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突厥的土地時,已是入夜時分,蒼茫的大漠裡,只有一彎新月月彎如鉤,仿似都鉤住了那些熟悉又轟然而至的過往。
棉憶擡眼瞧了瞧不遠處的帳篷,一豆燭火輕輕搖擺,將帳篷內的人影扯動著單薄又顧忌。棉憶對著那個背影喃喃地喊道:“阿爹?!?
淚水竟似斷了線的珠子,傾然而下。
那個隱在黑暗中的身影,靜靜地站在晚風中,看著不遠處的輕輕抽動的背影默默地出神。秦穆楚知道,她終究會回到這裡,只是這一路相隨,他似乎也習慣了她的喜怒哀樂,但他更希望,在她臉上看到的是笑容,而並非是淚水。
黑暗中,他輕輕嘆了口氣,仰頭望了望了那彎新月,竟前所未有地悵惘起來。她這次回來,是不會再離開了吧?他想。雖然他們有婚約,可是,他知道她並非心甘情願,要放她走嗎?他不知道。
棉憶獨自在帳篷外站了好久,終於擦了擦眼淚,拍拍臉,擠出一個笑容,朝著那豆燭火走去。
秦穆楚的心頓時揪緊了,在黑暗中使勁抿著脣,死死地盯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最終在蒼茫空闊的大漠中站了好久好久,才緩緩轉身,朝著敦煌城的方向踱去。
棉憶輕輕地敲了敲帳門,靜靜地等著,裡面的人沒有作聲,而是徑自走了過來,帳門拉開的那個剎那,棉憶的眼淚終是沒能忍住,再次奪眶而出。
棉之山看著眼前的人,眼裡有點點淚光,立在原地頓了半晌。
“阿爹——”棉憶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明顯。
棉之山伸手在棉憶的肩膀上拍了拍,輕聲道:“孩子,回來啦?”
然後輕輕握住她的手臂,將她領進了帳內。
棉憶的側臉映著那豆燭火,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她想笑,可是滿眼的淚水。終是忍不住撲進棉之山的懷裡,哭著道:
“阿爹,我回來了,憶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棉之山輕拍著棉憶的後背,竟是說不出的心疼。他了解自己的女兒,她若不是有苦衷,又怎會不經自己允許就同人訂了婚約呢?
他輕輕扶正棉
憶的身子,臉上浮起一個久違的笑容來,呵呵地對她道:
“阿爹怎麼會怪你,記得下次讓阿爹見見,看看是誰家的公子哥讓咱家憶兒這麼喜歡?!?
一聽“喜歡”二字,棉憶心裡更是酸澀不已,她喜歡的只有咄苾王爺,若不是因爲他,自己也不會和秦穆楚有什麼瓜葛,如今婚約已定,自己怎麼說都不能同咄苾相守一生了,想到這裡,她的鼻子酸酸的,眼裡的淚意更濃。
可是她卻忽然笑道:“知道了,阿爹。”
棉之山樂呵呵地瞧著許久未見的女兒,拉著她坐到燭火旁,一臉期待地對她道:
“來,給阿爹說說你這一年多發生的事兒?!?
棉憶撒嬌地一笑,坐端正了身子,望著搖曳的燭火,回憶起往事,喃喃地道:
“就從那次跟你們分別後說起吧,我走了好久,到了月牙泉和鳴沙山,那裡的景色真是美極了……”
…………
太原。
一日,晉陽令劉文靜來到李家,開門見山地對李淵道:
“唐公,文靜有一事,想與您和二公子商議商議,不知……可方便?”他說著環顧著四周的侍從,向李淵隱隱暗示,李淵轉首,自然會意:
“你們都下去吧,沒有召喚,誰都不許進來!”
只一會,侍從們便紛紛退盡,劉文靜纔開口言道:
“唐公,二公子,聽說昨日二公子又小勝了突厥一陣?”
李淵略帶傲色地點點頭:“是啊,有何不妥嗎?”
劉文靜一笑,似有所探地望向了李世民:“二公子……有何感覺?”
李世民一怔,劉文靜的話,他有些不解,但他對突厥人的敬佩還是有的,便答道:“突厥人中,大多驍勇善戰,甚至可以說是……全民皆兵!”
劉文靜贊同地點頭而應:“不錯!全民皆兵!那……戰馬如何呢?”
李世民一愣,眉心立收,似是恍悟般亮耀了眼眸:“先生是說……”
“對!”
劉文靜不待他問,便鏗然的打斷了他:“這自古,皆是戰場之上得天下,便尤
以馬匹爲重,突厥強邦,之所以常年盤踞一方,其馬匹充足、強健最是功不可沒,所以,小人認爲……”
說著,便探究的看向李淵,稍作遲疑卻還是開了口:“所以……小人以爲,咱們倒不如,去和突厥結交,讓突厥人助我戰馬,而我方許他錢財,一可增強實力,二嘛,也好暫避其擾,唐公……以爲如何?”
李淵心中一顫,擰了擰眉,卻仍似未解,正自思量著,李世民卻先開了口:“劉先生,這自然是好,可突厥人,是更加的野心勃勃,覬覦我大好河山,又怎能甘心與我結交,助我戰馬呢?”
李淵點頭,亦表贊同!
劉文靜卻瞥然地看看二人,垂下了頭去,聲音也兀自低沉著,他知道,下面這話若一出口,李淵必會勃然大怒:“唐公……咱們……大可忍一時之辱,假意臣服於他,以圖這萬年的……。”
“什麼?!”
李淵果是憤然起身,厲聲的打斷了他:“這怎能夠?劉先生,兄弟鬩牆,尚且外御其辱,您……您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我……”
“父親勿惱?!?
李世民知劉文靜必有下文,忙拉住了怒意橫生的李淵:“父親,且聽劉先生把話說完!”
劉文靜也自是早有準備,忙跪在了地上,以表真誠:“唐公,漢高祖尚有白登求和之辱,但,卻並不礙他開創大漢朝的百年基業,況且咱們只是暫時臣服,以解這亂世之困,待得日後,中原平定,小人相信,突厥……並不爲懼!”
此番話閉,李淵倒是緩和了神色,的確的,而今的亂世,正是羣雄並起,自己的實力並非最強,若要逐鹿中原,確無必勝之能,故語氣自也平和了下來:“那麼,就算如先生所言,突厥人,難道就不會防範咱們嗎?又如何能保,此行定能成功呢?若不成功,豈不反成了笑話?”
劉文靜見李淵似有動搖,趕忙更進一步:“唐公,這……就要看使臣的能耐了!”
說著,便將目光移在了李世民身上:“此人,若具有過人的才華,處亂不驚的膽識,隨機應變的頭腦和冷靜沉著的個性,那麼,此行又豈能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