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氣終于離開了這座城市,溫暖又開始復(fù)蘇,玉蘭花開得正好,到處都是一簇一簇的潔白與盎然。
北堂賢一瘸一拐的踏入病房的時候,以憐晨正在看拉瓦錫的《化學基礎(chǔ)論》,不算太厚,卻是原文書,大片的字母排列成一個個晦澀的單詞連成難懂的句子,北堂賢看一眼就覺得眼暈。
沈漸離剛用手術(shù)刀削了一顆蘋果,看到他進來無聲的問候了一句,手上卻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放進盤子里,示意北堂賢來吃,自己則低下頭去。
北堂賢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沈漸離的面前放著一份病理分析報告,一樣是他看不懂的玩意兒,但顯然這個比較令他容易接受。他在一邊空著的床上坐下,默默吃掉沈漸離遞給他的蘋果塊,想了想又起身去鎖上了門。
既然正趕上集體學習的時間,他也來溫習一下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個法術(shù)好了。確認了絕對不會有人進來打擾之后,他閉上眼睛開始了自己的冥想。
三個孩子都是該肆無忌憚玩樂的年紀,若是換了別的孩子這會兒早已鬧騰不休,偏偏這三人卻是格外安靜。或許是因為他們被家族寄予了太過厚重的期望,壓迫著他們早早的結(jié)束了心理上的童年。
以憐晨畢竟才手術(shù)過,體力不濟,只坐了一會兒就有些難受,但他卻沒有動,仍然平靜的翻著書頁,只是閱讀的速度明顯變慢了,臉色也一點一點蒼白下去。
沈漸離終歸是才剛?cè)腴T,也沒有完成系統(tǒng)的學習,頂替護士的工作還勉強可以,看病理報告卻委實是早了點,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看完了一小段的分析。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就看到以憐晨臉色慘白,額頭也有涔涔的汗水凝出,顯然是忍了好一會兒了。
“憐晨。”沈漸離急忙放下東西站起來,拿走了以憐晨手里的書。“別看了,躺下來休息一下。”說著便繞道床尾,搖著手柄把先前支起來的床板緩緩放平。
以憐晨已忍不住把手放在腹部壓著,知道自己體力不濟也沒有反對沈漸離替他做決定。他轉(zhuǎn)過頭,剛好看到北堂賢也結(jié)束了他的冥想,來到他的床邊,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吃力的笑容:“你來了。”
北堂賢翻了翻被放在床頭柜上的書,有觸電似的把手縮了回去,還附帶著整個人抖了抖,一臉的愛莫能助:“你要是看點別的我還可以考慮念給你聽。這個,來不了。”說完又抖了抖。
以憐晨被他的動作逗笑,抿了抿唇,說:“其實我也不是都能明白,只是老師上課的時候提到這本書就找來看看。”
沈漸離弄好床板又走回來,叮囑他:“以后難受了就立即說,不要忍著。”
以憐晨點了點頭。
“吶,憐晨,你為什么要學這么多啊,你家從商,你只要學跟經(jīng)商有關(guān)的東西不就好了嗎?何苦總是這樣為難自己?”北堂賢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問出這句話,他疑惑好久了。
以憐晨似乎是愣了一下,好像他從未想過為什么要學這么多,為什么要這么累似的。但很快他就淡淡的給了回答:“媽媽說應(yīng)該學的我就學了,沒什么為什么吧。”
“這么說我家老頭子還挺好的,至少他沒逼著我學那些亂七八糟的。”北堂賢了然似的點點頭。
“什么亂七八糟,那是正經(jīng)的科學,人類文明的結(jié)晶。”沈漸離撇撇嘴一臉你沒文化的表情看著北堂賢。
“我呸,小爺整個家族都在給你們這群偽科學家掃尾善后,你還好意思說什么結(jié)晶。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不敬神靈的家伙在,小爺我才成天這么累!”北堂賢瞪著眼睛口中噼里啪啦的反駁。
“你……”
“喂,這里是病房,你要吵出去吵啊。”沈漸離剛要反駁卻被北堂賢給打斷了,這小破孩一臉我是正義方的表情數(shù)落開沈漸離,格外順溜高興。
以憐晨在一旁看著忍不住笑出聲,這兩人從一開始就不對盤,到現(xiàn)在關(guān)系好了還是忍不住要互損幾句。眼看沈漸離要發(fā)飆,趕緊開口:“好了,你們兩個都是對的。記得我爸倒是說過,這世界本就分為不同的領(lǐng)域,人在同一個領(lǐng)域杰出是很容易,但如果想把命運握在自己手上就要超越領(lǐng)域,所學所知融會貫通,到時自然成王。”
沈漸離和北堂賢一聽都不再開口了,以憐晨爸爸說的話,肯定是對的,沒什么好爭辯的。倒不是因為他是大人,而是因為,他的成功就擺在面前,成功的人說的話,沒有人會反駁。
以憐晨不知道,他無意中分享的這句話,悄然改變了沈漸離和北堂賢的人生走向,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們經(jīng)歷波折仍然在一起,分守不同領(lǐng)域卻又能相互融匯在一起。
到那時,他們才明白,今日苦學的意義,只為不分離。
三人靜默了一會兒,以憐晨才又開口問:“小賢,你的傷……”
“別提了,我現(xiàn)在懷疑我是被撿來的。老頭子下手那么狠,差點廢了我。”一提這事北堂賢就怨憤難平。“不就是用了點靈氣嗎,又不是去偷去搶。再說了,我還因為這事兒提前開了天眼呢,不是挺好的嗎。”
以憐晨能下地的第二天就去北堂家探望過北堂賢,北堂家的老爺子見到他時是一副愛恨交織的表情。起初他還疑惑,但后來他漸漸聽明白了,老爺子覺得是他害的北堂賢差點一命嗚呼,但恰巧,當小賢無意中行所謂的靈魂出竅需要有人拉他回來時,出手的人也是他以憐晨。
既害又救,何況是北堂家這一代最好的根苗,家主唯一繼承人。老爺子的復(fù)雜心緒以憐晨是明白的。
他拍了拍北堂賢說:“別氣了,老爺子也是擔心你的安危,如果你有什么意外,不光是北堂家,就算是我也會傷心一輩子的。”
“我沒因為靈氣用盡死了,倒差點被他給揍死。”北堂賢撇撇嘴。“你看到那個木杖了嗎,這么粗,這么粗啊,我還活這件事必須列為世界八大奇跡之首。”破孩子一邊說一邊比量了一個比自己胳膊還粗的大小,那叫一個委屈不滿。
“那你現(xiàn)在還疼不疼啊,我去幫你拿點藥?”沈漸離忍不住插嘴。他也跟著去了北堂家,就一個感覺,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到處都陰森森的。雖然總是忍不住跟北堂賢吵架,但作為好朋友,見他受傷還是不忍的。
“好差不多了,就走路的時候還有點疼,不用藥了。”北堂賢揮揮手,一副糙漢子不怕疼的樣子。
“那就好。”沈小醫(yī)生放了心。
“對了,憐晨,9月份開學,你會跟我們一起去上學嗎?”這話一出,三個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