞信件的,再或者是官員經(jīng)過,他們都是絕不會去攔路搶劫的。
便是進京趕考的書生,這些路霸路匪都知道要避而遠之,不敢去打劫他們。
因爲有資格進京趕考的書生,都有功名在身。
這些人如果被搶了,往當?shù)毓俑瞄T遞一張名帖,官老爺就會派衙差來抓人了。
讀書人他們?nèi)遣黄穑?
唯獨在外面四處走家串戶的行腳商人,到各地賣藝的江湖藝人,因有事要去遠方的普通百姓等……這些人社會地位低,離了家鄉(xiāng),沒有親戚朋友幫襯,可以盡情欺侮。
挑柿子揀軟的,自古皆然。
這就形成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
在官府官員眼中的通暢坦途,在底層百姓的口耳相傳中,卻是到處有強人攔路打劫的危險地帶。
本地人眼中治安良好,百姓皆安居樂業(yè)的地方,在外地人的傳說裡,卻是窮山惡水,刁民遍地,盜賊橫行!
正是因爲這種情況很普遍,所以,後面就慢慢發(fā)展出了專門護衛(wèi)出行的“鏢局”。
並逐漸形成了獨特的鏢門文化。
不過,如今這個時代,商業(yè)社會纔剛剛開始起步。
很多物品的運輸,仍掌握在官府手中。
故而問題不算很大。
但隨著商業(yè)的進一步發(fā)展,經(jīng)商的人越來越多,這個問題,也會變得越來越嚴重。
此前,楊士奇和夏原吉都曾經(jīng)上報過,大明銀行運送銀錢的馬車,曾幾次遭遇強盜攔路打劫。
對於是否在運送銀錢的馬車上,明確貼出大明銀行的標誌,打上大明銀行的旗號,兩人的意見有些分歧,還沒有定論。
打出大明銀行的旗號,會讓一些膽小的盜匪不敢輕易造次。
但同樣,也會吸引某些膽大包天的強盜山賊。
利弊皆有。
關(guān)鍵還在於通訊條件的限制,如果在路上被搶,等上報情況,再去抓捕盜賊,往往都已經(jīng)晚了。
保證商路的暢通無阻,不被任何強盜或鄉(xiāng)民攔路打劫,在這個時代,是一個非常嚴峻的任務(wù)。
否則,也不會發(fā)展出專門護衛(wèi)的鏢局。
要知道,請鏢局護衛(wèi),價格非常高昂。
一般的商人根本僱傭不起。
而且,這也會造成物流成本居高不下,阻礙商業(yè)的發(fā)展和繁榮。
當然,眼下的大明還沒有鏢局。
可普通人出遠門販賣貨物,進行經(jīng)商卻仍困難重重。
若無官方身份庇護,普通百姓攜帶錢財出一趟遠門,都無異於一次生死大冒險!
“你對此怎麼看呢?”朱允熥淡淡問道。
楊靖沒有立即答話,似乎在思索著該如何回答。
旁邊,左都御史袁泰道:“太孫殿下,自古君王以仁義治天下。”
“而今天下太平,對百姓應(yīng)儘量教化,少用刑罰。”
“何況剿匪之事,本是地方官府之責(zé),稅務(wù)司越俎代庖,實屬不該。”
“之前稅務(wù)司就因徵稅之事,與地方官府以及各地鄉(xiāng)紳多有矛盾衝突。”
“如今再這般行事,只恐激起更大的矛盾。”
“下官以爲,太孫殿下應(yīng)當傳令,召小王爺回京,對其嚴加訓(xùn)斥,約束稅務(wù)司之行爲。”
朱允熥伸了一個懶腰,側(cè)目瞥了袁泰一眼,道:“本宮隱約記得,你彈劾稅務(wù)司的奏章,都上了二十幾本吧?”
袁泰一臉正義凜然,道:“下官身爲左都御史,有‘糾劾百司’之職,稅務(wù)司有不法行爲,下官自當上奏彈劾。”
朱允熥沒有反駁,微微笑了笑,轉(zhuǎn)而問楊靖道:“本朝立國已有二十餘年,天下承平日久,可各地盜匪毛賊卻仍層出不窮,百姓出行艱難,你身爲刑部尚書,對此有何看法?”
楊靖彎腰一拜,道:“此皆下官失職。未能督促地方官府恪盡職守,護地安民,致使盜賊不能盡絕……”
朱允熥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道:“你只是一個刑部尚書,刑部的職責(zé),是掌管刑罰政令,審覈刑名。該怎麼清剿盜寇山賊,乃是地方官府的職責(zé),與你刑部何干?”
“本宮問的是你對此有什麼看法,有沒有好主意,不妨說來給本宮聽聽。不是讓你來請罪擔(dān)責(zé)。”
楊靖拱手道:“輕徭役,減賦稅,選賢任能,使百姓皆能穿暖吃飽,盜賊自然會逐漸消失。”
朱允熥深深望了他一眼。
這屬於絕對正確的廢話,沒有一點意義。
但這個時代的官員,最喜歡說的就是這類話。
沉默了片刻後,朱允熥道:“傳令下去,將朱高煦那個小兔崽子召回金陵城。”
“他是稅務(wù)司的主官,要統(tǒng)籌全國稅務(wù)司之事,怎麼能一直在外面四處轉(zhuǎn)呢。”
此言一出,楊靖,周志清明顯皆流露出詫異之色,而袁泰臉上更是明顯可見狂喜之情。
之前太孫殿下一直死死護著稅務(wù)司。
無論彈劾稅務(wù)司的奏章有多少,始終不聞不問。
後來隨著軍隊裁軍,改制,以及各地官府衙門的衙役制度變革,稅務(wù)司引發(fā)的衝突逐步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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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官府對稅務(wù)司的態(tài)度,也從不滿逐漸轉(zhuǎn)爲合作。
甚至不少地方官府還開始幫著稅務(wù)司說話。
朝堂上的官員,雖然大多數(shù)仍然看稅務(wù)司十分不順眼,但彈劾稅務(wù)司的風(fēng)潮,卻慢慢平息了下去。
誰也沒有想到,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朱允熥卻突然召朱高煦回京了。
這是不是說,太孫殿下對稅務(wù)司的態(tài)度,有了轉(zhuǎn)變呢?
三人皆在心中揣摩著朱允熥的話,用不經(jīng)意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太孫殿下的神情。
卻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也只能將這份猜測留在心中。
“黃子澄的案子,審得怎麼樣了?”朱允熥突然問道。
三人皆是心中一緊。
眼下這段時間,審理黃子澄叛國一案,已然成爲了三法司最重要的任務(wù)。
今日三人一起來東宮,也正是爲了此事。
只是剛纔朱允熥沒有詢問,他們纔不太好開口。
“下官等已多次提審黃子澄,但他始終拒不交待,堅稱朝中並無同夥。”
大理寺卿周志清拱手彎腰,道:“黃子澄一案,令朝野人心惶惶。”
“而今,三法司每日收到的舉報信不下數(shù)百封,但大多皆查無實據(jù),卻鬧得天下雞犬不寧,官員百姓,無不心驚膽戰(zhàn),唯恐朝中再度興起大獄。”
“下官以爲,此案不宜久拖,還須早日結(jié)案。”
自從朱允熥下令開始大張旗鼓的追查黃子澄同夥,其有意再掀起大案的謠言,便不脛而走。
有之前老朱殺得人頭滾滾的“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等三大案的例子在前,洪武朝的官員,對這類大案,本就十分敏感。
眼下大家都擔(dān)心“黃子澄案”會成爲洪武朝第四大案,又豈有不怕之理?
朱允熥擺出來的架勢,可比當初“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等幾大案的架勢還大得多。
眼下全國各地,到處都在檢舉漢奸,揭發(fā)黃子澄同黨,聲勢之浩大,前所未有。
讓許多官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出乎他們的意料的是,這個案子查下來,卻是雷聲大,雨點小。
官員們一個個都被喊去單獨問話,最後卻大多都平安無事的回來。
這就讓人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要知道,此前的三大案,在查案的時候,根本沒有鬧出如此之大的動靜。
正式下旨定罪之前,很多官員都還以爲自己會被朝廷從輕發(fā)落。
直到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大家纔回過神來。
可太孫殿下查“黃子澄叛國”一案,似乎與皇帝陛下查案的方式,截然相反。
動靜很大,非常大。
不止是朝堂,連全國各地的普通老百姓,也都驚動了。
天下到處都在查漢奸,抓同黨。
《大明日報》上的社論更是一篇比一篇嚴厲。
可偏偏又經(jīng)沒有抓多少人。
看不懂!
完全看不懂!
朝中的官員,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不知道太孫殿下究竟意欲何爲。
周志清便趁著朱允熥詢問的機會,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聞言,朱允熥道:“那你覺得,黃子澄在朝中有沒有同謀呢?”
“這……”周志清頓時語塞。
黃子澄敢去倭國“借兵”,並與倭國簽訂那等賣國條約,朝中必定有他的內(nèi)應(yīng)。
要不然,他憑什麼篤定倭國出兵能有用呢?
問題在於,這種事情,一定非常隱秘。
任何文字證據(jù),都會被銷燬,不留痕跡。
正常而言,也不會讓第三人知曉。
因此,當事人如果不主動交待,外人是很難查出來的。
所謂的檢舉,作用不大。
“有同謀卻不能將其揪出來,那便始終是一個隱患。”朱允熥的語氣冰冷無比。
周志清,袁泰,楊靖三人悄悄相互對望了一眼,皆是微微搖了搖頭。
這段時間,朝中的官員不少都給三人託信傳言,希望三人在向太孫殿下彙報黃子澄情況的時候,向其進言早日結(jié)案。
可真正面對朱允熥的時候,三人都變得猶豫起來。
這位表面上看起來乾乾淨淨,臉龐仍略顯稚嫩,像個半大少年的太孫殿下,過去一年,已經(jīng)創(chuàng)造了太多的傳奇。
對內(nèi)奪得儲君之位,成立大明銀行,大明日報,執(zhí)掌大明軍事學(xué)院,連燕王朱棣都拜他爲師。
對內(nèi),財權(quán),輿論,軍權(quán),都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對外,發(fā)動戰(zhàn)爭連番獲勝,倭國,北元,彈指間平定。
此前因稅務(wù)司的事,不知道激起了何等洶涌澎湃的反對狂潮。
朝中官員皆以爲太孫殿下會扛不住壓力,將不得不退讓。
可他不僅扛住了,還同時大刀闊斧的裁軍,改軍制,變革衙門差役制度……他彷彿根本不怕因此而激起天下大亂。
最終結(jié)果,天下沒有亂,朝堂上那股山雨欲來的可怕氣勢,反而逐漸消散於無形。
面對官員們排山倒海般的奏章與彈劾,即使是皇帝陛下,也未必能頂?shù)米 ?
然而,太孫殿下什麼都沒有做,不聞不問,默默進行改革,便不著痕跡的化解了。
這纔是真正的厲害啊!
與觸怒太孫殿下相比,眼下朝中官員這點要求結(jié)案的壓力算得了什麼呢?
何況此事太孫殿下還佔據(jù)著絕對的“道義優(yōu)勢”。
誰也不敢說,朝廷不應(yīng)該查賣國賊吧?
風(fēng)已經(jīng)起了,誰又能將它停下來呢?
“查,繼續(xù)查,一直到查出黃子澄的同黨爲止。”朱允熥掃了三人一眼:“本宮知道此案查起來不容易,所以沒有令你們限時審結(jié),沒有給你們規(guī)定最後期限。”
“如果你們想早日結(jié)案,那便早日將黃子澄的同黨揪出來。”
“什麼時候徹底查明白了,什麼時候結(jié)案。”
楊靖,袁泰,周志清三人皆是心中一緊。
以往辦案,最害怕上面定下最後期限。
時間緊迫,完不成便會被追責(zé)。
可這一次,他們反而恨不得太孫殿下定一個最後期限。
讓案子塵埃落定,早點解脫。
懸在那裡,纔是最令人難受的。
但朱允熥都這般說了,三人又哪裡還敢多言。
“是!”楊靖,袁泰,周志清三人同時應(yīng)聲。
朱允熥揮了揮手:“先下去吧。”
三人躬身行禮,正要退下。
就在這時。
一名太監(jiān)疾步趕來,神色慌亂而緊張。
“兵部主事齊泰,自稱自己乃是黃子澄同黨,特來向太孫殿下自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