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茶幾上擺著數道精緻的小菜,白滑軟糯的清粥正溫熱著,上好的骨瓷餐具也備得整齊。
然而本該積極享用的人卻興致缺缺的窩在沙發裡,右手搭在腹部,左手還拿著份文件在看。
北堂賢開門進來就看到以殤這副樣子,不由嘆息一聲走過來,拿走他手上的文件,說話的語氣裡也透著無可奈何,那幾乎是一種屢次怒爭都不見成效之後的無力:“殤,乖乖吃飯好嗎?”
以殤轉動一雙淺色的眸子,看了看他,終於抿著脣點了點頭,慢吞吞的坐正了,看了一圈眼前的食物,最終把目光落在那碗清粥上,蒼白削薄的嘴脣吐出一句:“太多了。”
北堂賢隨著他的視線看向那不足巴掌大的小碗,用盡全身力氣,忍住了掀桌罵人的衝動。
這傢伙,從小就是個折磨人的壞蛋!
……
以憐晨已經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以青晗叫人爲他點亮了整個院子裡的燈,第一圈的時候還好,雖然胃部仍惴惴疼痛,但還在他能忍受的範圍之中。現在第二圈還剩下一半,滿院的燈光卻在他眼前變成了模糊的虛影。
意識有些昏沉,額頭的汗水被冷空氣風乾,似乎也想帶走他最後一絲的清明。
恍惚中,似乎看到一個身影站在大門前等他。以憐晨用力眨眨眼睛纔看清是一大一小兩個人,以青晗和以憐夕。
“哥哥,加油!”以憐夕跳著朝他揮手,清脆的聲音在這空寂的院子裡格外的動聽。
以憐晨不由自主的扯著嘴角笑了笑,腳下似乎又有了些力氣,終於他在自家父親和妹妹的注視中一步一步結束了兩圈的長跑。
以青晗輕輕揉了揉以憐晨的腦袋,說:“已經叫人幫你放好了熱水,上去洗個澡換過衣服就來吃飯吧。”
“是啊哥哥,我幫你留了大龍蝦啊,很好吃的。”以憐夕笑瞇瞇的拉著哥哥的手,說著晚餐的內容。
“好。謝謝爸爸。”他擡頭,對著以青晗笑了笑。
以青晗露出滿意的神色,他更喜歡這孩子親切一點叫他爸爸,而不是什麼生疏的父親。
一家三口進了客廳,以青晗就坐到了沙發上等兒子,還順手拿起放在茶幾上的財經雜誌翻閱;以憐夕倒是亦步亦趨的跟著以憐晨上了樓,直看著人進了房間才又蹦蹦跳跳的下樓來,撲到以青晗身邊坐著。
以青晗擡手揉了揉以憐夕的腦袋,小姑娘不滿意自己髮型被弄亂,擡手抓住以青晗的大手,捏來捏去,隨即又歪著腦袋,一臉疑惑的自言自語:“爲什麼爸爸的手涼涼的,哥哥的手卻是燙燙的?”
以青晗本沒把以憐夕的搗蛋當回事,但聽到她說這話猛然一愣,隨即丟下雜誌,一臉嚴肅的問她:“憐夕,你剛纔說憐晨手很熱?”
“對啊,剛纔我拉著哥哥的手,就是覺得很熱的。”以憐夕點點頭,隨即又猛的想起什麼似的,抓住以青晗問:“爸爸,哥哥是不是……”
以青晗皺眉,再不遲疑,三步並做兩步的跑上樓去。
以憐晨把自己泡進寬大的浴缸裡,溫暖的水流熨帖了他疲累的身體,氤氳的水汽迷濛了他的視線,就連之前持續叫囂著的胃部似乎都沒有了力氣,在熱水中漸漸安分下去。
他覺得這一番折騰已經把他全部的體力都消耗盡了,好想就這樣睡一覺。
朦朧中,外面好想有敲門的聲音,以憐晨皺了皺眉卻沒有動作,現在他連手臂都不想擡起。過了一會兒外面的聲音停了,他舒口氣,大概是沒事了吧,這樣想著便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以青晗這一腳幾乎把浴室的磨砂玻璃門踹碎,可躺在浴缸裡的人卻是再也沒有一絲反應。
注水管的開關並沒有關上,因爲沒有設置溢水孔,熱水就這樣滿了出來流得滿地都是,以憐晨單薄的小身板幾乎被水淹沒,半仰躺的姿勢堪堪救了他一命。
以青晗顧不得滿地的水會弄溼自己的衣褲,衝進去一把將小朋友抱起來,隨手扯了條浴巾將人包起來,放到牀上去。
親自爲兒子擦乾身體穿好衣服,拉過被子蓋在孩子身上,以青晗清楚的看到以憐晨瑟縮了一下。雖然已是初春,可被子裡還是涼的,以青晗調高了空調的溫度,想了想又褪去了自己的衣服鑽進被窩裡,抱緊以憐晨爲他取暖。
傅遠呈奉命拿來測溫計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堂堂家主親自爲小孩子取暖的畫面,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卻立即接收到以青晗冷峻不滿的目光。
接過測溫計快速的在以憐晨的耳朵附近掃過,顯示屏上赫然顯示著39.8,以青晗皺了皺眉,擡眼看了一眼傅遠呈,聲音冷硬的吩咐:“打給沈老先生,請他立即過來。”
“是。”傅遠呈不鹹不淡的迴應了一句,便要退下去。
“傅管家。”以青晗的聲音已降至冰點。“憐晨的事輪不到你來插手,不要以爲有Silvia撐腰,你就可以對這家的主人指手畫腳。”
“是。”聽到以青晗的指責,傅遠呈的動作只是僵了一下,便又恢復成原本的從容不迫,回答的聲音仍舊帶著一股倚老賣老的倨傲。
“對了,傅寒今年有7歲了吧?”以青晗像忽然想起來似的,倏然轉移了話題,瞇起眼睛看著傅遠呈,聲音低冷。“憐夕是女孩子,我不打算讓她像憐晨這樣接受精英教育,到9月份就讓她去年正常的學校。不過她在學校沒人照顧我始終是不放心的,所以我想派人把傅寒接過來,轉學到以家旗下的學校,到時候可以給憐夕做個伴,不知傅管家是否同意?”
“……”這次傅遠呈不說話了,傅寒是他唯一的孫子,他自然希望孩子能夠接受最好的教育,可是以青晗的意思顯然不止是……
“傅氏四代在以家確實可稱得上肱骨之臣,你兒子爲老家主犧牲的情誼我以家銘記在心,寧海的兒子理應得到最好的照顧的。”以青晗的脣角浮出一抹冷酷的笑容,那表情與他話裡的內容截然相反。
傅遠呈一驚,忍不住後退一步,半晌才微微彎下腰,恭謹的回答:“多謝家主擡愛。”
“去請沈老先生吧。”以青晗不再看著傅遠呈,而是低下頭專心照顧兒子。
小壞蛋,不舒服還硬撐著去跑什麼三千米,現在病成這樣惹人擔心。真是懂得怎麼折磨人的小壞蛋。