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面如平湖，無波無瀾，可心裡卻早已翻滾激盪，他曾料想了諸多困難，以作應對，但是，阿史畢伊卻著實令他意外，哼！讓自己娶她，這萬是不能，想她公主的身份，定不會做妾，那又要無垢情何以堪？就算她肯，無垢肯，自己還不肯呢！於是心下一定，雖知自己話若出口，必會令阿史畢伊尷尬非常，卻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大汗……公主是草原的天之驕女，世民何德何能？公主的厚愛，世民不敢當！”
“什麼？”
始畢可汗亦是意料之外，李世民話雖委婉，卻顯是拒絕的言辭，想那阿史畢伊，從小自尊心就強，一向嬌生慣養，眼高於頂，他如此當面的拒絕，定會讓女兒倍感難堪。
果然，阿史畢伊的眼眸凝滯了，表情亦如霜雪般冷凝，她雖想過，李世民或許會不喜歡自己，但是卻萬沒有想到他會拒絕！哪怕是爲了結盟……
“你……你說什麼？李世民！你再說一遍！”
始畢可汗冷抽著眼眉，表情亦如草原的寒風般冷嘯著：“你可要……想清楚再說！”
始畢可汗聲色俱厲，怒火難禁，可李世民卻只是勻淡的一笑，亦顯得堅定不屈：“世民想得很清楚。大汗，世民斗膽問一句，若非世民開出的條件足夠誘人，大汗您，是身系突厥命脈之人，又可會爲了兒女私情，而妄下決斷呢？所以，若要說公主是此次結盟的籌碼，倒不如說是……大汗把結盟當作了公主的籌碼……”
“大膽……”
始畢可汗被說中意圖，自覺面上無色，不禁爆跳：“李世民！你……你好大的膽子！你就不怕……”
“父王……”
阿史畢伊突的打斷了父親，麗眸水波、層層而破，轉首間便已簌簌難禁：“李世民！你……你就一定要……這樣說嗎？就一定要讓我知道，自己是多麼可笑嗎？”
“對不起公主，公主的厚愛，世民與其說是不敢當，倒不如……說是不能當，世民家中已有賢妻，情深愛重，萬不能負，更加不敢委屈了公主，若大汗和公主覺得世民今日無禮了，大可以重新考慮結盟與否，世民決不敢強求！”
李世民一番膽壯心雄的慨然，更令始必可汗一驚，明明是
他有求於自己不是嗎？但爲何他的言語間，卻處處佔盡了上風，壓迫的自己反而被動了，這不由得，使他想起了軍師的勸誡：“李世民，你就真的……什麼也不顧忌嗎？”
李世民眉峰一扯，偏側過頭去，卻不言語，以示態度的堅決！
阿史畢伊輕拭去臉邊的淚水，心，卻徹底沉落了，嘴角強牽著，泫然看他……
“就這樣吧，父王！”
阿史畢伊喑嚥著聲音，眸光漸散，漸漸飄離了他的臉：“就像……李二公子所說，父王本來也是要答應的，不是嗎？再者……若是此事傳揚了出去，李二公子寧辱使命也不願娶突厥公主，那……您要伊兒的顏面何存啊？”
始畢可汗深眉頓蹙，瞪向了李世民，他那副一成不變的表情，更令他不由得怒從中來。但，國家大事卻非兒戲，自不可感情用事！若是答應了他，自己就是太上皇，任它中原殺的昏天暗地，自己也只需坐享其成！況且，李世民若是贏了，那便也是突厥的臣！可自己若是不應，那麼，不但失去了中原的朝貢，況且，也確如李世民所言，現下里，中原局勢混亂，自己若要興兵而至，那的確是下下之策！李世民雖是他見過最無禮的使臣，可反覆權衡之下，竟無理駁他：“哼！好！好個李世民，這一次……我就給你這個面子！”
李世民終是舒了口氣，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在賭博呢？就賭上了自己的咄咄逼人，可以震懾住對方徘徊的心：“如此，就多謝大汗了！也……多謝公主。”
阿史畢伊水眸一斂，冷笑著看他：“謝我做什麼？”
李世民多少還是歉然的，傲色自也沉澱去許多，將一向冷峻的臉，抹成了柔和的顏色：“公主，若世民言語間傷害了公主，還請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好了，我的心，可沒地方放那些無聊的事情，不過……”
阿史畢伊走到李世民身邊，難堪與尷尬，卻瞬間化做了詭密的一笑：“不過……怎麼辦呢？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
李世民倒是一驚：“公主……”
“父王，伊兒先告退了！”
這一次，阿史畢伊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輕揚的衣袂裹著意
味深長的語鋒，飄然間便已奪帳而去……
喜歡？阿史畢伊說的竟沒半點遮攔，甚至羞赧之意也無半分，這樣的女子，竟讓他想起了棉憶，初見時她的坦然與通達，著實讓他驚訝又讚許，不覺間，嘴角已然抹上一層笑意。
與突厥結盟成功，自是大功一件，消息很快傳回太原，使得李淵滿心盈喜。
李世民也不能在突厥多做耽擱，便決定明日便啓程回中原，但在回去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是夜，他便去了棉憶的帳篷，在帳篷外輕喚了幾聲，棉憶一聽來人的聲音便知是李世民。立時掀了門簾走了出來。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四處皆聞狼嚎聲，那暮光如鉛華般一瀉千里，映著眼前的人兒更加的婉約動人。
“這麼晚了，找我何事？”棉憶見他，倒是沒有一點驚訝，其實她的心中早已瞭然，結盟成功，他這便要回去了，心中頓感失落，嘴上卻還假意地詢問道。
“明日我便要回去了，特來向你辭行。”半晌，李世民纔開口，他擡頭望著圓如銀盤的滿月，心裡頓似缺了一塊，不能完滿。
“哦，那你一路小心，我就不送了。”棉憶故作風輕雲淡地說著，她深知自己同他是不能走的太近的，這裡是突厥，這是阿爹讓她時刻記住的。
“你……還會回去嗎？”李世民終究忍不住地問道，眼底期待的神色同這皎白的月色一般，傾瀉而出。
“回去？我長在突厥，這裡便是我的家，我還能回哪裡？”棉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可是，她的身份特殊，又怎麼能給他承諾？
李世民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他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人兒，千言萬語一時竟凝結在喉，或許她有苦衷，他這樣安慰自己。
“那……你早些歇著，這便告辭了……”李世民擠出一個笑，用最平淡的語氣對她說。
“嗯，一路順風。”棉憶亦是溫婉一笑，淡淡地道。
李世民轉身，過往的片段如潮水般轟然而至，她酣睡的容顏，她冰涼的手指，她明媚的笑容，她在馬背上的拘謹……這一生，或許終是不能再見了。他的心裡缺了很大一塊，卻不能回頭，徑直朝著自己的帳篷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